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妘掩面轻笑。
萧汝好难道会有心吗?
她告诫纪舒绡, “这般活的顺风顺水的高门女子,哪怕做错了事都有人为她摆平烂摊子,你可不能盲目相信情爱, 如有一天她腻了, 似你们见不得光的私情, 不会被她放在心上。”
她自以为看透了虚情假意,情爱能长久, 便是一人死一人活。
如她和先皇, 感情如胶似漆,可苏妘也不敢保证, 赵挺会爱她一生, 这世上鲜妍女子很多, 他拥有无上权利,变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偶尔苏妘也会庆幸, 她并未被赵挺伤过心。
纪舒绡失去说话的欲望, 她为何要跟苏妘解释她和萧汝好之间的纠葛。
左右, 她会帮她得到想要的位置。
“娘娘何必关心我和萧汝好, 现在重要的是, 您该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太皇太后。”
“往椒房殿安插眼线的事情败露, 太皇太后不可能不会知晓。”
纪舒绡慢慢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饮下, 止住喉里的干渴。
“况且,萧汝好服食寒食散,太皇太后未必不知晓。”在椒房殿呆的这些时日, 纪舒绡也看明白了,萧汝好几次三番的出格行为, 再加上太皇太后一直想要赶萧福出宫,为的可能就是逐渐拔除萧汝好身边忠心的棋子。
同样也是因为少了萧福这个把柄, 就算后宫妃子有心细之人知晓萧汝好做的事,也找不出证据。
她那日跟萧汝好说的话,十有三分是想试探太皇太后是不是对她的身份起疑,确实也是。
于是乎,她对萧汝好的真心也被歪曲成别有所图。
太皇太后应该很得意,又可以斩断萧汝好的羽翼。
纪舒绡笑的十分难看。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算苏妘手中的刀,还是护在萧汝好的盾。
瞻前顾后,所以她被萧汝好厌弃。
萧汝好所求的,也不过她服软,再一次说,我会陪着你。
苏妘受不住她的背影,忍不住说道,“看来萧汝好真把你的胃口撑大了,以前你可不会这样没规矩。”她说话倒也不是挑刺。
纪舒绡扭脸道,“也许我活不了太久了,随心一点又有何不可呢。”
苏妘来到她身边,手指搭上她的肩膀,“只要萧汝好对你还有情,你便不会有事。”
她莫名来的自信。
纪舒绡摇摇头,问,“那太皇太后呢,怎么应对?”
苏妘带着无可奈何,“皇上会体谅本宫的,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可惜,纪舒绡不太信。
富贵迷人眼。
苏妘认为赵子恒一定会护着她。
一个还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有能耐留下她吗。
“就算太皇太后纵容萧汝好吸食寒食散,她能堵住悠悠众口吗?”苏妘手指抵在桌面上,这里不比她之前的宫殿华丽,更比不上萧汝好住的椒房殿。
“七日后,是祭祀大殿,萧汝好一定会露面。”苏妘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到时,只需要诱她发瘾,让群臣看到,不愁斗不下她。”
字字藏着算计。
“你可瞧见了,萧汝好身上的黑斑。”苏妘乜向她,语气含有隐隐的兴奋。
“毒素都是由内至外,她的五脏六腑说不定已经烂透了。”苏妘挺直肩背,“本宫会给你你在合柔轩辟出一个安静的住处,好好养养,这几日就莫要出来了,万事有本宫在。”
难得苏妘没有卸磨杀驴。
纪舒绡清浅笑了笑,被碧菡领去苏妘说的地儿。
轮位置确实算得上偏僻。
推开窗,能看到大片的月季,还有一颗高大的桂花树,翠绿的叶子没有藏着明黄的心蕊。
还没到季节。
纪舒绡躺在床上歇息,她被关在密室里,幸好还有如意每天陪她说话。
“早就说你不该对萧汝好心软。”如意叹道。
纪舒绡阖上眼睛,答非所问,“苏妘会成功吗?”
如意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人心难测,要是事事都在掌握之中,你跟我也不会发愁。”
听得纪舒绡直想笑,“发愁的是我,跟你何干。”
“你完不成任务,我自然也要跟你困在一起。”
如意又道,“有件事,你想知道吗?”
搭在枕边的柔软手指蜷了蜷,呼吸错了几许,纪舒绡道,“不想。”
如意很意外。
在隐退前,它还是抛下一句,“可是你的真心说你很想知道。”
一句话,让纪舒绡再也睡不着了,她坐起来,身下的榻正对着窗户,双臂枕在下颌,手臂被压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撩开衣袖,洁白肌肤上的青痕映入眼帘。
手指揉着,纪舒绡目光无神盯着那株桂花树。
热风扫过面颊,纪舒绡头一歪,睡了过去。
梦中,她站在一片死水中,绿光荧荧,周围熟悉的很,她曾经来过。
这次,她忍住双腿的剧痛,涉水找寻岸边。
原本黑漆漆的天突然明亮了不少,她看到河岸,只是周边蒙着一层薄雾,从里面飘出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她眨眨眼,看到薄雾显现出两个女子的身影,纪舒绡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周边空空荡荡,这两个女子亲密异常,就像是山野里的鬼魅精怪。
“生死相随,永不分离。”
纪舒绡看到其中一个女子在另一个女子掌心用手指缓缓在上面写着字,八个字,撞在她心上。
有什么遥远的记忆呼之欲出,明明就能想起来,却总觉得有东西压住挡住。
她想要走进看清两个女子的脸,河里的水溢出来,将她淹没。
纪舒绡咳着醒来,一滴雨水落在她鼻尖上。
乌云密布,闷热的让人心里烦躁。
纪舒绡关上窗,重新躺回榻上。
梦境里短短的一瞬令她心慌烦乱,到底那两个人是谁?
