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呀!」哈利叫道,在校园上飞奔,冲进黑暗之中。德拉科勉强看见他边跑边一把扯脱衣服,扔到地上。

  「你要到哪?」德拉科叫道,虽然他在跑,却笑得很灿烂,不再在乎自己又在深夜追着哈利·波特,也不在乎自己可能会因此被狠狠的惩罚。毕竟,这次是他的点子,这多少也让事情变得容易接受一点。

  哈利没有回答他,他觉得哈利该没有听见,他跑得连背影也消失了。但德拉科知道他跑到哪里:他定是到湖边去了。

  德拉科跑到湖边时已经浑身湿透,可是他不在乎。可是踏进码头时却感到惶恐。

  哈利的裤子、鞋子、袜子、眼镜和小短裤扔得满地都是,但他本人却消失无踪。

  「哈利?」德拉科紧张兮兮的叫道,湖里一阵水声,还有冒水泡的笑声。「哦,太棒了。」他喃喃道。

  「进来吧。」哈利道,德拉科勉强见到他的头从湖面冒出来。

  「才不!」德拉科坚决反对。

  「为什么?」

  「我不游泳!」

  「你不会游泳?」

  「不是啦,只是不游而已。」

  「害怕了?」

  「哦,湖里有头大章鱼。」

  「你在怕那头章鱼。」这可不是个问句,哈利在大笑着,又是那种无忧无虑的傻笑,最能造成滋扰了。「去年我游遍了整个湖,它也没有来抓我,没问题啦。」

  「我可不认为那样。」德拉科双手臂胸窃笑着。他不会走进那个湖,死也不会。

  哈利顿了一顿,然后尖叫道:「老天!那章鱼!它抓住了我的腿!哇!」他沉了下去。

  「啊,该死。」德拉科没有停下来细想,哈利被那章鱼吃掉了又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下一瞬,自己就狂跑着从码头边沿跳下去,身上还穿着长袍,准备跟章鱼决一死战,救回哈利的性命。

  「波特!」他游到水面把头发拨开:「你在哪?」长袍的重量把他直往下拖,浮到水面非常艰难。

  不远处的位置,哈利浮上来了。

  德拉科开始大叫:「你这笨蛋大白痴,我就告诉过你那章鱼会──」他发现哈利在大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你骗我。」

  哈利只是笑着。

  德拉科皱眉大吼道:「扶我游到码头。」

  「我还以为你会游泳哩。」哈利窃笑道。

  「我会游呀!」德拉科吼道:「但我的长袍湿透了,我没法……」他边说边挣扎着游到水面。

  「啊,该死!」哈利叫道:「你还穿着那劳什子长袍?」他游近一点,一下抓住德拉科的手把他拉近,把他的手臂圈在自己的脖子上。「搂好,我把你拉上去。」他喝道,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半身赤裸。事实上是全身赤裸。

  德拉科倒是没有忘记,陌生的感觉吓倒了他。他跟哈利扭打起来。

  「我不是要溺死你呀!」哈利大吼:「停下来,抓住就好。我会把你拖回码头的。」

  德拉科粗重的呼吸着摇摇头,他有多讨厌紧靠着湿漉漉又光着身子的哈利,已经没法用言语说明了。「天呀。」他虚弱的呻吟道。

  「什么?」哈利警觉的问:「你还好吧?我们快到了。这该死的……」说着,他开始把德拉科长袍上的钮扣扯掉。

  「你在干吗?」德拉科尖叫。

  「你太重了,我扯不动你,你在把我拖下去呀!」哈利叫道:「把长袍脱下来。」

  「除此以外我什么也没穿呀。」跩涨红了脸,没法看着哈利。不过其实那很困难,因为哈利还在搂着德拉科,胸口紧靠着他。

  「那又怎样?真是的,我以前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裸体。」哈利恼怒的说。

  「什么?」

  「什么?啊!」哈利睁大双眼:「嗯,哎,天呀,那是不是大章鱼?」

  「在哪?」德拉科惊恐得让他有力挣脱哈利,团团转的找寻那章鱼。它不在,可是没关系,因为重得惊人的长袍正把他往下拖。他惶恐得直张着嘴,拼命喘气。水涌进嘴里,他本能的咽下去,在那漆黑的漩涡中挣扎,没法呼吸。

