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西把手背在背后, 银币一个接一个，从指尖贴着轻颤的肌肉一直滑进袖口。
这种肌肉精细控制能力，是魔术师吧——算了, 别自欺欺人了, 就自己这对小偷的职业敏感度，不说是半个同行苏西自己都不信。
所以过去之人……不不不，打住, 自己虽然继承了她的身体，可没打算继承她的人生。
她那操蛋的人生让她自个痛苦去, 苏西愿意放下是放过自己, 但从没说要原谅、放过将自己推入这种处境的过去之人。
收回纠结, 将此事抛置脑后, 苏西瞟见广场边缘的可丽饼餐车, 借着买零食的理由快步逃开。
“一个薄荷巧克力, 一个海盐焦糖, 谢谢。”
餐车摊主动作熟练, 很快, 苏西就一手举着一个新鲜出炉的可丽饼, 正准备回去, 转身却注意到旁边有个金发小女孩咬着手指眼巴巴望着自己。
“你好”，小女孩挺可爱的，穿着打扮也干净整洁，苏西突然就冒出点逗小孩的坏心眼，“想吃吗？”
小女孩连连点头。
“想吃叫你家长买去”, 苏西故意当着小女孩渴望的眼神狠狠咬了一口可丽饼。
小女孩茫然地四下张望一圈, 像是才发现自己孤零零一个呆在广场上，霎时间一扁嘴, 眼眶一红就要掉金豆豆。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有这么大威力，苏西忙咽下口里的可丽饼，急着安慰小女孩，“没事没事，是和家人走散了吗？迷路了吗？别哭，吃可丽饼吗？薄荷巧克力的要吗？”
“谁吃这么奇怪的味道，我要草莓奶油的”，小女孩瞬间收起哭脸，小奶音说话还有些含糊。
被小女孩变脸功夫唬住的苏西惊讶地挑起眉毛，自知上当，但一看小女孩晴转多云的小脸，还是给买了可丽饼，也问到小女孩姓名。
“那，露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真的没和家人走散？”
“我爸妈就在附近”，露西咬着可丽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藏食的布丁仓鼠，“谢谢你的可丽饼，我马上就回去。”
苏西扫了一眼四周，没看见什么人，好心提议，“我送你过去吧，要是你父母问起来，我还能帮忙解释。”
露西眼珠一转，换了种说法，“其实我家就在附近，我只是在这里玩。”
“那我可更得送你回去了，都快天黑了，让你一个人在这么大个地方玩，我得和你家长嘱咐几句才行”，苏西见招拆招。
露西噘着嘴和耐心等她狡辩的苏西对视几秒，突然提高声音，语速极快说了一溜：“谢谢姐姐，姐姐再见！我现在就回家！”，然后抓着可丽饼掉头想跑，却被斜在眼前的大长腿挡住去路。
“怎么了？”
发现有情况绕过来的迪克拦住骗到甜点就想跑路的露西，接过苏西递过来还冒着热气的可丽饼，问了一句。
“这小孩像是走丢了，很机灵的小姑娘，叫露西，你来处理吧”，苏西轻轻搭住还想钻缝逃跑的露西肩膀，安抚性劝了几句，顺便和迪克吐槽，“顺带一提，你的口味被嫌弃了。”
“明明很好吃，你真该尝一下”，迪克轻声抱怨一句，在小女孩面前蹲下，露出极具亲和力的开朗笑容，“你好，露西，我是迪克，是一名警察。”
“谁会叫迪克这种名字啊”，露西警惕地往苏西腿上贴了贴，蹭的苏西忍不住痒，抖了一下，但没把露西推开。
迪克无辜地眨眨眼睛，“那就叫我理查德。露西，你记得你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记得，但我不告诉你”，露西拒不配合。
“我们只是想提供帮助。或许你会愿意告诉我们你的家庭住址，我们可以直接送你回去。”
露西抱住苏西大腿，将后脑勺对准迪克。
看着连碰几个软钉子，有几分无奈的迪克，苏西摸摸露西柔软的金色卷发，想了想，说：“可以直接找超人帮忙吗？这里是大都会，是不是只需要喊……”
“我听见了。”
清朗有力的男声响起。
身后飘扬着红披风的三原色超人已经出现在几人身旁，悬浮在半米高的位置，温柔的蓝眼睛扫过在场几人，不着痕迹地在展颜微笑的迪克身上多停留一瞬，最后视线落在试图把自己藏到苏西身后的露西身上，缓缓落地，在苏西意料之外地喊出小女孩的名字。
“露西，院长太太现在正急着找你。”
露西缩了缩，像只见着猎狗的兔子，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埋进洞里。
“超人……你吃可丽饼吗？”
