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三角关系>第15章

  “路言意,你不用说话这么伤人,我有什么好感动的?”

  叶拙放开罩在手机上的手,“只是你不要后悔,这么好的选择,为什么要放弃。”

  路言意问:“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让我和他在一起?”

  叶拙低垂下眼,“是。”

  “看着我的眼睛说。”

  叶拙看向路言意愠怒的眼睛,轻声说:“我想走了。”

  他双目平静如水,仿佛一潭几百年都没有经过风吹的深潭,看不出水底藏着什么。

  路言意顿了顿,而后发出一声近乎嗤笑的声音。

  “你能去哪?你爸爸的病不治了?你离开我,还能做什么工作养活自己?”

  叶拙:“……”

  “你又让我季隶铭在一起,又不敢留下来看着我和他在一起,这就是你想要的?”路言意说,“还是说,你一再说想要走,只是在逼我表态。”

  手机来电转成一条未接来电的通知,季隶铭挂断了打来的电话。

  路言意挑眉,“好了,他自己放弃了。”

  但话音刚落,季隶铭又打来了第二通电话,大有不接就会继续打下去的势头。

  他越坚持,路言意脸色越难看。

  叶拙说:“路伯父希望你们之间的关系能缓和。”

  “叶拙,我爸说什么你都当金子供着啊,那他让你别走,你怎么没记住呢?!你现在跟着我,你身上的衣服是我买的,卡里的钱都是我打的,你爸爸每一次手术每一粒药用的也都是我的钱,你为什么还要听路唯成那个独眼狼的话?你难道不知道我最恨他吗?!是他逼死了我妈!我死也不会原谅他!”

  路言意本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当叶拙口中提到路父的时候,他的情绪犹如沸腾的铁水,在收紧的胸膛里咕嘟咕嘟地煮着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叶拙会这样。

  路唯成就是个冷血独.裁的暴君,对叶拙也并未多好。

  可偏偏叶拙却对他的言听计从。

  “你说我从没相信过你……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他让你撮合我和季隶铭你都能照做,我还要怎么相信你?这些年你在我身边这样做的事情还少吗,我都假装不知道而已!叶拙,你一直在利用我们一起十几年的感情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

  路言意死死攥住叶拙的衣领,逼叶拙和他对视。

  这口气,路言意也忍了很多年。

  他看着叶拙颜色清浅的眼睛,却找不到过去那种纯粹的干净。

  路言意:“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叶拙……叶子,你过去不是这样的,为什么?难道你也和我爸一样,觉得我做得是错的?”

  叶拙神色如常,仿佛被路言意逼问的人不是他。

  “你说话,我不想再看到你沉默的样子了,每次都像是我错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拙:“我和你不一样。”

  更何况,有些事情,叶拙根本无法说出口。

  有些人,生下来就不一样,只是偶尔有了交际,让他们看起来是一路人。

  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两条重叠的轨道。

  侧过来看,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这个道理,叶拙很早就被父亲亲自教导过了。

  -

  “听言意说,你的胃病又犯了?”

  “啊……嗯。”

  叶拙刚想否认的话被吞下,改成点头。

  路父打量了叶拙几眼,叶拙清瘦的身形为这个借口增加了些许信服力。

  “甄雅的食堂吃不习惯吗?”

  叶拙摇摇头,“学校的食堂很好。”

  “那胃疼是怎么回事?”

  叶拙低声说:“可能是……作息不规律……”

  这个借口,实在太无力。

  但路父不会亲自揭穿这种摇摇欲坠的谎言。

  他对叶拙进行了一场沉默的凝视。

  路父的右眼在年轻时出了意外失明,导致现在整个眼球都是灰败的颜色。

  而另外的右眼则幽深冷漠,充满上位者的威压。

  “为什么不联系家里人带你去医院?司机、保姆、伯母……哪怕打电话给我,都不会像昨天那样混乱——叶拙,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叶拙喉咙发紧,低下头保证:“对不起路伯父,下次不会了。”

  但这次,没能对得起路父的相信。

  昨天周日,叶拙和路言意按往常去上击剑课。

  但课程时间已过半,二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这让上课的老师吓得直接报警——这可是两位路家的公子,千万不能在他这里出意外。

  三个小时过去,路家终于联系上了路言意。

  路言意说他带突然胃痛的叶拙去医院,刚好手机没电,因此失联三小时。

  一个既有立场又不会被责备的理由。

  路父表面上选择相信,平息了这场闹剧。

  却在次日,又把单独叶拙叫到他面前。

  青涩的少年还没学会藏起自己心虚时的小动作。

  绷紧的肩背和一直低着的头都出卖了他。

  路父:“你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叶拙深呼吸,头压得更低。

  叶拙:“对不起路伯父,是我骗了你,我昨天和言意偷约着出去玩了……”

  路父语气淡然,重复他话里的最后一句。

  “你们‘两个’一起出去玩的?”