  哈利把他扯回水面。「真是的。」他边叱道,边让德拉科浮在水面,德拉科被水呛得直咳嗽。「你什么也会害怕!」

  「才不是!」德拉科终于喘过气来时嚷道:「我只害怕两件事。我父亲,还有佛……『那个人』。」

  哈利神色古怪的看着他,却没有问什么,只说:「还有劳动服务。」

  「那个不算。我害怕的不是劳动服务,只是怕我父亲的反应而已。」

  「还有章鱼。」

  「那是该死的大章鱼!不怕它的人是疯子!」

  他突然发现自己在说话的时候,从后扶着自己、手环着自己胸口的哈利正在解他余下来的长袍。

  「还有你该死的是什么意思?你曾见过我裸体?梦里见过吧,波特。」他咆哮道,把哈利的手拍掉,自行脱掉长袍。他别无他选了,何况他根本不怕这个。

  「才不哩。」哈利粗鲁的冷笑,让德拉科自行脱掉长袍。「那是今年早些时候的事了。嗯,喏,我的魁地奇队伍打赌……」

  「打赌跟看我裸体有啥关系?」德拉科怒吼。

  「不是啦!」哈利大笑:「那是意外呀。喏,我打赌输掉了,根据约定,我得爬进通风管道,潜到你们的更衣室偷听你们的球赛战略。要是被抓到的话我就死定了。不过,我想……你们更衣室的间隔大概跟我们的相反,所以比赛后我并没有爬到更衣室,而是爬到了……」他轻咳了一下:「浴室。」

  努力跟衣服搏斗,尝试把手臂弄出来的德拉科僵住了,他呻吟道:「老天。」

  「只有你在那儿。」

  「我一直都在等其他人都洗过了才去淋浴的,『马尔福只会单独洗澡』。」他引用父亲的话。

  「是的,嗯,我保证那纯属意外,而且当我发觉自己在什么时,并没有留下来继续。我是指──无意冒犯──我才不会喜欢看你洗澡。」

  德拉科全身因受辱而燃烧着,一把甩掉长袍就火速游走了,唯恐让哈利看到自己几乎全裸的身体似的。身上还穿着小短裤的德拉科暗地立誓,死也不会让哈利说服自己脱掉那个。

  哈利游向码头,把德拉科的长袍扔到上面然后游回去,小心翼翼的跟德拉科保持距离,正像个疯子似的笑着。

  「你总是在做这种事吗?」德拉科踩着水浮在水面:「深夜时份在雨中裸泳。」

  「没有啦。我从没试过在湖里游,连大白天也不会,除了那三巫比赛什么的,我总是怕那大章鱼……」

  德拉科睁大眼睛。「什么?你说它不会来抓我们的!」

  「我没有这样说过!我只是说,要是它来抓我们,我也不怕而已。」

  「你他妈的怎么会不怕?」德拉科已经急忙游向码头。

  「不晓得干吗要怕,真的。」

  德拉科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来,在黑暗中努力打量哈利。「你突然开始吸烟;夜半三更的光着身子跟大章鱼游泳,」他悄声说着游回去,在哈利能猜到他的目的前,就一把抓住了哈利的手拖出水面,让自己能看清那么伤痕。血迹已经被洗去了,可是伤口还在,杂乱无章,也还没有痊愈。「更不用提你在割手臂了,你发生什么事,让你变成这样?」

  哈利很严肃,却没有回答。

  德拉科的指尖轻拂过伤口,沉默的打量着他们,然后悄声道:「到底是什么让你鬼迷心窍,对自己做这种事?」

  「我想证明自己是真实的。」哈利鼻息重浊的回答。

  德拉科凌厉的盯着他,但哈利的哀伤看起来不是假装的,所以他叹了口气:「那么你证明了什么?」他询问的语气几乎算得上温柔,他也懒得疑惑自己干吗要这样温柔了。要是他开始思考,就会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只穿着小短裤跟光着身子的哈利·波特一起游泳,那么他就要发疯了──前题是他并没有早已疯掉。

  哈利小心的把手臂拉回来,打量着自己的刀伤,然后迷迷糊糊的说:「证明了我是真实的,起码现在是。」

  德拉科点点头,虚弱的微笑了。

  绿眸又对上了他的眼睛,哈利说:「那么,最得佛地魔欢心的宠物的儿子,干吗会害怕佛地魔本人?」

  德拉科睁大眼睛:「啊?」

  「啥?你以为只有你才能发问?」

  德拉科惶恐了一会,然后虚弱的呻吟道:「头……我又头痛了,因为你无故攻击我,让我的头狠狠撞上石地。」

  哈利大笑着,把水泼到德拉科脸上。「哦,是啊。马尔福你真是个演剧女王。」

  一阵怒意涌上,德拉科双手搭到哈利肩上,把他按到水里,又连忙潜到水里,在哈利浮上来前赶紧游开。

  他们在雨夜的湖泊里爆发水战。他们很幸运,因为这种事从没有发生过,而那大章鱼相当害怕新事物。它躲在湖底,每听到一阵笑声就紧张得瑟缩一下。几小时后,两个男孩游回码头离开,它才总算松了口气。

