“对不起。”

  克拉克满脸真诚地向苏西道歉, 为他失控时击伤苏西的事。

  “不,这没什么道歉的”,苏西连连摆手, “这不是你本心想要发动的攻击, 那点伤也已经治好了……”

  她说的就好像那天发生的一切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影响,不自在的态度好似她才是需要惭愧道歉的人。

  “但这件事发生过,是我做的, 我需要为此负责”,克拉克态度更加认真地表达歉意, 他没有说请求原谅之类的话。

  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这个逻辑说服了苏西。她像只毛发倒竖的猫, 探着爪子试探半天摆在面前的黄瓜, 才算没有被惊到弹跳起飞, 别别扭扭地收下了道歉。

  那天没有人死去真是太好了。

  不管是对克拉克还是对她而言。

  随后克拉克又为苏西对救助市民做出的努力, 尝试帮自己恢复能力的心意而道谢。被获得过新闻界各大荣誉奖项的优秀记者用真挚又优美的词藻夸赞褒扬、表达谢意, 苏西仿佛踩在立不住脚的棉花糖上, 擅长的保持平衡技能在这种时候完全不起作用, 大脑晕乎乎、脸蛋红扑扑, 温度再高一度都能被煮熟到冒出烟来。

  “请别再夸了, 肯特先生”,她眼中泪花闪动,看起来像随时会哭出来……不,泪珠已经滚落出眼眶了,“你们都是超好超棒的人, 你们是英雄, 你们做了那么多好事,而我只是模仿着你们去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实在担不起这番赞美。”

  她的眼睛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嘴角却是向上的,“能得到你们的认可我很开心,但被这么夸,我只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克拉克试图安慰她,“你做的已经够好够多了,那不是你需要做、必须去做的事。”

  “那本来也不是你们的职责,不是吗?”,苏西嘴角的弧度渐渐放平,语气里出现几分犹豫,“我本该可以做到更好……肯特先生,你看过那份实验日志了吗?”

  克拉克刚想开口,就听见微型耳麦里传来布鲁斯的声音,“让她继续说下去。”

  虽然蝙蝠家人不在这儿,他们的“眼睛”和“耳朵”可还在。超级视线还在的时候,克拉克就看见过韦恩大宅里布控到毫无死角的监控网。而在这场谈话前,布鲁斯就交给他微型耳麦,起码还算提醒了一声“Batman is watching you”。

  苏西得了克拉克的默认,继续往下说:

  “如果我真的拥有那里边描述的影响未来的能力,那未来发生的每一场灾祸都该算在我头上。所以那确实是我应该去做的事。”

  “你说如果…是指那份实验日志有所虚构吗?”

  克拉克摁住想摸发痒的耳朵的手,吐出布鲁斯指挥他说的话。

  “我不知道”,泪水洗涤过的浅棕色眼睛澄清明亮,“我没有来到哥谭之前的记忆”,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揭开让她痛苦纠结过的伤疤,“我的大脑里有一块芯片,位于掌管记忆和情感的海马区。我过去二十一年的记忆被篡改过,复刻了平行世界同位体的记忆,我对我在这个世界的过去,对这具身体经历过什么几乎一无所知。”

  她问,“你们有找到韦伦琼斯吗?也许他对芯片了解的比我更多。”

  在苏西于通讯中提到韦伦琼斯的时候,布鲁斯就留了心。他们白天便是在处理这件事,找到韦伦琼斯,并审问。

  在大都会郊区被找到的韦伦琼斯意外地配合,甚至是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他嘲笑自己,费尽力气想从怪物变回人类,真正变回人类后却习惯了怪物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的生活,没办法正常融入人群。

  “你们问芯片?难怪那个家伙会和我解释这么详细”,韦伦琼斯一言带过帮他变成这样的疤脸男人,对被算计一事冷笑连连,但也无所谓地吐露知晓的情报,“实验室的芯片以主脑为神经中枢,对蜂巢网络下植入芯片的子集个体发号施令,子集无独立意识,获得的信息记忆以一定延迟速度反馈回主脑,特点是植入激活芯片的大脑会完全变形。”

  “而将控制主脑联系的关键部位破坏后的半成品芯片激活后只会让大脑发生部分形变,主脑失去对子集个体的控制权。植入同一批次芯片的个体间能建立共享神经网络,相互传输感受信息”,韦伦琼斯正是通过这个途径来影响和超人战斗的怪物,他大脑中的芯片也只让海马区发生了形变,“这种半成品芯片可以用来编辑、移植记忆,就像我这样,把记忆移植到这具修正了返祖基因的人造身体里。”