  叶拙僵硬的点了点头。

  “对,是我没看好他,还帮着他撒谎……都是我的错。”

  整个过程,他都没敢直视路父的眼睛。

  不用抬头,他都能想象到路父眼睛里的威严和失望。

  叶拙紧张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耳边只有路父翻阅文档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良久,路父说:“算了,今天是言意生日,这件事就算了吧。”

  他对着叶拙摆摆手,“出去吧,我也要去见见客人了。”

  叶拙紧随着路父一同出了书房,却在楼梯拐角被大力拽到墙边站着。

  叶承礼穿着整洁的工作服,岁月对他俊美的面容格外宽容,即便叶拙今年已经十七岁,他这个父亲看起来也像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现在的他比年轻时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后的深沉,经历过家族破产后的他眉宇间也多了些许阴郁和忧伤。

  他将叶拙按在墙边,眉头紧锁着质问:“你又闯祸了?”

  叶拙讷讷地承认了一切,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了叶承礼。

  “对不起爸爸,是我做错了,路伯父已经原谅我了……”

  他的道歉没有说完,就被打偏了脸。

  左脸上泛起的痛感比叶拙的意识反应得更快。

  叶拙被打蒙了,迷茫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叶承礼压低声音,但怒意却没有随着音量减低,“你以为道歉就有用吗?你在路家不是来玩的!我的责任是帮路伯父打理路家,你的责任就是替我们看好路言意。”

  他捏紧叶拙的肩膀,低声说:“不许哭!今天是路言意的十六岁生日,不要扫所有人的兴。”

  叶拙没有哭,甚至整个眼睛都干涩地要命。

  高二的学习进度太快,他根本跟不上,昨晚看书看到凌晨三点,眼睛除了酸涩,没有别的感觉。

  只是叶承礼不关心这些,他只在意叶拙有没有惹人生气,今天路言意的生日派对有没有纰漏。

  叶承礼问:“给言意送了什么礼物?”

  叶拙如实回答:“一盆仙人球。”

  “什么?!”叶承礼勃然动怒,“怎么可以就送那种东西?这才值多少钱?”

  叶拙:“是路言意找我要的,他说他喜欢,送给他做生日礼物就行……”

  “他不在乎是他有这个资格,但你不能当真。叶拙,你和他不一样,他可以说不要但不能真得不给!你都在路家七年了,怎么还是不明白?”

  叶承礼尖锐的目光刺得叶拙抬不起头,“对不起,爸爸……”

  “道歉有什么用?你有时间不停地说话,不如闭上嘴好好做事。”

  叶承礼听见楼下传来交谈声,挺直腰来准备下楼。

  离开前,他和叶拙说:“你现在去重新买一份礼物来,单价不要低于六千块。”

  窗外的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叶拙问:“现在?”

  “现在。买不到就不用回来了。”

  -

  听见楼下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叶拙的脚步停在楼梯平台上。

  透过台阶之间的缝隙,叶拙低头看见一楼的光景。

  几位穿着光鲜的成年人正在把酒言欢。

  而演奏小提琴的是个和叶拙年纪相仿的男生。

  在灯光下,叶拙看见他修长的手指,还有立体的面容。

  他沉浸在音乐中,即便无人观看,他的神情也无比专注。

  叶拙也被这段音乐吸引了。

  一曲结束,叶拙还没反应过来,目光却冷不丁和抬头的男生对视上了。

  那是一双非常深邃的眼眸,好像含着夜空万千星辰。

  和他对视,就感觉他有好像有说不完的故事。

  小提琴曲结束后,几位成年人夸奖着这位少年的琴技。

  在一旁默默侍应的叶承礼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到了躲在楼梯上的叶拙,脸色瞬间一变。

  叶承礼皱眉看向叶拙,仿佛在责备叶拙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叶拙下来,带季隶铭去找路言意。”路父开口说。

  叶拙这才从楼梯走了下去。

  这个名叫季隶铭的男生气质沉稳,放下小提琴也是矜贵的模样。

  若是在甄雅,恐怕又是和路言意一样,成为传说级的风云人物。

  他看着叶拙,露出一个合乎礼节的微笑,“你好,我叫季隶铭。”

  “我叫叶拙。”

  面对季隶铭这种人,叶拙总有些拘束。

  他是哪种人呢?

  出身名门,从小到大都接受礼节熏陶,举手投足都是规矩。

  季隶铭更是比叶拙见过的所有“少爷”们都要贴近这个词。

  他的母亲温婉和顺,父亲庄严而威仪,一家三口都仿佛中式家庭教科书里走出来那样规整。

  叶拙带季隶铭上楼去路言意的房间,但没有主动和他说话……

  叶拙怕规矩太多,累得慌。

  而且他还要去给路言意买礼物……

  “不好意思,你的脸……”季隶铭抬手,因为直接指别人并不礼貌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这里很红……是过敏了吗?”