  第二天,哈利边爬下楼梯走到浴室,边骄傲地笑着。他哼着歌把身上湖水的黏稠洗去,愉快的认为自己该刮胡子。他刮掉胡子,擦过头发后,就打量自己的脸。

  他没有变得老成,还是个小鬼。事实上他诡异的变年轻了,大概眼睛的缘故吧,他们烱烱生光,使他们看起来更年轻。

  赫敏在交谊室做功课,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瞄瞄他。她放下羽毛笔,呆呆的瞧着他。

  她迟疑的问:「哈利?你还好吧?」

  他泄气了:「怎么?我像生病了?」

  「不,只是……你看起来……有点不同。」她若有所思的皱皱眉,歪着头打量他,然后她微笑了:「对了,你在笑呀。我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子笑了,昨晚的劳动服务很好?」

  他笨拙的笑了起来:「嗯……还好吧,我差点杀掉了马尔福。」

  她大笑了。「是吗?我倒想看看哩。」她又打量他的脸,灿烂地笑着。「看到你再次微笑真好,哈利,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微笑哩,我很担心。」

  「我有笑呀。」他充满戒心的说,浪费一个半月来懊恼抑郁的映像突然在脑海浮现。这把他击倒了,让他觉得恶心。他当然有笑呀。从来不笑的话,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时候有笑过?」她挑挑眉。

  跟马尔福一起的时候。哎。「嗯……」

  「看吧?不过这始终是个好开始,你的笑容哦。」她的话让哈利又呆呆的傻笑,她大笑了。

  油画突然打开,女主席Heather站在那儿,一脸阴森的样子。她叱道:「哈利,邓不利多想见你。」

  「又来了?」赫敏皱眉道。

  哈利翻翻眼。「甭担心,我知道那是为什么。」他走向门口,赫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为了什么要见你?跟上次一样吗?你没有告诉过我们上次的原因呀,哈利。」

  「不,这跟上次不同。我想他很懊恼,因为昨晚我跟马尔福翘掉了劳动服务……我们这辈子大概也要作劳动服务,直至死为止了。」他似乎觉得挺轻松快乐,不想记得,对自己来说『至死为止』不会维持多久。

  她叫道:「哈利!你翘掉了?」

  他只冲着她笑了一下,然后跟Heather离开交谊室。

  德拉科早就到了,正站在邓不利多的办公室外等着。他看到哈利时窃笑了一下,然后把头垂下来免得让Heather看到。Heather皱皱眉,似乎越来越怀疑,然后轻声念了校长办公室的开门口令。

  「他在等着你们。」她粗声道,然后离去。

  邓不利多看起来非常阴沉,哈利拼命忍住笑。他不知道有什么改变了自己,不过他挺喜欢这状况。这比揍石墙、或者痛恨比他活更久的东西好多了。

  「我实在没法用言语表达,我对你们有多失望。」邓不利多说。

  哈利轻咳一下,徒然地抑制着窃笑。德拉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控制不了的傻笑着。他们都垂下头,尝试让自己看起来正在懊悔。

  「有什么有趣的事吗?」邓不利多温和的问道,雪白的眉毛紧皱。

  「没有,先生。」德拉科连忙说。

  邓不利多看着他俩,身子陷里椅子里,一面疑惑的样子,哈利偷偷瞄瞄他,看到他的表情,几乎乐透了。「哈利。」半月形镜片后的眼光落在哈利身上。「相比上次看见你时,最近你的违规行为让你精神多了,我很高兴。可是我不能放任不管,要是你们翘掉飞七先生的劳动服务,而我不作惩罚的话,他一定要气得辞职的。」

  「辞职?」德拉科猛地抬头:「真的吗?」

  邓不利多唇上扭出一个笑容。「而那当然是学校的重大损失,我本想罚你俩多做劳动服务的,不过下星期就要考试了,这会妨碍你们温习。所以剩下来的两次劳动服务就待这两个星期六作,另外,每天放学之后还要花一小时在图书馆一起温习。要是再有什么违规行为,我会考虑禁止你们来年玩魁地奇。这还可以接受吗?」