她把被咬出几个月牙的可丽饼往外递了递，见超人摇头，立马把手收回来，尝试商量：“我不可以不回去吗？我还想多玩会。”
超人的答案依旧是否定。
露西看起来有些灰心，但还是乖乖从苏西身后走出来，走向超人路过迪克的时候认真向他道歉：“我没有讨厌你，只是……我不想回福利院。”
说这话的时候，露西还偷瞄超人，希望他能改变主意，但很明显，时间已经不早了，小孩子都该回家了。
露西和苏西迪克打招呼道别，超人也向两人点头微笑致意，抱着小女孩起飞离开。
等红披风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苏西才突然反应过来，“啊，我忘了，我同事让我遇见超人记得拍照来着。”
“等下次吧，我们在大都会多待几天，总能再碰上超人”，迪克安慰道，“超人脾气很好，就算是请求合影他也不会拒绝的。”
虽然是这理，但似乎有哪不对？
苏西狐疑地扫了眼迪克，看他态度自然地提议把接下来的目的地定为大都会图书馆。
噢，都怪和迪克在一起的时间太过放松愉快，她又差点忘了这并不是一场双人旅行，而是应该甩开对方再去图书馆找文件的单独行动。
她无所谓地应下。
本来她就对领班会把文件藏在哪里一无所知，即使迪克不在，她也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图书馆里四处翻找。
说不定迪克的加入，还会对她找文件的计划有所帮助。
一进图书馆，密密麻麻的各式书籍在书架上挨挨挤挤。没有明确的目标，单纯要在其中去寻一份不知外形的文件，可是看瞎了眼都找不见的。
该怎样在沙滩上寻一粒砂砾，从森林里找一片树叶？
苏西站在足有三层楼高的书架墙旁，环视一圈，注意到不远处在书架上找书的迪克始终分了点余光在她身上。
她忍不住低下头，把笑容埋进围巾里。
在义警先生的特别关注下搞事，着实有些让人兴奋。
苏西不否认自己骨子里有些追求刺激的冒险因子，不然也不会在看过一次高空杂技表演后就心生向往。
小藤蔓在她手心挠了挠，像针扎一样刺了一下，快速舔舐掉渗出的血珠。
时间再一次缓慢到接近凝固，世界向她敞开细微的真实。
她听见了几个、十几个、大概是图书馆里所有人的心跳声，像队列整齐的铜鼓齐刷刷振响，洪亮到几乎要震破耳膜。
油墨、尘螨、汗液、香水，她能分辨出混杂在一块的各种气味，尤其是那股让人安心的混着乳香的木质调香水味。
她下意识想去寻熟悉的人，但因为这种状态下身体反应总是跟不上脑速运转，她为了方便寻找文件，已经将视野定格在一个偏高的角度。
穿过一排排书籍和木质书架，她的视线锁定了一份夹在陈旧报刊杂志堆里的装订文件，副页上用红色记号笔手写的red door简直像吸引人到此一游的路标。
与此同时，头顶上方传来木板断裂的咔咔声，苏西能在视野边缘看见有什么巨大的黑影对准她砸下，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逼近，慢到她能看清那是部厚重的精装书籍，能看清被气流吹开的书页页码，能看清死神是如何将绞索套在她脖子上缓缓勒紧。
而她动弹不得。
这次的抽奖券好贵。
眼睁睁等待死亡逼近，苏西已经开始想象被书砸死是种什么体验，直到被熟悉的焚香味笼住，向后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啪——！”
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就在咫尺之内响起，如果没有迪克拉的这一下，被砸中的就不是地板而是苏西的脑袋了。
苏西又一次因为副作用开始胃部痉挛，被一只手臂环着腰，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即使从五感增强的状态退出来，她依旧能听见两人几乎交缠在一起的混乱心音。
迪克刚才真的有被吓到。
一本大概有十几斤的大部头突然从书架上落出来，直直对准了站在书架边的苏西，而她却在发呆毫无所觉。
明明更危险的情况他也遇见过，但面对眼前景象，他就是无法克制地乱了心绪。
也许是这种无法被预料的日常中的危险更牵动人心的缘故，一直到及时拉开苏西后，他能嗅见女孩发间香气，手臂能感受到女孩因为不适腹部肌肉一阵一阵绷紧，心里却还是止不住地后怕。
“那个”，苏西压下干呕的冲动，手指绷直着拍了拍用力勒住自己腰的手臂，声音有些颤抖，“能松一下吗，我腰这里很怕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