  叶拙低垂着眼,不动声色地将挨打的左脸侧过去,“嗯。”

  本以为就会结束,季隶铭又说:“需要涂药吗?”

  叶拙摇摇头。

  但季隶铭继续说:“不涂药的话,会很痛。”

  叶拙:“没事,我习惯了。”

  季隶铭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回答:“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叶拙回没事,心里却想季隶铭说话真够老气,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学生,用词却像个老古董。

  “你叫叶‘卓‘?哪个卓?卓越的卓吗?”季隶铭问。

  叶拙:“笨拙的拙。”

  “为什么叫这个字……”季隶铭脱口而出后瞥见叶拙倔强的背影,改口说:“也是勤能补拙的拙。”

  “都是一个字。”叶拙淡然地回答。

  这个字是怎样,都没什么意义。

  他这样的人,哪怕直接叫叶笨也无所谓。

  叶拙带季隶铭来到路言意的房间门口,冷淡地说:“路言意就在里面,你进去找他吧,我还有事。”

  季隶铭问:“你去哪?”

  叶拙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敷衍道:“有事。”

  季隶铭只好点了点头,“那你去吧……等会见。”

  叶拙点点头,出于礼貌地回答:“等会见。”

  这时,路言意房间的隔壁房门从内打开了。

  “叶子,你怎么才来。”路言意从隔壁叶拙房间里走出来,但目光却看到叶拙身边站了另一个男生。

  他的目光从叶拙绕到季隶铭身上,抬起下巴问:“这是谁?叶子你认识啊?”

  季隶铭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季隶铭,是叶拙的朋友。”

  路言意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我还不知道叶子还有别的朋友……会打游戏吗?”

  季隶铭摇头。

  路言意双手环于胸前,“不会就更好了,到我房间打一把。”

  季隶铭撇了眼叶拙,却被路言意强行拉走。

  “和叶拙一起多无聊啊,他连玩笑都不会开,走,一起打游戏。”路言意转头,对着站在原地的叶拙说:“过来啊,你不玩也能看着啊。”

  叶拙摇摇头,季隶铭说:“他有事。”

  “他有事?我怎么不知道。”路言意皱眉问叶拙:“你有事?”

  叶拙点点头。

  路言意很不满地“啧”了一声,“我都不知道你事这么多……那你去吧,别打扰我和我的‘新朋友’玩游戏。”

  叶拙还想回答,却看到路言意和季隶铭侧头说话,没给自己留下丁点开口的空间。

  这么主动和热情……

  路言意还从来没有这样对谁过。

  房间里已经传来路言意给季隶铭解释游戏规则的声音。

  叶拙的目光往深处去看,望见路言意桌子上床上地毯上堆满了各种礼物,仿佛整个商场的品牌都被打包送到他面前……

  他送给路言意的那盆小小仙人球就在窗台上,仿佛小团垃圾,随时都能进入垃圾桶。

  一阵风从走廊吹过,连带着叶拙的左脸火辣辣的疼。

  -

  夏夜骤雨急而猛。

  叶拙回到路家,已经全身湿透。

  却发现别墅外的大门突然被锁。

  他搓着胳膊给自己取暖,同时敲响门框,想要得到回应。

  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都没有人来应答。

  叶拙一路奔波,中间不敢歇脚也没空喝水,现在全身湿漉漉的,更是冷得嘴唇打颤。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人出现在视线内。

  叶拙调动脸上僵硬的肌肉露出笑容。

  “爸。”

  但叶承礼并没有给他打开门。

  “爸?”

  叶承礼:“礼物呢?”

  叶拙抿唇,“我出去的太晚了……商场都已经打烊,我一件都没买到。”

  叶承礼目光沉沉,“我知道。”

  “知道?”叶拙混沌的脑袋转动起来。

  知道什么……是知道时间来不及了?

  还是知道……他肯定会空手而归?

  叶承礼:“叶拙,你这些年在路家从没有找到个定位,今天这一课是我亲自给你上的,目的就是告诉你,你时时刻刻记住,你和路言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身上担着照顾他看管他的责任,而不是什么朋友。”

  叶拙隔着冰冷的铁栏杆看向自己的父亲,忽然觉得这个笼罩在雨雾里的世界非常陌生。

  叶承礼:“你姓叶,命就如此。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照顾好路言意,听路伯父的话。知道了吗?”

  叶拙全身的温度都被雨水带走了。

  他麻木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爸爸。”

  他和路言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一课,终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