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重新打开, 吹散房内杂糅的味道。
秦宴将衣裳穿戴好,坐在椅子上,四肢还未从激烈的行为中走出来。
原本白皙淡漠的脸也浮上嫣红。
即使仍然穿着男装, 秦宴也像个女人一样, 不, 她就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个很有姿色的女人。
纪舒绡站在窗户,看着她出神。
秦宴淡淡道, “还没看够?”
纪舒绡无所谓笑了笑, “这话你应该对自己说。”
是谁刚才盯着她不撒眼。
纪舒绡觉得自己现在大有长进,经受过这么多次的“意外”, 已经能从容面对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纪舒绡没忍住问, “你不怕我说出去?”
秦宴抬眉, “那么你绝对活不过明天。”
纪舒绡撇撇嘴,“真没想到, 你母亲的胆子还真大, 假龙真凤, 你呢?就甘心当一个男人了?”
许是从未有人跟秦宴说这些话, 纪舒绡瞧见她手指动了动, 冷声回道, “不关你的事。”
一句话, 让纪舒绡的脸也沉了下来,她道,“是, 我同你是敌人,不该过问这些, 可是,你总得知道是谁设计这一场局。”
秦宴唇角扬起嘲笑, “还能有谁,秦奉。”
纪舒绡道,“你打算放过他吗?”
依照秦宴睚眦必报的性格,出了这档子事,她一定会想法设法杀了秦奉,可有皇帝坐镇,秦宴行事再也不能冲动。
她很好奇秦宴会怎么做。
是忍,还是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人的利益是不能受到损害的,譬如纪舒绡,她现在十分希望秦宴再冲动一回,杀了秦奉。
秦宴活动了一下腕骨,对上纪舒绡有些期待的视线,“你想我如何做?”
问题抛回给纪舒绡,她靠着窗,目光落于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我想他死。”
“那便让他死。”秦宴接着说道。
纪舒绡讶异,扭脸望着她,秦宴道,“这次是一场意外,非你我所愿,我杀了秦奉,也算还上欠你的债,你与我,仍然毫无干系,你可明白?”
原来是想堵住她的嘴。
何乐而不为呢。
起码对于这件事情的收场,她俩心里想得一样。
纪舒绡道,“寒王的安排颇合我心意。”
“只是你有把柄在我手里,以后万万要小心。”
她的神情倨傲意气,秦宴竟觉得不惹人厌,她道,“我想,绡夫人也不愿意旁人知道你和我”她顿了顿,换了一个词,“有过干系。”
“如果京内传出不该有的,那么,夫人别怪我不顾及你的颜面。”
清醒之后,方才那些旖旎与疯狂全是散去的烟花,留下隐隐的硝烟与寂寥。
曾亲密拥在一起的人,一人占据一边,用此消彼长的语气来傲然商量怎么才能互不吃亏。
纪舒绡理了理衣裳,她知道自己的鬓发一定散了,这副模样出去见不了人,思索一下,她开口,“有镜子吗?”
秦宴也看到她那副尊容,口脂花了,精心描绘的眉也稍稍晕染,令秦宴口中干燥,忆起曾吮吸过的细汗。
她忽然站起来,指了指壁橱,“里面有。”
说完,她起身出去,关上门。
纪舒绡在她走后,也松懈下来,才发觉全身酸软。
没有了别人在场,纪舒绡脑海中浮现起狂乱纠缠,慢慢靠着墙壁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
懊恼了一会,纪舒绡站起来抹抹脸,走向秦宴所说的壁橱。
打开,里面叠放着许多罗裙,妆镜和胭脂水粉钗环银篦样样俱全。
秦宴是个女子。
纪舒绡深切感受过,所以她不认为秦宴备下这一壁橱的衣裙首饰是给心爱的女人准备的。
手指拂过衣裙上的刺绣,纪舒绡想起秦宴那张妍丽的脸,一个大胆的念头充斥纪舒绡心间。
壁橱里的衣裙都是秦宴放进来的,也许她会偷偷躲在六楼这个房内,换上衣裙,往脸上搽胭脂水粉,做回女人。
第一次来玲珑坊时,纪舒绡就很疑惑,为何秦宴要开一间卖女子首饰的店,现在她明白了。
一时之间,纪舒绡也颇为感叹。
对外冷淡无情的人,躲在屋子里,换上本该穿上的罗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时,是高兴还是悲伤?
那面干干净净的镜子被纪舒绡拿在手中,映出她的脸庞。
并未用上太长时间,纪舒绡梳好发,打开门走出来。
秦宴一直在门外守着,见她出来,知道她肯定看到壁橱里的衣裙,也不解释,只是说,“你的丫鬟来玲珑坊找你,掌柜扯了谎将她骗走,她应该还在到处寻你。”
纪舒绡点点头,“我这就离开。”
脚刚踏上楼梯,纪舒绡转过身说道,“我觉得浅紫色应该很适合你。”
秦宴面容掠过一丝狼狈,手心攥紧。
这女人,永远不会吃亏。
已过了两个时辰,玲珑坊里的人也少了,纪舒绡出了门,先去锦绣楼买一碟子珍宝酥。
没想到会遇见秦荇几人。
他们大约也是刚从玲珑坊出来,皆是一脸晦气,秦珏边走边说,“秦宴越来越狂妄自大了,他以为他是谁,连面都不露,由他的手下折辱我们!”
