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冷笑了一声, “若是能收服秦北悠,假以时日,本王封你当个一品将军, 岂不是光宗耀祖, 比你那个嫡出的大哥还要威风。”
周翊唇角涟起笑意, “周翊但凭王爷吩咐。”
纪舒绡道,“这个周翊还有个嫡出的大哥?”
如意道, “有。”
“这周翊他父亲是三品平东将军, 宠妾灭妻,他正头娘子早年得病死了, 留下一个儿子, 叫周淮听说被得宠的妾一直欺负, 不过这几年周淮建功立业在军中崭露头角,压过了这空有外表的周翊。但凡一个大家族总是偏爱有出息的那个, 周淮风头正盛, 那妾恨他, 周翊也一样。”
纪舒绡道, “那这个周淮倒可以利用利用。”
枯枝断裂微小的一声令纪舒绡警惕回头, 便看到秦宴披着银白色的斗篷, 一张脸过半埋在密绒的狐领中, 在清亮的月光中淡淡望着纪舒绡。
她怎么来了?
纪舒绡顾不得其他,竖起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安静。
秦宴视线落下她的唇上,耳根子蔓延出一股热, 令她觉得这狐裘太过闷热。
她站着略有点显眼,纪舒绡弯腰拉住她的手让她也蹲下, 俩人如同宵小挤在一处草丛后。
那边秦珏还在说话,“不过你那个大哥好像跟秦宴走得颇近, 怎么,他是觉得秦宴能登上皇位?”
周翊道,“周淮向来自我,我父亲也管不了他,王爷身份高贵,岂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秦宴能比的。”
“王爷以后成了大事,周淮那厮还不任凭王爷处置。”
纪舒绡似乎看到秦珏睨了周翊一眼,那目光夹杂不屑,想必他也是看不上这个周翊的能力。
只是嘴上仍说道,“你确实比你那个大哥有眼色多了。”
周翊笑,“依我看,周淮和秦宴是臭味相投罢了,掀不起风浪,倒是太女很得皇上喜爱,旁人无法下手……”
秦珏揪掉枯枝上的最后一片黄叶,举到眼前,“老头子以前最宠爱太子,太子死了,他宁愿把位置传给秦北悠那个黄毛丫头,得罪天下人,也不愿看一看他别的儿子,他既然狠心如此,本王还念什么父子情呢。”
枯叶化成碎片落在地上。
周翊没有说话,只是腰弓得更低。
在秦珏斜眼睨他,让他先走一步时,周翊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
他话还没说出口,秦珏道,“你以为秦奉是本王杀的?”
“他是个蠢货,本王也不能陪他一起犯蠢,总之,你也别太小看了秦宴。”
“秦北悠不足为惧,可秦宴心狠,能生拉硬拽掉你的一块肉。”秦珏语气狠厉。
周翊不知为何想象着秦宴变成一只虎,咬在他的腿上,将他的腿扯断,骨头与血肉露出。
他暗地里打个冷颤,齿间发寒。
待秦珏和周翊一起走了之后,纪舒绡从草丛后站起身,“你的这些兄弟们,一个个都心思颇深。”
秦宴拂去衣摆的枯叶,“那你呢?在我来之前,还听到了什么?”
纪舒绡靠在一棵枯树前,“告诉你也不太合适吧,毕竟上次我可记得王爷说过你我互不相欠,你既然要了秦奉的命,那么我也不会说出王爷您的秘密。”最后两个字,纪舒绡故意放轻了嗓音。
手指蜷缩了一下,秦宴疑惑心底闪过的一缕酥麻,到底是为了那日的阴差阳错,还是昨夜的蓄谋与暗夜同等滋生的欲望。
倘若纪舒绡的眼眸不再是那夜的恍惚,秦宴以为她全都记着。
做下不甚光明磊落的事,甚至她对同为女子的纪舒绡之间的纠缠上瘾,都是秦宴未曾预料过的。
她口中的秘密……
秦宴遮掩似的拨弄了两下斗篷的结,“总之,你自己小心。”
纪舒绡讶然一瞬后便笑了,“从王爷口中听到这句话还真是不容易呢。”
“皇上必定要对秦奉的事追查到底,王爷确定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明明是怕连累到她,偏那话里的语气都仿佛是在为她好一样。
虚伪的女人。
秦宴在心里骂道,可视线落在她明亮的双眸上,像狐狸一样狡黠。
“一切如夫人所愿。”秦宴转身要离开,脚步刚踏出,便侧过脸,“夫人的手段了得,眼明心亮,绝不会吃亏。”
纪舒绡嘀咕道,“那可不一定。”
眼见秦宴走出百米远,纪舒绡追上去,“王爷能否为我引荐引荐那位周家大公子。”
“为何要帮你。”秦宴甚是冷漠说道。
纪舒绡坦坦荡荡,“为我,为太女,自然也对王爷有好处。”
“周家大公子必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所以那周翊如此忌惮,他想要害您的“翅膀”,您岂能让他如愿?”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反之美人也难过英雄关,我是怕太女还未继承了皇位,就先着了周翊的道。”说到这,纪舒绡一脸丧气。
“与我无关。”秦宴抛下一句话。
“况且,你以为周淮斗不过周翊?”秦宴道,“你若真想见周淮,自己想办法。”
她走的决绝,纪舒绡停下脚步,冲她喊道,“那你愿不愿意跟我打赌?”她连王爷都不想喊了,既然都知道各自的底,属实是没必要在再装下去。
“赌什么?”秦宴脚步未停,问道。
纪舒绡道,“就赌我能不能搭上周淮这条线。”
秦宴嗤笑,“以你的手段,岂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谁料纪舒绡软着嗓音嗔道,“这话可不对,我也就跟你有过。”
秦宴脚步一顿,差点歪脚,她不知道纪舒绡有没有发现她的狼狈,手拽着斗篷将它往上提,几乎要把那双清亮的眸子给遮住,脸都快埋了进去。
纪舒绡当然瞧不见她貌似害羞的表现,只是重复问了句,“可行否?”