  “是的,这具身体用不了多久,最多三年”,韦伦琼斯对蝙蝠侠指出的身体先天缺陷接受良好,“那家伙和我说过,复制体的本质是损耗品,是无法移动的主脑的代行者”,他露出一个满是血腥气的笑,“我乐意用用了几十年的鳄鱼怪物身体,去换没几年好活的人类身体,作为人死去总比作为怪物活着好。”

  他将自己知道的实验室情报吐露的一干二净,他此时配合、无害、值得可怜,他甚至还做了一件好事。但他曾绑架无辜者到下水道并杀害他们的罪行不会就此抹销。

  他不再是怪物,所以蝙蝠侠没把他送进阿卡姆,而是编造了身份把他送进重刑犯监狱,他会在那里度过人生最后的几年。他接受这个结局,以罪犯、以人类、以韦伦琼斯、而非杀手鳄的身份死去。

  根据韦伦琼斯给出的信息、结合蝙蝠洞和卢瑟对芯片的研究,苏西脑中的芯片应归属于半成品芯片,她对自己记忆的描述有一定可信度。

  布鲁斯冷静分析着,借克拉克之口继续询问。

  这个方式本身就是一场试探。

  如果苏西熟悉克拉克的性格形象,她会在与克拉克交谈中更为放松,也许会因此降低警惕性。如果她还熟悉蝙蝠侠的作风,也许就知道周围防不胜防的监控,知道蝙蝠侠身处幕后。布鲁斯可以借此观察、试探她对众人的了解程度,以及容忍程度。

  克拉克咬着牙,“你怎么知道那是平行世界的记忆?你说你通过平行世界知道我们的身份…平行世界你和我们关系很深切吗?”

  “啊这,这怎么说呢”,苏西脸上还挂着泪珠,端起为难的微笑,努力梳理语言,“我去过一个…两个平行世界。”

  “一个是在今年哥谭第一次下雪的那晚,在公寓浴室里,我去到了和这里很像的世界,一样下着暴雪”,她跳过过去之人的部分,“但我当时在发烧,同位体又喝了大量的酒……我从窗户摔了下去,然后我便醒来了。”

  “另一个是……”,她斟酌半天,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一个所有超英都是漫画角色的和平世界,这也是我记忆里生活的世界,我在那里喜欢看漫画,所以我知道很多有关超级英雄的的事。”

  蝙蝠洞里所有人都在看监控。

  提姆负责安排的公寓,他记得那里浴室的窗户可不是醉鬼一不小心能摔出去的大小和高度。而迪克也算明白苏西以前意义不明轻生行为的原因了。

  布鲁斯的关注点却在漫画上。他对这个和平世界有很多推测,它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也可能是给苏西植入记忆的人虚构的,但无论哪种,将超级英雄的信息以漫画形式表现就从侧面说明了苏西了解到的信息异常详尽、私密,又分侧重偏颇。

  也许每个人最不堪不忍回忆的过去都在苏西看过的“漫画”里,也许“漫画”为了保证趣味性会省去他们的日常琐碎,只表现故事性足、有争议、有亮点的部分,苏西看到的是“编辑”精心呈上来的内容,她了解所有人,又不曾真正认识熟悉所有人。

  苏西也知道这一点,她为此向克拉克道歉,“我很抱歉。我不该分享属于你们私人的过去,我知道的太多,这是一件相当不公平、不对等的事。”

  “不,就像你对我说的,这并非出自你的本意”,克拉克无视掉耳机里布鲁斯督促的声音,“你不是想要窥探,也不是抱着什么算计,这甚至不是你做下的事,你不需要为你没做过的事道歉。”

  苏西呆了一下。

  她知道迪克对她说着这种话也许是带了私人感情在里头,但超人…克拉克也这么说的话……

  “呜——”,她眼泪流得更凶了,“肯特先生,你,还有韦恩先生他们真是好人!”

  在监控前催着克拉克利用苏西的歉意和感动继续追问的布鲁斯收到了儿子们古怪的眼神,他双手交叉,胳膊撑在控制台上,一脸深沉严肃。

  他镇定地想,至少阿福不在,没听见这段,自己不必日常三餐都多一杯苦瓜汁。

  “请继续问吧”,苏西抹了抹眼泪,看向被她的情绪失控吓到手足无措的克拉克,携着哭音的声线很平稳,她依旧保持着镇静理智,“看着肯特先生说话确实比面对穿睡袍的韦恩先生压力小些。”

  她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对话的对象还包括已经进到蝙蝠洞里的众人,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强烈的被窥探感可做不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