纪舒绡呆立在门口,秦荇眼尖,瞅见了她。
他示意秦珏不要再说话,接着潇洒走近纪舒绡,温雅面容含笑问,“绡夫人怎会在此?”
他抬头瞅着日头,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纪舒绡道,“悠儿想吃珍宝酥,我出来给她买。”
秦荇道,“是么?绡夫人对悠儿还真是好。”
“绡夫人可急着走?本王同几个兄弟打算在锦绣楼用饭,夫人若是未食过午饭,可与我们一起。”
纪舒绡心有余悸,再加上膈应,忙推辞,“悠儿还在府里等着,就不叨扰四爷了。”
秦荇本来就是客气客气,若纪舒绡真来了,他们反而没机会再讨咄秦宴,做惋惜态说,“既然夫人急着回去,本王也不便强留。对了,夫人身边怎么没跟丫鬟?”
“只是来买一份珍宝酥,我自己就行。”纪舒绡朝他微颔首,走到小二身边,同他说了几句话。
珍宝酥放在精致宽大的食盒中,小二手脚麻利包好珍宝酥,恭敬递给纪舒绡。
纪舒绡接过付了银钱,在秦荇几人的视线下,硬忍住浑身的尴尬,款款出了锦绣楼。
冬日扶光虽不热烈,可足以让秦荇看到纪舒绡耳后的一抹嫣红。
身经百战过的秦荇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抹嫣红是什么痕迹。
身体也跟着微微僵住。
秦珏道,“四哥,你在看什么?”顺着他的视线,纪舒绡的背影刚好不见。
他道,“四哥,你该不会对她有兴趣了吧?她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的妾室,也算是你我的嫂子”
秦荇懒得听秦珏的念叨,“她像是与人欢好过。”
秦恒闻言也忍不住开口,“与人欢好?那不就是偷情。”
秦珏闭上了嘴。
他们都联想到一个人。
半晌,秦珏艰难道,“你是说她和秦宴?”
秦宴此人,恐怕是断绝了七情六欲,从没有听过他有钟意的姑娘,其他皇子十四岁身边便被派来司寝宫女,秦宴却将人撵走。
直到各自有了府邸,妻妾一个接一个娶,秦宴也独身到现在。
他那般瘦弱的身板,能与女子敦伦吗?
他们几个不止一次猜测,秦宴不愿意亲近女人,是因为自卑身体缺憾。
几人接到秦奉捏造的信时,还在打趣,前去看秦宴的好戏,那戏也不晓得能不能唱得起来。
秦恒谨慎些,道,“四哥看错了罢,再说,那事做与没做,还能写在脸上不成。”
秦荇说不出心里什么想法,“你府中最近不是新进一位琴女,难道你会不懂。”
秦恒咳了咳,“那也不一定是跟秦宴……”虽然确实是巧合了些。
“她肯定恨毒了秦宴,怎么还会跟秦宴交好。”
“四哥不要太草木皆兵。”秦恒拍了拍秦荇的肩。
秦恒道,“今日本王请客,不醉不归!
秦荇将这事暗暗记下来,就算不是跟秦宴,那纪舒绡也是红杏出墙,给太子府蒙羞。
也许,还是送到秦荇手里的软肋。
他眉眼透出一股子算计,那副皮囊损掉温雅。
离开锦绣楼,将那几人的视线远远抛在身后,纪舒绡松口气。
一路失魂落魄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素问急的在原地转圈,正打算再出街市找一圈,就看到纪舒绡回来了。
素问立马迎上去,左看右看,“夫人您没出事吧?”
纪舒绡握住她的手,“没出事,到处逛了逛,耽误了时间,让你担心了。”
素问单纯,主子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没有起疑,见纪舒绡手里拎着锦绣楼的油纸包,忙接过来,“是为太女买的珍宝酥吧,奴婢来拿着就行。”
纪舒绡便把东西给她,踩着软凳上马车。
马车里聚集的暖和气还在,纪舒绡一进去,僵冷的指尖回温。
素问道,“也不知太女食过午饭没,要是食过,怕是没肚子再吃夫人买的珍宝酥了。”
纪舒绡道,“这东西不会坏,晚上再拿给她吃也好。”
回到太子府,纪舒绡一身黏腻没有清洗,她吩咐素问将珍宝酥送到秦北悠院子中。
浴桶注满热水,上面洒下一层花瓣,纪舒绡褪去衣裳,浅淡的雾气中,她的身上印出一簇簇梅花,埋进水里,纪舒绡等到快要窒息时,才从水里抬出头,靠在浴桶边沿。
纪舒绡以为自己很洒脱,其实没有,她从玲珑坊里出来,不仅乏累,原本混沌中的行为在清醒后被放大。
纪舒绡在浴桶里狠狠搓洗了双手,她还摸过……
水中的倒影摇晃重合,纪舒绡脸红心跳,拨着花瓣填满。
直到房门被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