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湿了一张帕子。”徐嫣儿重新取张帕子递给纪舒绡。
纪舒绡勉强笑了笑, “想起伤心事就停不下来,让王妃看笑话了。”
看她眼泪止住,徐嫣儿哪敢再说什么嫁与不嫁的, 低声悄悄说, “是我言语有失, 晚上夫人去我帐篷里,我亲自赔罪。”
纪舒绡道, “这可不敢。”
徐嫣儿握住她的手, “你虽然是先太子侧妃,可是年纪比我们都小, 我既喊你一声妹妹, 那是真把你当成妹妹一般疼惜。”
纪舒绡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
徐嫣儿微微笑着, 仔细打量着纪舒绡。
难怪秦荇同她说过,纪舒绡一惯会演, 还能舍得脸皮, 哭上一哭闹上一闹, 秦宴的府门就为她敞开了来。
徐嫣儿不想跟纪舒绡闹僵, 折掉面子而已, 为了那个位置, 徐嫣儿暂时能忍耐。
她多嘴提了几句, 不过是想打探打探纪舒绡和秦宴是不是有别的不可告人的关系,被纪舒绡这么天南地北胡哭了一通,也就歇下了心思。
说说笑笑间, 天色也黑了,号角声响起, 所有女眷都聚集在栅栏外,等着迎接自家男人。
围猎倒也顺利, 没听说有人受伤。
一股血腥味由远及近,皇帝领着官员从树林驾马走出,每个人马匹前头都挂着猎物。
皇帝身上的衣裳溅上了血滴,但他精神很好,与身边的人说说笑笑。
纪舒绡目光在归来的人堆里寻找着秦北悠,始终没有看到那抹火红色的身影。
心沉了沉,有皇帝在身边,秦北悠应该是安全的。
她人呢?
纪舒绡忧愁的模样落在德王妃眼中,德王妃提醒她,“实在担心,夫人去问一问皇帝也好。”
纪舒绡踌躇,哪里敢去问皇帝,她只想默默当个透明人。
“妾身还是去林子里寻一寻太女,也许是落在后头也说不定。”纪舒绡朝她欠身。
德王妃道,“猎场猎物凶残,夫人一个人去莫走太远。”
德王妃不爱同人说话,平时偶有碰面都是沉默寡言,相比之下,她确实不如徐嫣儿长袖善舞,可仅凭寥寥几句话,她比徐嫣儿确实真诚些。
避开人群,纪舒绡往林子里走,别人可能会怕林子里有吓人的凶兽,纪舒绡并不。
如意道,“看来是我给你的信心。”
纪舒绡躲开地上连串的血迹,“那你告诉我,秦北悠在哪里?”
如意故弄玄虚,“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乐山上的冬青树太多,是铺满落叶的土地上唯一一道亮色,纪舒绡正要质问如意话里的意思,就看到正东方向密匝的冬青树杈下,有一闪而过的红色影子。
纪舒绡怕扰到她,先是拨开树杈看到她躲在粗壮的树干后,手里的箭指向一只还未成年的野猪。
野猪只长出了一对小小的尖牙,用鼻子在地上到处拱动,纪舒绡抚了抚心口,庆幸自己没有大咧咧去喊秦北悠,不然这只小野猪跑了,秦北悠又要大发脾气。
估计是秦北悠猎物不丰,所以别人都回去了,她还在偷偷使劲。
纪舒绡很想说,她猎到多少猎物并不重要,没人会在乎。
可她傲气,样样都想拔得头筹。
纪舒绡的思绪又飘远,她刚才看到了秦宴的猎物,一辆架子车才能装得下。
秦北悠射出箭,箭尖扎在小野猪的脖颈处,差点了力气,小野猪没有立马断气死去,而是发出痛苦的哀鸣,秦北悠从树后走出,打算再补一箭。
纪舒绡听到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很急促,不好的预感升起,纪舒绡顾不得其他,站起身,冲着秦北悠喊道,“快跑!”
秦北悠怔在原地,不明白纪舒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纪舒绡急得不行,冲她摆手,“还发什么呆,你想被野猪刺破肚子吗!”
能发出这么沉重的呼吸声和杂乱有力的脚步,肯定是小野猪的嚎叫吸引了成年野猪。
听到野猪两个字,秦北悠回神,就要往纪舒绡这里跑,脚步刚转个弯,瞥一眼焦急的纪舒绡,不能将危险往她那边引。
秦北悠往相反的地方跑,等于把自己送到野猪獠牙上,她手里只有一支箭,与那足小有小山丘大小的野猪正面对峙上。
秦北悠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剩下的一支箭还没有野猪的獠牙长,秦北悠面庞上都能感觉到野猪呼出的腥气。
到底是个蠢物,只懂得横冲直撞,秦北悠借着身体娇小灵活的优势狼狈躲着。
纪舒绡也不能靠近,喊道,“别跟它缠斗,先走!”