周淮为人清冷,不喜欢的绝不沾染,与他认识了几年,秦宴也能估摸出此人的性子,她觉得周淮不会给纪舒绡这个脸面。
“赌什么?”
听到她的话,纪舒绡心里一松,“如果周淮愿意与我合作,那就算我赢,你不许阻拦。”
秦宴很想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结果纪舒绡下一句话让她蹙了眉,“而且你还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倒嚣张,还让我答应你的一个要求。”
“若我不愿,周淮他绝对不会跟你合作。”
纪舒绡道,“他愿不愿意,那就是我的本事了。”
秦宴本想狠狠斥责她异想天开,可是当她那句话始终始终说不出口。
借着斗篷遮掩,她抚上心口,到底她在想什么,心跳也在加快。
勉强压下异样,秦宴将它归于心虚,昨夜的偷香令她现在总是莫名矮了一头。
果然,难怪妓院里的花娘会称呼客人为恩客,可不就是。
秦宴想,就当赏她昨夜的温存。
她将这种关系比作“银货相讫”,解释清楚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暧、昧。
“好。”半晌,她吐出一口气,落下沉沉一字。
纪舒绡眉开眼笑。
皇上下令连夜赶回上京,马车内秦北悠昏昏欲睡,却因为颠簸总是睡不稳当,小声地发着脾气。
马车内比外面暖和,纪舒绡脱下斗篷垫在秦北悠身下。
秦北悠满身不自在不愿意要她的斗篷,便粗声粗气说道,“颠不死我。”
她被宠着长大,特别娇气,纪舒绡决心说上几句,刺激刺激她。
“我晚上去林子里逛,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秦北悠哼道,“莫非你见到了九天玄女或者树精花怪?”
纪舒绡悠然倒了杯茶品着,“非也。”
“而是周翊那位小郎君夸口在你叔叔面前说要拿下你,夺取你的心。”
愣过之久便是恼怒,秦北悠脸颊通红,一是被气,二是被羞,周翊那厮!
她与他不过才说了那么几句话,他竟然在别人面前羞辱于她!
秦北悠先前对他的那点少女心思消怠的一干二净,她厌恶这种如同驯服一般的话语。
“恶心,当真是恶心透顶!”秦北悠也顾不得纪舒绡嘴里的话是真是假。
反应过来后,她睨着她,“你说的是真的,不是诓骗我的?”
纪舒绡道,“骗你作甚,周翊救下你时,我虽对他有怀疑,但也只是劝你少与他接触,晚上我心口闷去林子里走走,便听见了他的好盘算。”她冷笑一声。
秦北悠心坠到谷底,“他和谁盘算?秦宴?”
“不是。”纪舒绡摇摇头。
秦北悠垂下眼眸,“竟然不是他吗。”
“我以前以为秦宴是最坏的人,现在看来,他们全都是坏人。”秦北悠默默说道。
纪舒绡道,“皇家没有真感情。”
“同母一出也不一定会相帮相助,今天告诉你,只是想让你长个心眼,别入了周翊的道儿。”
秦北悠厌烦道,“他就是死皮赖脸,我也绝对不会搭理他。”
说完,她又摸上腰间的长剑,狠声道,“随便找个理由,本宫斩了他的头!”
“不可。”纪舒绡急忙说道,秦北悠性子虎,说不定真会做出来这种事。
“不能滥杀无辜。”
秦北悠辩解,“他怎会无辜。”
“那你有证据他别有用心吗?”纪舒绡也为她倒了一杯茶水,“这么些时日了,怎么还没长记性,不能冲动。”
秦北悠冷静下来,问,“你说的叔叔,到底是谁?”
“秦珏。”
秦北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小时候,他经常带我出去玩。”
人心隔肚皮,当年的好叔叔变成了要毁了她的恶魔。
秦北悠靠在车壁上,“我懂你的意思,你不让我杀了周翊,是怕打草惊蛇对吧。”
“我怀疑秦荇,怀疑秦宴,唯独没怀疑秦珏,结果竟然是他。”
“全都是装的。”此刻她未饮茶,也是满喉的苦涩 。
她失神,是纪舒绡没预料到的,不过这样也挺好,不能让她再天真下去了。
毕竟她要登上的龙座之路,本来就是残酷的。
你不害别人,别人也不会放过你。
“他们装,你也可以装,就看谁能装到最后。”纪舒绡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