苏妘好吃好喝养着她,纪舒绡也没有再去见她,她知道,祭祀大典那日,苏妘一定会带她去。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院子里的翠竹绿的要滴出水来。
远处雷声轰隆,纪舒绡坐在檐下,抬头望着天。
“她今日吐了血。”如意出来说道。
纪舒绡手抖,茶盏坠地。
她那段日子抽的太凶,纪舒绡也能预料到。
“还能活吗?”拧起眉,纪舒绡问它。
“活不了多久。”
福食寒食散到最后成瘾,会皮肤溃烂,面容恐怖如鬼,萧汝好一直服用清毒丸用来减缓外表的变化。
对抗药性肯定要下狠手,反噬自然也快,萧汝好也许哪天突然暴毙也说不定。
“我想让她活。”纪舒绡黯然说道。
如意沉默半晌,“你试试吧。”
怎么试又成为一个难题。
祭祀大典一年一次,以往都是太皇太后出来主持,今年不同,乃是萧汝好陪着赵子恒前来祭拜。
作为后宫未来之主,萧汝好必须开始肩挺大事。
纪舒绡扮成乐女模样,脸上罩着面纱,仰头望向站在高高台旻上的萧汝好。
她又瘦了,被层层华服裹住,宽大的衣袖像帛锦,没有支撑点。
凤冠上垂落的珠子遮挡无神的眼眸,尖细下巴上的嫩肉也逐渐消失。
隔着距离,纪舒绡都能看到她脸上敷着厚厚的粉,用来提显气色。
苏妘作为太妃,站在其他妃子前面,同样也望向高台。
她发现,萧汝好的动作缓慢,几乎是随着赵子恒而动。
苏妘手心出热,想到前几天听到的风声,越发认为老天爷都在帮她。
献过佛香,饮过面前的酒,萧汝好双目忽然刺痛。
只能硬生生忍着。
尚算模糊的视线陷入一片血红中。
赵子恒被她捏住手,很疼。
小声说道,“母后,你抓的儿臣太疼了。”
他小幅度挣扎,萧汝好闻到那股味道。
本就强忍着的瘾,在这瞬间全都扑来,她压抑道,“你跟你的亲娘一起来害我。”
赵子恒吃惊,“母后您在说什么?”
萧汝好唇瓣咬到出血,灿然一笑。
赵子恒有些害怕。
同时,他也听到下面群臣有骚动。
萧汝好凭着感觉摸到赵子恒的脸,“记着,是我不想再斗下去了。”
“我累了。”简简单单三个字,解释了她接下来自爆其“伤”的行为。
太后在祭祀大典上发疯,不光惊呆后妃也惊到朝臣,萧丞相当场没脸,命令宫女快将太后送回宫。
后来传言,萧汝好吸食禁品寒食散,病入膏肓,在祭祀大典上犯了瘾,所以才会跌坐在地,灌下辣酒,精致庄重的妆容全都糊涂成一片。
太皇太后杖毙了几个宫女太监,才将流言给镇压住。
并宣称太后被诅咒,所以才会神志不清,何时诅咒除去,何时才能出宫。
是变相的软禁了。
宫里的人清清楚楚,萧汝好的“病”一日好不了,她的身份就会渐渐失去用处。
那么,诞下皇帝的苏妘,又炙手可热起来。
赵子恒站在合柔轩,满意让苏妘替他擦汗。
如今太皇太后已经不在阻拦他来见苏妘。
只是,赵子恒道,“娘亲,那日母后说您和儿臣一起在害她,可是,儿臣并没有。”
他喊萧汝好母后喊习惯了。
苏妘听了,心里头竖根刺,眼神掠过站在一旁低垂直头的纪舒绡。
“太后娘娘疯了,随口乱说的话。对了,皇上可把那日祭祀大典穿的衣裳给烧了?沾染了疯病可不好。”苏妘耐心回道。
赵子恒点头,“已经烧了。”
苏妘揉他的发,“这才是娘亲的好儿子。”
纪舒绡一刻也呆不住。
苏妘没有盘问,纪舒绡爱去何地就去何地。
她需要拿出十分十的耐心,成功取代萧汝好的地位。
椒房殿没了以往的热闹,宫门紧闭。
“娘娘,多少吃点东西。”冬娘跪在萧汝好身边,手里端着汤碗。
萧汝好扭开脸,继续抽水烟。
冬娘咬牙狠心夺去水烟,“娘娘继续颓废,整个后宫就要姓苏了!“
“您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模样了,不人不鬼!”冬娘眼泪流下来。
萧汝好不耐烦夺回水烟,放到嘴边。
冬娘站起身,下定决心,“奴婢寻来一位神医,让“他”帮娘娘戒去寒食散。
萧汝好摇头,“我不要,不要。”
容不得她不愿意。
冬娘走出大殿,眼神复杂,对着对外头候着的人点头。
“去吧,我知道她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