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惟留在客栈里看书, 肖倾跟陆谨之则去了那条深巷里的医馆。

  自从云裳将血液化作蛊蝶蚕食虫疫后,南疆国倒是安宁了一阵子,这段时间虽依然有人被发现染上虫疫, 但由于隔离得当, 并没有爆发出前一阵子那么大规模的情况。

  这个时候若是药方确认有效, 那就可以彻底扼断这场瘟疫,让南疆国躲过这次的灾难。

  与上次来相同的是, 白茯的医馆依旧门口罗雀,一个扎着两丸子头的药童坐在柜台后支着脑袋一点一点, 是在打瞌睡。

  这几天陆谨之经常来这边, 肖倾没什么事,就在客栈里研究药材的种类跟模样, 帮着陆谨之清点晚昼送过来的各种药材。

  到目前为止, 白茯所需的药材,都已集齐, 甚至陆谨之收罗来的这些,比寻常药店里的更好。

  撩开里间的竹帘走进去,正见白茯坐在一个小药炉前摇着扇子控制火候,见两人进来就打了声招呼, 便专心致志熬着自己的药。

  药炉很快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 白雾蒸腾, 药汁的苦涩味开始漂浮在房间里,肖倾捏着鼻子,不太能闻得下去。

  陆谨之见此, 便将一块手帕递给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香的。”

  白茯用帕子包着将药汁倒在碗里,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道了句:“能别在我跟前秀恩爱吗,没看我酸得跟陈年老醋一个味了?”

  肖倾懒得反驳,接过陆谨之递来的手帕,展开捂在鼻子前。那手帕果真有股很清淡的香味,有点像酴醾花,又有点不像,总之很好闻。

  陆谨之才想起一个发酿的老醋坛子,问道:“这就是你制好的药?”

  白茯颇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冷倨地点头。

  陆谨之知他是酸了,忍着笑道:“干正事呢,别闹。”

  白茯这才道:“还得找个人试试效果,但我现在能保证,这个方子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成功。”

  陆谨之想了下:“现在国都内染上疫病的人全都被送往宁安府,且有重兵把守,想带着药混进去或者带人出来,恐怕很难。”

  白茯问:“你就说能不能做到。”

  陆谨之很自信:“自然是可以的。”

  肖倾这时道:“但也可以不用去宁安府,我们可以赶在宁安府来将确诊已患虫疫的人带走之前,试验药效。”

  白茯道:“说得轻松,你如何得知哪有患者?”

  肖倾翻了个白眼,无语:“你的脑子都用在研制药方上了吗?还能如何得知,你不是医师么?别人身体不舒服,总要来找你看病吧,你看了病,不就是第一个知晓那人有没有得虫疫?”

  白茯被他怼得一哽,半响后别扭道:“不行,我哪是轻易出手给人看病的!”

  脑子可以不要,但身段绝不能掉。

  过了会,陆谨之道:“我也会点医术,现在各个医馆都很忙,门前贴着招帮工的帖子,我可以混进医馆里,遇到患虫疫的人,劝他服下此药。”

  白茯好笑道:“现在到处都是你的通缉令,你还想混进医馆当帮工?”

  “我陪你。”肖倾看着陆谨之的眼睛,毫不犹豫:“我会易容术,改头换面不成问题。”

  白茯:“......”

  在屋内收拾了一会后,两人再出门时确实改头换面了。原本或俊美或妖邪的面容掩藏在其貌不扬的假皮后,偏生骨子里的风华绝代怎么也挡不住。

  肖倾戏骨上身,十分迅速地适应了新角色,一举一动都能做到朴实无华,被锐气不可掩盖的陆谨之一对比,白茯不得不感叹这个人的厉害之处。

  陆谨之有些不在然地扯了下身上的粗布条,耳根有些红。

  他们现在自然是入乡随俗,穿得很凉快,只有布条挂在身上遮住重要部位,随后多余的布料就缠在身上,皮肤隐藏在其下若隐若现。

  易容,自然只是易脸。

  肖倾没察觉到不妥,他拍戏的时候,这种情况太常见了,被许多人团团围着举镜头拍摄的情况都经历过,这对肖倾来说只是小场面。

  肖倾给陆谨之多添了块布料,遮住他背后的酴醾花图腾,又给他整理了下,道:“国都内统共有上百所医馆,而每天患虫疫的却不是每个医馆都能有,你们各自去一家医馆,这样速度更快一些。”

  肖倾有系统帮助,去药店当个帮工不成问题。

  跟陆谨之商量好,两人便带着药一路沿着大街找过去,他们尽量找人群密集处的医馆,最好两家医馆离得不远,这样彼此有个照应。

  没一会一人各找到一家,肖倾跟带头的医师谈好工钱,站在门口朝陆谨之挥了挥手:“快过去吧,记得用灵力将药温着,别让药性散了。”

  医馆里的帮工们时不时往门口望一眼,然后低下头挨着头小声说笑几句,眼睛都是色眯眯的。

  肖倾虽然换了张朴实无华的脸,但他皮肤生得白嫩,宽肩细腰,身段也是数一数二的好,身上缠着的布料更像是欲遮欲掩,两条笔直大长腿大大方方露在外面,见者销魂。

  南蛮国底层的人风吹日晒的,皮肤都比较粗糙,哪见过这样的佳人,他们自动忽略了那张普通的脸,盯着肖倾眼神发直,心神荡漾。

  肖倾嘱咐完,正要转身进去,陆谨之忽然拉着他的手,将他扯到角落里,神色不爽得将一件披风搭在他肩上,将他整个人都罩得严严实实。

  肖倾奇怪道:“你这是做什么?穿一件披风也太奇怪了吧。”

  陆谨之沉声道:“师叔穿着,不许脱,或者你就回去歇着,试药的事我自己来弄。”

  肖倾:“都说好了你怎么?”

