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肖倾所在的这家医馆, 许多医馆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不过片刻光景,南疆国彻底乱了套。

  白雾越来越浓重, 有人冲出门尖叫地奔跑在大街上, 死命抓捞着皮肤, 抓得浑身是血,最后跌进医馆内祈求医师帮助自己。

  立即有医师过去将人扶起, 而那人暴露在皮肤下的,却是不断蠕动的肉包。

  在这奇怪的白雾下, 虫疫的传播速度猝不及防。

  国都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哭喊声,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医馆寻求帮助, 他们捞得浑身是血, 有的甚至因为无法忍受,而拿刀去割身上的肉包。

  那些没被感染的人, 则瑟缩着身子躲得远远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好友身染虫疫的样子,害怕又绝望。

  一时群魔乱舞,宛如人间炼狱。

  可让他们更绝望的是, 就连医师自己都染病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 忙碌的医师刚开始只捞一下, 之后也不断捞着身体,然后医师的皮肤上,开始凸起一颗颗肉包, 由小变大,最后成熟开始蠕动,像虫子一样在皮肤下爬行。

  于是他们开始歇斯底里,开始疯狂大叫,开始砸着医馆里能砸的所有东西,去翻百格柜里的药材,疯狂得往嘴里塞。

  肖倾混在动乱里,趁着无人注意,拉住一个躲在角落里稍微冷静一点的人,将药碗递到他面前,对他道:“喝了它,可以缓解一下。”

  那人被折磨得理智全无,什么也顾不上,端着碗就咕噜咕噜往下灌。

  如果现在有人跟他们说吃屎可以抑制虫疫的痛苦,那么肖倾想恐怕也没人会拒绝。

  大口大口汤药灌下去,那人身体上蠕动的肉包开始停止,变得越来越小,虽然没有彻底消下去,但他已经感觉到身体不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

  他惊愕地撩开身上的布料检查,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肉包确实小了!

  “神仙,天神,谢谢你,谢谢你!”那人跪在地上感激涕零,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又是哭又是笑,动静太大,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都围了过来,惊讶地看着那人身上变小的肉包,大声问道:“怎么回事?有药?有药?快给我药!快给我!”

  而引起骚乱的肖倾,已经被帘布后伸来的一只手带进了里屋内,从后门离开了。

  肖倾跟着陆谨之奔跑在大街上,现在白雾越来越浓,两人即便离得那么近,也依然看不太清,肖倾有些着急道:“陆谨之!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要被感染上虫疫,就算那药真的管用,但你当自己的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

  陆谨之拉着他跑在前面,轻笑声传来:“研制这个药花了我那么多钱,师叔不心疼我也心疼。”

  肖倾拉着他的手,顿住了脚,看着陆谨之的背影,认真道:“可我心疼你。”

  陆谨之微僵,半响后回过身,眼睛亮晶晶的:“师叔放心,我舍不得让你心疼,所以一早我就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

  肖倾有些疑惑,陆谨之握着他的手,道:“师叔跟我来。”

  白雾中随处可见的是已经丧失理智的病患,在影影绰绰的雾气里张牙舞爪,原本明亮的天光也暗淡了下来,让大地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色。

  陆谨之带着肖倾来到王宫的大门前,此时就连士兵都身染虫疫,无暇理会他们,是以两人畅通无阻来到了承天台。

  路上,陆谨之对肖倾道:“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尤阿普会跟我父......陆明豪合作,他们合作的内容又是什么。”

  “之后我让人去调查后发现,陆明豪从南疆带走了一口玉棺,这次来南疆也带了这口玉棺过来。联系祭祀大典提前的事,不难想象两者之间存在某种关联。”

  肖倾疑惑道:“什么关联?”

  陆谨之站在承天台前,回身看着肖倾道:“师叔还记得那首歌谣吗?其中有一句:滴血染墓,风云变幻皆随汝。”

  “我怀疑,祭祀可以开启仙人古墓,而玉棺就是从古墓里带出来的,他们如今想再次开启古墓,必然是为了某个不知名的原因。”

  “陆明豪的原因我不知道,但尤阿普的原因肯定离不开羽裳公主。”

  肖倾眸光微动,忆起祭祀大典之上,尤阿普跟羽裳的对话,脱口道:“他想找到能压制蛊虫反噬的方法!”

  羽裳从三岁起便在蛊虫罐子里摸爬打滚,五岁饲养千万蛊虫解决南疆国的蝗虫之灾,这已经是超非常人的魄力,蛊虫反噬是早晚的事,所以尤阿普必然也有同等的担忧。

  可变故太多,他没想到的是一把大火会烧掉他们的实验品,阴煞之毒混合南疆国外的毒瘴,引发了一场灭顶的虫疫,他的公主为了保护子民,以身之血炼化嗜煞蛊,最后却是鲜血流尽而死。

  他所努力的功亏一篑,他所守护的落入黄泉,他本就不是善类,面对间接害死羽裳的这群凶手,必定恨不得让他们付出同样的代价!

