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迪克怀里退出来, 敏感的腰身还残余着些磨蹭带来的酥麻感。

  不太自在的苏西一手护着腰,偷偷掐了掐,想让疼痛盖过那种难以忍耐的异样感。又因为不明原因的突然升温, 呼吸像吞吐着灼烫的火苗, 她不由得抬起另一只手想扯松围巾为发烫的脸和脖子散散热。

  迪克从她抬起的手心看到了一道血痕,眼角一跳,轻声说了句抱歉, 在她茫然又紧张的眼神中,拉过她的手察看。

  一道不浅的伤口, 从虎口处开始横贯整个手心, 从伤痕形状来看, 像是尖锐物体扎进手掌后狠狠一划造成的。

  “你又没感觉?”

  迪克的语调低沉到有些奇怪。

  苏西不明白迪克突如其来的低气压状态是为什么, 她尝试去从迪克脸上捕捉他情绪转变的缘由, 却撞进那双蓝眼睛里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压抑焦躁的暗色海浪怒吼着拍击礁石, 汹涌的激流几乎能把她整个人吞没。

  但他表现出来的, 仅是压着嗓子问她:“你答应过不再伤害自己, 但如果你连自己受伤都毫无感觉, 你怎么向我…我们保证你不再做傻事?”

  “这次是真的没注意到”, 苏西下意识攥住迪克压在她手心的拇指,急急解释,“刚才注意力全在那场意外上,然后我就……大脑没来得及反应……”

  她确实没发现小藤蔓在她手心划了这么长一道。

  “别用力,血又冒出来了”, 迪克把她攥紧的手掌抚平, 蓝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平静了一点,沉沉地望着她, “我不是说别的什么,我只是…莱斯利医生很担心你,我也是。我不想明明平时看起来都很好,有一天却突然接到消息说,你毫无预兆地就…不见了,从这个世界离开了。作为……”,他衡量了一下两人间的关系,“作为朋友,我真的很难接受这种事。”

  心脏像有蚂蚁在咬,麻麻痒痒的。

  苏西眨了下眼,移开对心口异样的关注,认真答复道:“我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即使抛开别的不谈,你还是我的债主,在还清债之前,我绝不会不告而别。”

  想到这个不安定的世界里各种突发事件,她犹豫了一下,“如果无法预料的未来真的发生……”,语气真诚又坚定,“请别为我悲伤,也请相信,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灯光投进茶色的虹膜,一直照到眼底,清澈透亮。

  无需明言的承诺在此许下,某种隐晦却强烈的暗流在两人间流淌。

  “打扰了”,发现状况赶过来的图书馆员工沉默着等了半天,终于找着机会插入难以被打破的牢固氛围,“茶水间就有医疗箱,请问是我拿过来还是我带你们过去?”

  想到刚才旁若无人的对话,苏西尴尬地重新用围巾挡住自己大半张脸,想从迪克手里抽回手,没抽动,只能任他抓着,跟随一直向他们道歉的图书馆员工前往茶水间,在桌边找了两张椅子挨着坐下。

  迪克没让员工帮忙,直接自己上手给苏西处理伤口,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准备消毒前先给苏西提了个醒。

  “酒精消毒会很痛,忍不了的话打我咬我都行。”

  “谁会做这么离谱的事?嘶——”,苏西另一只手死死抠着椅子边,痛到眼神发直,但还在强撑,“而且这也还好,没有想象中的痛。”

  迪克低头看着她用力到指尖发白的四根手指再一次蜷曲,紧紧勾住自己压在她指根处的拇指,却还将大拇指直直向外伸,保持手心摊平的姿势。

  他在苏西震惊控诉的眼神里闷笑一声,动作利索上药包扎,最后在女孩包着纱布的掌心落下一吻,看向吓到僵直的狗勾,声音甜蜜,“给好孩子的奖励。”

  苏西好像看见了宇宙在她眼前重新坍缩爆炸了一遍,季节反常,突然之间就又热了起来,围巾闷得她喘不过气,但又不敢拉低围巾暴露不知烫成几分熟的脸。

  她犹自嘴硬:“我明明一直都是好孩子。”

  “是的”,多情又深情的蓝眼睛投射出的灼灼目光绝对能融化最坚硬的寒冰,声线仿佛刚从蜜糖罐里捞起来,“我们的好孩子还想要什么奖励呢?”

