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国民风淳朴, 这体现在他们的穿着上。

  女人大多用几条布块将重要部位一遮,草草了事,男人随便圈一点树叶子裹着下半身。你甚至可以怀疑, 他们什么也不穿, 光着身子出去走一圈都不会难为情。

  南蛮国的习俗已根深蒂固在每个南蛮人的思维里, 他们认为,只有贵人, 才配穿得上丝布做的衣服。

  这里并不像一个治理严明的国家,反而像远古时期的少数民族, 头顶是参天的大树,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堪堪射下几缕光柱照进森林里。

  随处可见的, 是走兽虫鸟, 以及各种珍贵的奇花毒草。

  “陆师兄,我们一定要进去吗?”

  徐财旺望着笼罩这片森林外的毒瘴, 一再止步,他哭丧着脸道:“我听他们说,这毒瘴一触及皮肤,就会瞬间溃烂, 更别说吸入肺腑了, 咱们还是去别处历练吧。”

  周惟跟在陆谨之身后, 如今历练了几回,也斩了不少妖兽走尸,底气足了, 说话也大声了:“你要是怕就在外面等我们。”

  徐财旺怒道:“谁怕了!我才不怕!”

  周惟挑眉道:“那你倒是跟上啊,我看你腿都站不稳了。”

  徐财旺被这一激,当即要冲到最前面去,被陆谨之拦住了:“噤声,声音太大会将妖兽引过来,血腥味又会引来这里的毒虫,我们沿着水路,游过去。”

  周惟双眼一亮:“水下没有毒瘴,游过去是最稳健的,真亏师兄你想得到。”

  马屁被人提前拍了,徐财旺只得狠狠瞪了眼周惟。

  循着流水声找到通往南疆国的暗河,没等陆谨之再交代一句,徐财旺迫不及待地想要博回点面子,朝周惟竖了个中指后,率先跳入了河流中。

  陆谨之随了他去,抬眼看向面前的迷雾森林,沉声道:“南蛮国发生这么大的事,上清门下山历练的师兄弟必然也会陆续赶到,若是解决了南蛮国的事,资历与声望都会上涨一大截,周师弟切要抓住这个机会。”

  见陆谨之只提醒了自己,周惟按捺不住兴奋,道:“会的,谢谢师兄提点。”

  然而他其实想多了,陆谨之并没有想只提醒他一个人,只不过正巧他刚好在旁边而已。

  憋了一口气,逆着湍急的河流往上游去,徐财旺几次差点被激流冲走,幸得陆谨之帮扶着,一路虽然惊险,但好在并没人受伤。

  倒是可以看出,如今的周惟,修行上已经明显赶上了徐财旺,对比曾经那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耍一些小花招的孩子,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游了许久后,河床渐渐平坦,水流也不再那么急,眼前视野一宽,三人游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潭里。

  天光透过水面,将外层的潭水照得碧蓝发亮,而潭水的深处,如同噬人的魔窟,黑黝黝的,只一眼就让人由心底地发慌。

  徐财旺憋的气快到了头,他扯了扯陆谨之在水里飘荡的衣服,指着头上示意赶紧游上去,陆谨之却并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下,有一瞬的迟疑。

  徐财旺咕噜咕噜地吐出气泡,捏了一个法诀传音过去:“师兄,我快憋不住了!”

  陆谨之回过神,见徐财旺憋得脸色紫青,周惟也同样好不到哪去,便传音道:“你们先上去,我下去看看,下面好像有人。”

  徐财旺拉着他的衣袍,急道:“下面怎么可能有人,就算是有,也可能是水鬼,这里邪乎得很,师兄千万别冒险!”

  陆谨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无事,扯回自己的袖子后,头也不回地朝水底深处潜了去。

  徐财旺无法,只得跟周惟一起上了岸,死鱼似的,筋疲力尽躺在草丛里,喘匀气后,徐财旺望天干着急:“那水底下是不是有什么把师兄给魇住了,都这么久了,师兄还没上来。”

  周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师兄修为那么高,要魇肯定也是先魇你。”

  徐财旺一个死鱼打挺坐了起来,怒道:“你说谁修为低!”