  尤阿普化身成那年角斗场上面对猛兽毫无感情的凶刃,而这次却再没一个羽裳公主将他带出牢笼。

  一道机械的系统音在肖倾脑海里响起:【叮咚,已填补南疆国灭亡的真相,奖励一千点读者满意值,已填补陆家别院潜藏的过往,奖励读者满意值五百点,任务完成度60%,剧情完整度60%,剧情进展度70%,请宿主继续努力。】

  肖倾叹了声,剧情进展度已经推到了70%,回到现世的日子是不是也越来越临近了?

  陆谨之感觉到他的手指很冷,不由放在手心捂着,问道:“师叔,你在想什么?”

  肖倾回过神看向陆谨之,一时有些恍惚:“你好像,又长高了。”

  “是吗?”陆谨之轻轻笑了:“在师叔面前,我依然觉得自己只到师叔的下颌。”

  陆谨之看过去,刚好能看到肖倾垂敛下的卷翘长睫。

  肖倾抽回手,迈步走向长阶道:“走吧,上去会会昭司大人。”

  陆谨之快走了两步,跟上肖倾,到达承天台的大门时,他们蓦然撞见一身明黄长袍的中年男子正趴在地上打滚,口中叫嚣着:“快来人,给孤来人!”

  正是南疆国主。

  而承天台内,一个侍卫宫婢也没有。

  尤阿普坐在上座,捧着一盏茶浅饮,见了两人进来,只懒懒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国主却猛地扑过去抱住肖倾的大腿,大声吩咐道:“去给我找药,宣太医!快去,快去!”

  见肖倾毫无反应,国主一面捞着一边哀求:“你去叫人,并且把尤阿普那个疯子杀了,我封你为新昭司,怎样?”

  肖倾一脚把他踢开,冷冷道:“不怎样。”

  自己的子民都快没了,坐拥万里疆域又如何?这样的王即便活着未免也太过寂寞。

  尤阿普放下茶盏,拊掌大笑起来:“哈哈哈,想杀我?”

  “南宫霁,你怕是忘记了当初如何求我,让我用法术给你封住南疆国外的毒瘴,让每年的一个时段把多出的毒瘴放出来,你不想丢失掉边境的疆域,便导致大规模的虫瘟发生,你觉得很划算吧?”

  南宫霁大叫着:“不如此又能怎么办!等毒瘴溢出来让边境变成荒地?那么大块疆域,怎么能!不就是一些蛊虫,我要让它们死它们就得死!”

  尤阿普脸上爬满了黑色的藤纹,那是入魔的征兆,可他看着国主的眼神却突兀得悲悯:“南疆国早就从根里开始烂了,如果你有羽裳一半聪明,又何至于此呢?”

  南宫霁听到羽裳这个名字,却只是憎恨:“她聪明?不,她蠢透了!她将陆谨之引来南疆不就是为了试验他是不是古神血脉吗?可是之后呢?她自己反而献身去救那些愚蠢的子民,她比所有人都蠢!”

  “身上整整划了七十二刀,最后血流殆尽而死,既然对自己那么狠,怎么就狠不下心去成就大事!”

  南宫霁一边骂,一边将自己捞得血肉模糊,他似乎觉得这样很痛快,就不停得捞着,痛感让他兴奋地红了眼眶。

  尤阿普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漠然道:“你说得也不错,公主殿下真是蠢透了。”

  他复又抬眼看向陆谨之,脸上的笑容十分诡异:“你别以为南疆国败落了,就别人知道你的秘密,哈哈哈哈,只怕你一出去,所有人都会围上来讨伐你!”

  陆谨之没太听懂他的意思,他皱了下眉,也没打算继续问。

  尤阿普大笑着走出大殿,天空雷声嗡隆,是天罚与迷幻阵即将随之到来。

  尤阿普心思太过缜密,甚至利用入魔后伴随天劫而来的迷幻阵想将国都里的人全困在这方领域中,无法逃脱。

  雷声中,肖倾仿佛听到一声阴厉的低语传来:

  ——她去黄泉,我便跟过去陪她就是,也要让所有逼迫她的人,为她陪葬!

  姻缘树的红绸依然在飘荡,上面稚嫩的小楷歪歪扭扭写着:“阿普和阿裳,私自在此缔结良缘,扶桑若木在上,不求太多,只望百年之后,可合葬一墓。”

  只要陪你到你我生命的尽头,于我来说就是百年。

  肖倾侧身看着尤阿普消失在白雾中的身影,陷入沉思,陆谨之探出手握住他冷冰的手指,叹道:“师叔,最近你总是发呆。”

  肖倾回过神,勾着水色薄唇笑了下,眼尾斜飞带着魅意:“不过是在琢磨,尤阿普应该是趁着天劫还没到来,寻去了公主的王墓吧。”

  陆谨之握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肖倾笑过后,垂敛浓密纤长的眼睫,神色逐渐暗淡,他轻声道:“听闻爱情,十有九悲。”

  “不会的。”

  “嗯?”

  再抬眼时,徒然见凑过来的俊脸,肖倾惊愕间,薄唇便被一抹柔软含住了。

  贝齿轻咬唇上嫩肉,陆谨之再次低声重复了遍:“不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南宫霁:你们忘了这还有个快要死了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