  自己把自己带进坑里的苏西彻底没招,混乱之中,求助地看向贴着墙用脚尖画圆圈的图书馆员工。

  感谢尽职尽责发光发热的敬业员工,将话题拉回书架木板断裂、书籍掉落的意外,再三道歉,直到苏西多次拒绝才歇了补偿的提议。

  从图书馆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

  听取迪克的建议,两人在一家便宜实惠的小旅馆租了相邻的两间单人间,在房门口道别,然而一进房间,苏西就感觉到了强烈的被窥视感。

  还是监视监听的老一套,常见但有效。

  苏西提着背包进了唯一安全的浴室,开灯,往浴缸里放水,打量一圈,重点观察了一下墙上狭窄的换气窗,在心里默默估算一下,开始脱衣服。

  摸到右手的纱布时,她不由得顿了一下,抬起手盯着右手心发了会呆,慢慢地将手心贴近嘴唇,没忍住轻啄一下。

  “咳咳——”

  她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嗽起来,欲盖弥彰地将右手拿得远远的,用另一只手掩住嘴唇,脸色可疑地发红。

  在内心唾弃一番自己的痴.女行为,想到门外不知藏在哪的监控器,苏西觉得自己对某人的美男抗性大幅度提升了。

  她从背包里取出道具,用弹力绷带从手掌到手腕,脚掌到脚腕都缠好,又套上一身轻便的纯黑色运动服,戴上兜帽和黄色半脸面具,将钢丝绳缠在腰间藏进衣服里,用螺丝刀卸下窗框放到角落,顺路关掉接了半浴缸的水。

  她回到墙边,背紧贴着墙面,仰头看了看没了窗框的缺口,向上一蹦,抓着外墙上方的突起,扭曲关节,从小窗口像条滑溜溜的鱼一样滑了出去。

  苏西攀附在四楼的外墙上,向下看到被灯光照亮的路面,不得不调整了一阵位置,才找到一处不起眼的昏暗角落,计划好路线,动作灵敏地绕开一扇扇亮着灯的窗户渐渐往下,最后跳到地上。

  完美的徒手攀岩。

  可能是在梦里,可能是在她没经历过的过去里,这种高空杂技对她而言就和吃饭喝水的本能一样,当她愿意使用,想要使用的时候,难以抑制的肌肉记忆和本能冲动就用不可动摇的自信自傲驱散她那点可怜的忧虑胆怯,抓住她对刺激挑战的渴望向往,引诱她迈出追逐高空的脚步。

  她知道自己能做到。

  苏西最后看了眼隔壁迪克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扭头便朝图书馆的方向快步走。

  而房间里正在换制服的迪克只能从监控画面上看见浴室毛玻璃门内的明黄灯光。

  他也有些夜晚的私人活动需要做。

  比如,潜入莱克斯大厦的地下实验室。

  夜翼出现在超人的大都会不算什么稀奇事,要知道,连夜翼这个名字都源自于超人讲述的氪星传说,在日常活动中,互去对方的城市帮忙也是常有的事。

  虽然这次是出自个人理由。

  夜翼避过守卫和监控,用蝙蝠科技破解了重重密码门,一直来到关押汉尼拔的玻璃监牢前,更换实时监控,打晕看守,莱克斯集团的安保系统只给他留下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让他从安静坐在玻璃房子里、面带古怪微笑看着他的前精神病专家嘴里套话。

  其实蝙蝠侠曾经有考虑过邀请汉尼拔到阿卡姆疯人院任职,但随着阿卡姆疯子们越来越无法无天,这个想法一直被搁置着,直到三年前汉尼拔食人内幕曝光。

  打开连通隔音玻璃两侧的通话装置后,汉尼拔没有说话,只用那种冰冷的解剖刀一样的锋利眼神剖析着夜翼。

  没有太多时间能浪费在这种无声的互相较量中,夜翼先开口:“你在为莱克斯集团做什么?”

  “只是一些关于思维、记忆、行为控制在大脑分区的探讨研究。”

  这是卢瑟递给神盾局的官方说法,由汉尼拔用优雅绅士的腔调徐徐讲出来,为这种说法添上了九成的可信度。

  剩下的一成,因为他是个精通心理学的精神变态,一瞬间压垮构建的所有可信度。

  看来三年的监狱生活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改变,除了将他定性为一名高度危险精神病犯罪者。

  而法律对这种人总有优待,他的才能又让人有求于他。

  “你三年前对3021号病人做过什么?”

  汉尼拔端坐着,笑容幅度不变,“一点针对性的精神治疗,恕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我需要为我的病人保守秘密。”

  “在你被送进神盾局之后也如此?”

  “当然”,汉尼拔的笑容大了些,头稍微偏了一下,“听起来,你是为她而来。她还活着?”

  夜翼警惕起来,“她过的很好。”

  “哦,那很不错”,汉尼拔的语气像是真心在为3021号高兴,“她三年前的时候就已经站在悬崖边缘了,能在发生那种事后还把自己拉回来,她可真是一位坚强向上的好姑娘”,瞳孔偏红的褐色眼珠盯着夜翼的表情变化,“你也这么认为,不是吗?”

  没等夜翼回答,汉尼拔就自顾自开始讲述:“你看,一名可怜的、刚遭遇不幸、被痛苦困扰着的年轻姑娘,在接受精神治疗的过程中,偶然发现她的医生居然是一名毫无人性的冷血杀手,并坚定明确地向神盾局递交了足够详尽的证据将杀人犯送进监狱,多么励志的故事。你能从这里面读出什么?她的冷静、机智、观察力敏锐?”

  “换一个角度想想吧,我才是掌握她精神状态的医生,而她是心理问题严重到需要接受治疗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