  周惟道:“我又没说你修为低,谁接了就是谁!”

  这一吵,又是一发不可收拾。

  被他们遗忘的陆谨之似乎看到水底的深处有一小点白色人影,他顾不上太多,越游越近,终于看清,那确实是个人。

  那人双目紧闭,缓慢下沉着,缠在他身上的布条松散后飘荡在水中,乌黑的长发如墨汁一般晕染开,从面容来看倒是个很清秀的孩子,估计是不慎跌入水潭中的南蛮人。

  陆谨之加快速度游了过去,将那名少年带入怀中,揽着他一同浮出了水面。

  周惟正跟徐财旺吵得起劲,眼角余光一瞥,看到陆谨之后大喜,连忙跑过去:“师兄,你看见的就是这人?”

  周惟帮着把那名少年带到了岸上,见他衣不蔽体,白嫩如瓷的皮肤欲遮欲掩,看得同为男子的自己都红了脸,便脱了衣袍盖在少年身上。

  徐财旺这时候也凑了过来,戳了戳少年嫩得能掐出水的脸,道:“长得倒是跟天仙一样,也不知道是哪个仙门出来历练的小公子。”

  周惟道:“你看他的穿着,明显就是南蛮人。”

  徐财旺一点就燃:“谁规定了必须得南蛮人才能裹布条!”

  周惟讽道:“也对,毕竟你也不是孔雀,但还不是整天穿得花花绿绿的。”

  这下,两人终于打起来了。

  陆谨之没去理会他们同门弟子间的“友好切磋”,蹲在地上给昏迷的少年压了压胃里呛进去的水,但等少年将喉咙的水吐出后,也一直没苏醒。

  陆谨之迟疑了一瞬,将他背在身上,朝徐财旺两人道:“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歇脚。”

  这几个月来,陆谨之已经建立起了足够高的威信,他一说话两人便同时停下了打斗,徐财旺幼稚得朝周惟做了个鬼脸,屁颠颠追了上去。

  一行人往密林的深处走去,其间有见野鹿和松鼠等小动物,也有见蛇蝎毒虫,森林里沼泽遍地,长满了不知名的毒植,五颜六色,还有发着荧光的花草。

  天光渐暗时,空中飘飞起星星点点的萤火,陆谨之停在一株爬满藤蔓的古树前,看着树干上的苔藓道:“这里有绳子的勒痕,再往前不远,应该就能见到人烟。”

  走了几个时辰,徐财旺累得瘫痪在地,直嚷嚷要歇会,但陆谨之摇了摇头,道:“夜幕将近,晚上的森林凶险异常,不能耽搁下去,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地方落脚。”

  见他真是累得惨了,陆谨之目光在周围游移了一圈,落在一株奇草上:“这里有恢复体力的回元草,我取些给你。”

  他正要伸手去摘,却感觉脖子突然被勒得一紧,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陆谨之偏头看去,少年安静得趴着他背上,羽睫紧闭,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啊——”

  正疑虑时,突闻一声惊叫,陆谨之回身看去,周惟捧着鲜血直流的手,惊呼道:“那草下藏了兕阴虫,刚我去摘草的时候被咬伤了。”

  徐财旺站起身,跑过去看了眼,草丛下什么也没有,于是道:“兕阴虫早就绝迹了,你别是看花眼了吧?”

  周惟急道:“真的,我绝没看错,就是兕阴虫不错。”

  古书记载,兕阴虫善于伪装,是一种藏在暗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毒物,当猎物接近后,它们会将自身的毒液咬入猎物的身体里,然后躲藏起来,慢慢等待猎物被毒死。

  陆谨之抬手在周惟手臂上的几个穴位点了下,暂缓毒素感染的速度,道:“先离开这里。”

  三人加快了速度前行,天色已逐渐变暗,草丛中仿佛潜伏了某种野兽,随着笼罩而来的黑暗追逐着他们。

  徐财旺搀扶着周惟,时不时胆战心惊地看一眼身后,哭丧道:“我怎么总感觉有很多道视线盯着我们?”