怕啥来啥,秦北悠分了下心,就被野猪獠牙挑住背上的弓箭,箭带破损,承载着骄傲的弓箭落地,秦北悠惊呼一声,转身要去捡。
野猪的獠牙仿佛闪着寒光。
纪舒绡心跳都漏掉一拍,脑海里设想出秦北悠出事后会发生的事情。
而且,秦北悠死了,也就断了纪舒绡的路,她一辈子逃离不了这个小世界。
情急之下,纪舒绡都打算让如意去救秦北悠了,一杆银枪从远处飞来,直中野猪臀部,野猪吃痛,眼珠子变得血红,不去攻击秦北悠,而是去找罪魁祸首。
英雄救美,能不能让姑娘以身相许,第一功夫要利落有劲,第二外表要英俊潇洒,第三人品要正义心善。
银枪主人很是符合前两条,身穿银蓝色骑装,变幻脚步从野猪身上拔下银枪,再狠狠搠进野猪的脖颈里,男子力气大,但是野猪皮糙肉厚,他咬牙只划破了皮肉,留下一地鲜血。
秦北悠缓过剧烈地心跳,搭箭射向野猪的眼睛。
一阵凄厉的哀嚎,野猪痛得在周围的树杈里刮蹭着,迅速溜之大吉。
纪舒绡松口气,小跑到秦北悠身边,“有没有受伤?”
秦北悠满不在乎,“没有,我不会受伤的。”
还嘴硬。
纪舒绡抿紧唇,“不知道危险吗?也不带几个侍卫出来护着。”
秦北悠以前不耐烦听纪舒绡唠叨,刚才经历过生死劫难,心里终究还留有感动,闷不吭声由着纪舒绡数落。
男子先是站在原地擦干净银枪头的血,往这边看了几眼,捡起地上被野猪踩了几脚的弓箭来到秦北悠身边,“卑职周翊请太女安。”
少年意气,连声音都朗朗悦耳。
秦北悠脸颊飞上红云,头一次说话磕磕绊绊,“哦,哦,周爱卿不必讲究虚礼,刚才,你救下了本宫的命。”
少女怀春的心思,纪舒绡能看出一二来,视线在周翊身上转个来回,纪舒绡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插话。
周翊笑了,露出白齿,霎是喜人,“不敢居功,本就是卑职该做的事情。”
“只是,这把太子生前最宝贵的长弓被野猪踩了几脚,弓弦受损。”周翊面露可惜。
每句话就能精准踩在秦北悠心上,她看着周翊,呆呆问,“你知道这是本宫父亲最喜爱的长弓。”
周翊修长的手指抚摸上面的花纹,“卑职小时曾见过先太子的飒爽英姿,卑职父亲同卑职说过,先太子手里的弓是皇上赐给他的,世间独一无二。”
秦北悠摸着断裂的弓弦,咬了咬唇瓣,嗓音隐隐含着羞涩,“你说得对,这是独一无二的东西。”
周翊道,“卑职喜欢研究兵器,若是太女不嫌弃,卑职可以将弓弦换好,再还于太女。”
他想起什么似的,取下随身背着的弓箭,“卑职的弓比不上手里的这把,但也算上乘,太女可以一用。”他热烈坦诚的心思一览无余,因为年轻的缘故,并不招惹人厌烦。
纪舒绡怕秦北悠真的接下,忙说道,“周公子的弓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今日围猎结束,怕是用不到弓箭了,太女的弓自有技者修好,也不劳烦周公子了。”
纪舒绡笑了笑,从周翊手里“夺”回长弓。
周翊重新背好弓箭,感受到纪舒绡的排斥,便道,“卑职护送太女和夫人出去吧。”
走前还不忘拎着不远处血尽而亡的小野猪。
周翊跟在纪舒绡和秦北悠身后,同她们保持一段距离。
秦北悠道,“你太严厉了,周翊被你吓到了。”
纪舒绡斜睨她,“你心疼了?”
“才和他认识多久就心疼他。”
“我没有!”秦北悠差点原地跺脚。
纪舒绡道,“他救了你是不假,可是出现的时机太巧合。”
秦北悠道,“你想得太多,难道野猪是人扮的,会和他串通好在我面前演戏。”
难怪话本子爱编写英雄救美的故事,就连皇太女都落入其中无法自拔。
“您的身份今朝不同往昔,难保别人有龌龊的点子。”
秦北悠嘟囔一句,“他应该不会。”
纪舒绡打破她的幻想,“赶跑了野猪,对您说两句阿谀奉承的话,您就敢为他的人品做保证了。”
“您连他爹是哪位,他是何职位都不清楚,怎么敢对他放下戒心。”
秦北悠嘴唇动了动。
纪舒绡堵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同我说,凭他刚才救了你,你是太女,保护你的安危是官员们都需要做的一项命令。”
热意上头,此刻心跳缓了下来,秦北悠脑子也跟着清醒了,她握住手里的弓,没有反驳纪舒绡的话。
少女春心萌动,纪舒绡也不好让她留下阴影,她附在秦北悠耳边道,“太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的夫婿肯定要是最好的,周翊你实在喜欢,也可纳在府上留着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