  「是的,先生。」德拉科急忙说,哈利则不作声。

  「你可以走了。哈利,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留下来一会儿。」邓不利多和蔼地说。德拉科狐疑的瞄瞄他,然后离开。

  「我只想问一下你最近过得怎样。」他现在的语气温和多了。「天狼星说这星期的谈话很好哩。」

  谎话,不过哈利没有更正。他拘谨又冷淡地回答:「我很好。」

  「我真的很希望你最近的不良行为,并不是由于我上星期跟你说的话的缘故。」

  「什么意思?」他的语调很不驯,他不想谈这个。

  邓不利多从他的表情看到了,他叹了口气:「我们还在努力,哈利,尘埃还没有落定。」

  「哦,很好啊。」哈利喃喃道。

  邓不利多又叹口气。「我们在努力,波特先生,不过你还是上课比较好。你和马尔福先生课后会马上到图书馆一起温习的事,我会通知平斯夫人的。祝你好运。」

  哈利离开办公室时,心情绝对比进去时恶劣得多。

  ※

  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五晚间上图书馆的人比其他日子都要少。哈利走进去时,平斯夫人冷冷地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在等着他。德拉科早就到了,他打开书本,一边温习一边在草草抄写什么。哈利走近桌子时,他也没有抬起头来。

  「嗨。」他说:「我们该先温习什么?」

  「我单独温习的效果最好。」德拉科还是没有抬起头来。

  「但邓不利多说──」

  「他说我们要一起温习,并不是要我帮你温习。」他终于抬头,哈利看到他一脸忧色。「我没有时间帮你,哈利。」

  「我用不着你帮忙。」哈利懊恼的喃喃道,也没有为德拉科叫他『哈利』而说什么,那不值得他浪费精力。

  德拉科干涩的笑了。「噢,相信我吧,你需要的帮忙,绝对比我能提供的还多。」哈利知道德拉科指的不是学业问题,但他不介意。他把书扔下来,走向参考书架。他早就想找点资料了,现在是好机会。

  不一会儿,他就抬着一本满是尘埃的大书本回来,坐在德拉科对面把它打开,检视着目录然后直接翻到一百五十四页。

  他看着大图片,它们残旧得已经褪色,却还在移动。德拉科说:「你不是该温习吗?」

  「巫师死后会怎样?」哈利不答反问。

  「你在问我是否相信天堂?」德拉科冷笑。

  「不,我是指丧礼。巫师的丧礼是怎样的?」

  德拉科皱皱眉。「你到底在看什么?」

  「《巫师的死亡仪式》。」他回答。

  「为什么?」

  「我从没参加过巫师的丧礼,只是想知道那该是怎样的而已。」图片跟麻瓜的丧礼差不多。棺木、尸首、墓碑、还有人围着空墓哭泣。

  「真有趣的刊物。」德拉科讽刺的说,站在哈利背后看他的书。「你干吗这么在意?」

  「只是想知道而已。」感觉到德拉科的气息拂在颈背上让他很紧张,他抖了一下。

  「那已是病态了,真的。」

  「我不认为自己死的时候会有普通丧礼,那还不够特别哩。」哈利沉思着说:「我是指,只有花朵和哭泣的人。真够庸俗的。」

  德拉科回到自己的座位里捡起羽毛笔问道:「那么你想怎样?他们在跟你道别呀。」

  「那只是过份平静了。」

  「死亡本来就是件平静的事呀。」

  「我不认为这样。我觉得死亡该是……动态的事情。一件庞大而且繁琐的事,比平静复杂多了。它由无数细小却互相契合的碎片组成,就像拼图一样。你只看其中一个碎片的话,是没法看出端倪的,可是当最后一块也拼合了,整件事才会有意义。」

  德拉科大笑了。「才不会哩。死亡就是身体机能停顿,不会有拼图,也不会显示什么大事。什么也没有。」

  哈利再次颤抖,这次是因为惊恐得发颤,他悄声道:「你不相信死后世界?纵使……纵使附近有这么多幽灵也一样?」

  「这不同。那根本不是死亡;如果你深切的不希望自己死,到达拒绝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的地步,才会变成幽灵;哦,或许你知道自己已死,但拒绝死亡也可以。我宁可死也不想当幽灵。」