  看到陆谨之阴郁的目光,肖倾顿下了话头,点头道:“行吧,我不脱就是了。”

  肖倾进了医馆内,接过医师派下来的活,很快上手,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跟他搭话:“嘿,小郎君,刚刚那个是你朋友?”

  朋友?

  肖倾咬了下嘴唇,勉强点头,应该算是吧?

  那人接着说道:“我看他气度挺不错的,你们是哪条街的?”

  肖倾懒得理他,随便应了一句,便趁着忙活的功夫,去了个清静的地方,那人也想跟过去,但被医师叫住使唤去了其他地方。

  医馆里帮工的工作无非是抓药,照顾病人,顺便晾晒草药、分类整理等,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忙活过去,并没有发现谁患了虫疫。

  中午吃饭的时候,肖倾买了包子到对面那条街去找陆谨之,刚寻到那个医馆,就见一大群女病人正团团将陆谨之围在中间,娇声连连。

  “小大夫,你忙我看看,我最近胸闷气短,头疼眼花是什么毛病?”

  另一名女人将先前问话那人挤去了一边,凑过去道:“大夫先忙我看看,我最近老是睡不踏实,是不是需要开点安神药?”

  又一名妇女直接将陆谨之拉了过去,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眼中溢出水光:“小郎君你快帮我看看,我心跳得好快,快要呼吸不上了,莫不是得了绝症?”

  此番动作顿时惹来一大群女人的嘘声。

  陆谨之触电般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温声对她们说:“我不是大夫,只是个帮工,你们要看病找坐堂的医师。”

  但他的声音在这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娇呼声中显得太过轻微。

  坐在门口的帮工得了闲,磕着瓜子朝身边人调侃:“这位郎君才来半天时间,医馆的生意比前段时间还要火热了。”

  “哈哈,也不知道明明是张很普通的脸,哪就这么吸引人。”

  肖倾的脸都黑了。

  他转身就走,给陆谨之带的肉包装在油纸袋里,都快被他捏烂了。

  陆谨之被人围在中间,透过间隙恍惚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角一晃而过,连忙扒开众人挤了出去,追到了大街上,果真见到肖倾的背影。

  陆谨之疾跑了几步追上去,握着肖倾的手腕,笑着问道:“师叔既然来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肖倾转过身:“这不是看你正忙着嘛。”

  陆谨之微愣:“再忙也会有空见师叔的。”

  肖倾撇过头,陆谨之瞧见他手里拿着的油纸袋,接过来惊喜道:“这是给我带的?谢谢师叔!”

  肖倾连忙去抢,耳根子有些红:“都捏烂了,别吃了,我重新给你买。”

  “没事,可以吃的。”陆谨之侧身避开,将油纸袋打开,扑面而来的肉香味。

  里面确实有两三个包子被捏坏了,但陆谨之心里却十分雀跃,吃着热腾腾的包子,眉眼带笑,仿佛嘴里吃的是蜜饯,甜到了心尖上。

  两人坐在医馆门口的矮凳上,肖倾一头长发披在黑色披风上,在阳光下折射出靓丽的光泽,陆谨之转头看他,问道:“师叔吃过没?”

  肖倾点头,不想说话。

  雨后明媚的阳光下,陆谨之忽然问道:“师叔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

  肖倾的脸腾地就红了,偏过头避开视线,但又觉得自己此番动作奇怪得很,便又转过头怒目看着他,斥道:“无稽之谈!”

  像是被踩着尾巴,炸毛的猫。

  陆谨之只低着头笑。

  肖倾越发恼怒,腾地站了起来,冷眼俯视陆谨之道:“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我...我只是把你当师侄而已。”

  “而且,我喜欢的是女子!”

  陆谨之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抬头看着肖倾离开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他感觉到知情蛊动了。

  师叔在说谎......

  其实知情蛊有个漏洞,那就是如果对方连着说两句话,你分不清哪一句是假的,就像现在,陆谨之分不清是把他当师侄那句是在说谎,还是他说喜欢女子是在说谎。

  回到医馆的肖倾心里却有些不好受,像是有把没磨刃的刀在他的心脏上一下下划拉,钝痛无比。

  可当他想仔细去寻找这股感觉的缘由时,那股钝痛又消弭无声,让他茫然无措,就像一股激涌的洪流找不到宣泄口,就这样压抑在他心脏里,翻腾着滔天巨浪。

  下午,所有人都恹恹的,唯独肖倾一直不停歇的忙碌,他想将精力花在其它地方,想忽略到这股烦闷又无措的感觉,想给自己找个宣泄口。

  大概也是所有人都失去防备的时候,国都内开始弥漫一股带着黑丝的白雾,天光也在不知不觉间暗沉了下来。

  有人以为快下雨了,便爬起床收拾门前晾晒的稻谷。肖倾听见动静,也出去收拾晾在外面的药材,看到地上弥漫的白雾后,他神色一凛,指尖击出去一道灵力,地上那股白雾瞬间被打散了。

  可是,寻常的雾怎么可能被灵力击散!

  正此时,医馆里响起医师的高呼声:“快去通知巡逻的士兵,医馆里有三名病人同时发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霸王票的小天使:Promise、沐、spring、sp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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