  周惟低声道:“不要说话,藏在黑暗里的应该是南蛮人炼的尸蛊。”

  徐财旺闻言,立刻闭上了嘴。

  半个时辰后,在天光彻底暗淡前,一个炊烟袅袅的小村庄终于出现在了视野里,周惟也再支撑不住,一阵晕眩后,倒在了徐财旺身上。

  陆谨之给他把了下脉,道了声暂时无碍,徐财旺这才松了口气。

  正巧一个小孩挑着一担水经过,奇怪地看了眼这群异乡人,见到周惟手指上的伤口,便上前道:“几位大哥哥是从森林外面来的吗?”

  陆谨之点了点头,询问道:“劳烦小友,此地离国都还有多远?”

  那小孩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没出过村子太远,如果大哥哥是想去国都,必须得有引路人带着。”

  徐财旺疑惑道:“什么是引路人?”

  小孩放在扁担,揉了揉酸疼的肩,道:“国都外有迷雾形成的幻阵,要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误入了,会活活被困死在里面的。”

  正说着,一个老妇人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扯着喑哑的嗓子唤了声:“阿谣。”

  名叫阿谣的小孩闻言,连忙跑过去扶着老妇人,道:“阿奶,这几个大哥哥想去国都那边,我正跟他们说话呢。”

  陆谨之礼貌得朝老妇人点头致礼,道:“我名陆谨之,这是我的两位师弟,我们从森林外进来的。”

  老妇人虚着浑浊的眼睛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点头道:“倒是些利索人,天色晚了,你们若是想到国都,也得在此处休息一阵再走。”

  陆谨之微笑道:“正有此打算。”

  老妇人咳了一阵,阿谣连忙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老妇人摆了摆手,正要说什么,但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也没说出来。陆谨之掌心凝了一簇灵力,想灌入老妇人体内缓和一下,然而还没等他把灵力打进去,那老妇人突然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阿奶!”

  陆谨之错愕了一瞬,上前去给老妇人把了下脉,收回手后,他面容凝重道:“是吸入了毒瘴,目前还很轻微,但阿婆的身子骨本就不好,恐怕......”

  阿谣闻言,知晓这位哥哥懂得治病,连忙跪在地上朝他砰砰磕了几个响头,泪眼涟涟道:“求求哥哥救救我的阿奶,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位亲人了。”

  陆谨之侧身避过,将他扶了起来,道了声“尽力”,徐财旺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咱们不要管这事了,这一看治好了也没多少时日可活。”

  阿谣难受得眼泪直淌,小小的身板将老妇人费力得背起,陆谨之看着这场景,心中触动,叹声道:“能帮一人是一人。”

  跟着小孩去了他家,阿谣小心翼翼地将老妇人放到床上,带着他们去收拾出了几间屋子,脸上显出点窘迫:“家里一贯没什么人来往,所以房间不多,就只剩两间空着的,大哥哥们挤一挤吧。”

  陆谨之微微笑了笑,道:“无妨,我们自行安排就好,你先去喂阿婆喝一些清水,我稍后就过来。”

  阿谣“嗯”了一声,放了几床干净的棉絮给他们后,便下楼去照顾老妇人了。陆谨之将背上的少年放到收拾好的床上,对徐财旺道:“你和周惟就到隔壁住吧,先去问问村庄里的人,有没有对付兕阴虫的药草。”

  徐财旺不敢耽误,麻利收拾好房间,跟陆谨之分头行动。

  待二楼再没人声后,一阵清风从窗户灌进屋内,带进芬芳的花草气息,影影绰绰的烛光下,躺在床上那位天仙般的少年,睁开了笑盈盈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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