  「你错了。」哈利悄声说,声音却带着坚定。他热泪盈眶。

  德拉科看到他的泪水。「好吧,你想相信的事总是对的,波特。」他惊愕地说。

  哈利把书本推开,转回课本上,余下来的时间都不理德拉科。

  ※

  当晚,哈利坐在床上瞪着屋顶。书本褪色的影像在脑海挥之不去,哈利又感到皮肤下的强烈欲望在骚动,这种感觉让他备受惊惶与恐惧攻击;而且他必需证明自己是真实的,来说服自己仍然生存。

  刀子就藏在垫子之间,哈利把手滑进去把它拉出来。这已经是个习惯;为了防止自己抓狂,他就会去拿刀子。上次证明自己是真实的伤口还在流血,这次则是把恐惧从脑海转移到别的地方的──转移到手臂去。这是驱除恐惧、让惊惶消失的方法,证明惊恐的确存在,并以这种方法消灭它。

  自从在湖泊之后,他再也没有做过这种事了。现在,他把刀刃划过手臂,留下一道弯弯的伤口,皮开肉绽的时候,手却在发抖。鲜血涌出来,血也没从没试过流得这么多,他从没划得么深过。好一会,他看着鲜血滑下手臂,才抓过附的布压着伤口。

  他就这样,把血淋淋的手臂搂在胸前睡着了。

  ※

  今天是星期六,德拉科一直都喜欢星期六。可是,他缓缓爬起来时却提醒自己,这个星期六得花在劳动服务上,这绝对把他对星期六的愉悦感觉大幅锐减。他睁开眼睛,轻声呻吟,又皱皱鼻头。

  他套上衬衣和牛仔裤,在谁都还没有醒过来之前就离开史莱哲林地窖了,他们得把一整天花在海格身上,天晓得那巨型白痴会叫他们干什么,大概要他们树林铲平吧,而且当中还住满狼人什么的。

  哈利在主要大堂入口等他。他面色不太好,一副病虚虚的样子,眼下还深深的挂着黑圈。德拉科觉得自己诡异的同情他起来了,朝他微微一笑。这真是史无前例的,因为那笑容并没有夹杂讽刺或不屑。

  「嗨。」哈利睡眼惺忪的呢喃道:「我们该到海格的小屋跟他会合。」

  「对。」德拉科首先走向大门,哈利在后面跟着。

  破晓时份,海格已经在微弱曙光中的阴影下等他们了。他朝他们愉快的吼了句『安唷』,才说芽菜教授需要掘园子,所以他们就得在温室后挖地,还得把泥土都去掉,让她可以把自己的泥土加进去。

  德拉科惊骇的悄声道:「掘园子?把我当作下仆什么的吗?」

  「劳动服务不应该会让人高兴吧。」哈利声调呆板的说,德拉科凌厉的看着他。哈利的眼睛又变深了,几乎是黑色。德拉科讨厌这样。

  海格领他们走到有桩子标记着的园子,又把铲子递给他们,承诺会支人给他们带午餐,然后就慢慢踱走了,把他俩留下来。

  虽然太阳才刚升起,但德拉科已经能肯定这天会热得让人汗流浃背。在热得冒汗的日子掘地,真是棒透了。他低吼着到处看,哈利则机械地把条状的泥土撬起来,上面还连着草。直条的泥土很整齐,几近完美。德拉科窃笑了。

  「你真是个掘土专家,是吧?」

  「得给我姨母掘地呀。」哈利心不在焉地回答,用臂擦去从额上冒出的汗珠,轻轻皱眉。「把泥条拉起来卷好,行吗?我会把它们打松,那是最困难的部份了,底下的泥土会比较松软。」

  德拉科哼道:「才不要,真是的,这是下仆的工作呀。要是我父亲看到我这样子,一定会气得从坟墓跳出来的。」

  「你父亲还没有死呀。」

  「如果他死了就会跳出来。」

  哈利只是看着他,然后懊恼的摇摇头。「很好。你就坐在那儿被太阳烧焦吧,我自己作。」

  德拉科高声叹了口气,翻翻眼睛,然后开始把草坪拉起来,别扭的卷好。他只提着它们走了短短一会儿,就累得咬牙切齿。他们沉默的工作良久,直至草都弄走了,只余下泥土。然后德拉科拿过铲子,他俩开始把泥土从长方形的大坑扔走。

  德拉科不太甘愿的发现,自己原来挺喜欢作这个。肌肉酸痛和全身冒汗的方式很新奇,这是体力劳动。他以前从没干过这种事,这种耗掉大量体力的事。

  一个小时过去,太阳升起来了,德拉科把衬衣扯掉,扔到一旁,但哈利还没有脱掉长袖衬衣。

  再一个小时后,那衬衣又脏又满是汗水,德拉科开始问衬衣的事了。他自己的胸口满是汗水,而且沾满泥巴,他觉得这样很性感,就像某次自己瞒着父亲,跟祖母偷溜到伦敦快餐店时看到的地盘工人一样。

  他怪怪的笑着说:「我觉得自己很性感哩,浑身是汗和泥巴,就像某天我在伦敦看到的地盘工人一样。」

  哈利瞄瞄他,然后迅速的别过视线,微微涨红了脸。「那倒像山间莽夫。」

  「谁?哦,我猜山间也会有地盘工人的,没关系,依然很性感。」

  他还想说什么,哈利就把铲子插到地上,微微转动手臂。他紧皱着眉却不作一声,德拉科看到他袖子上染满了血。

  「啊,该死!」他吼道,哈利抬眼瞄他。

  「什么?」他似乎有点吃惊,仿佛忘记了德拉科的存在似的,眼光飘向他光裸却骯脏的胸口,脸上除了因热度而染上的淡红以外,又抹上几分红晕。「你的衬衣呢?」

  德拉科无视他的问题,把铲子扔到一旁,踏上前去一把抓住哈利的领子,然后猛力一拉,把钮扣扯飞。哈利开始抗议,但德拉科只粗鲁地把他的手臂拉离袖子,把衬衣扔到一旁。「你该死的干了什么?」他喃喃的抓住哈利的手臂,然后转过来。

  一个新的刀伤破掉了,鲜血直冒,而且沾满泥巴。「蠢蛋、大傻瓜。」德拉科像个母亲似的骂着。不是像他的母亲,而是像其他人的母亲。他听过别人的母亲这样骂过,他曾在书本里见过『像母鸡似的咯咯咯叫个不停』的比喻。听到德拉科发出这种声音,而且跟想像中的母鸡如此相似,他真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我很好。」哈利悄声道。德拉科狂怒的灰眸对上他的绿眸,这让他闭上了嘴。哈利翻翻眼睛别过视线,让德拉科护理他的伤口。一只家庭小精灵刚把水端过来。德拉科轻松一扭,就把哈利的衬衣撕破,把它沾湿,然后轻轻把血和污迹抹去。

  「我诅咒自己要为你清理伤口的次数。」他喃喃道,仔细打量那伤口。他挺满意,真的,虽然那割得很深,但那都割在手臂的背面,而且并不是直线,所以那该不是企图自杀的痕迹,而是代表其他什么。如果企图自杀要剖开静脉,那么肯定连哈利也该知道静脉都在手腕,而且伤痕该不会如此紊乱,也该有计划地割,不应该像这样散乱。

  他们被迫把魔杖留给海格,所以德拉科不能替他疗伤。「你该早点告诉我,那我在大堂时就能替你治疗呀。」他骂道。

  「那不要紧。」哈利回答。

  德拉科又盯了他一眼,这次把自己的衬衣撕掉,那比哈利的衣服清洁多了,又把一条布当作绷带的绑在伤口上。要是他跑到城堡拿绷带的话,他知道哈利一定会杀了自己,而更坏的是被庞芮夫人干掉。

  「好啦,别穿上你那该死的衬衣,现在太热了。」

  哈利的眼睛又往下调,盯着德拉科的胸口,然后脸变得更红。「好吧。」他哑声道又别过视线。

  德拉科微微咧开了嘴翻翻眼睛,虽然他不太清楚,脸也有点涨红了。「要是它再流血,就告诉我吧,掘地该对伤口不是太好。」

  哈利大笑,却很快停下来。「啊?你让我停下来,看着你把事做完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德拉科简短回答,然后捡起铲子。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哈利动也不动的光盯着德拉科,眼里带着某种疑惑的神色,而德拉科不想深究;然后哈利也捡起铲子,他俩又沉默的继续工作,虽然之前他们无视对方,但现在他们之间互相关注的程度却增加了。那天之后,哈利会常常想记得德拉科用手腕擦去额前汗珠的样子;而德拉科也不曾忘记哈利抬头从瓶子里喝水,喉动一动一动的模样;可是这些记忆会因热力、紧张感和某种古怪的兴奋感觉而变得模糊,而这种兴奋感觉谁也没法分辨。

  德拉科知道芽菜教授要在那儿种一大片野花时,讽刺得大笑了。他从不喜欢天然的花园,因为那会让他紧张,可是他知道哈利定会喜欢这个,虽然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