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姗姗来迟, 新房狼藉一片,浓重的血腥味闻之骇人。
纪舒绡从房间内找了干净衣裳给萧汝好,让她换上。
自己壮着胆子将床铺上的头颅给勾过来。
终归不忍心看这位侧妃死不瞑目, 手心抚过眼睛, 给她合上。
太后领着人进来时, 望见的就是这一幕,同时, 还有赵易躺在地上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萧汝好换好衣裳, 从屏风后绕出,太后假惺惺滴了泪, “绾绾可好?都怪姑母错估赵易的手段, 害你受了惊吓。”
她想让萧汝好心软时, 便会利用姑母的身份。
萧汝好面上淡淡,脖颈还还有掐痕, “幸不辱使命, 赵易已除。”
倘若她之前对太后还抱有一丝希望, 现在已是灰飞烟灭, 心如死潭。
太后岂能看不出, 抬手想要摸她的发, 被她躲开, 只能寂然落下。
她转而指着纪舒绡,厉声说道,“你是赵易府上的人?”
纪舒绡心里对太后实在看不起, 无奈她是奴才,不情不愿跪在地上, “奴才是伺候东宫娘娘的。”
“赵易对娘娘心怀不轨,奴才打晕了他府上的小厮换上他的衣裳跟来, 才侥幸救下娘娘,杀死赵易。”
烛芯爆开,太后微微一笑,敛了语气,“此乃英豪之举,哀家回宫定会赏你!”
纪舒绡推辞,“护娘娘安危本就是奴才的本分,不敢托大求赏。”
“赵易武功高强,你能以一己之力杀了他,说明你并不普通。”太后缓步上前扶起她,“你替哀家除去心腹大患,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示意纪舒绡看向她身后全身裹着黑衣的死士,“哀家带来的人可比不上你。”
明明太后的态度堪称和煦,纪舒绡却轻松不起来,太后多疑,她的身份已经受到怀疑了。
杀死赵易哪有这么简单,要不是有如意帮忙,她闯进来那刹那就会被赵易发现。
勉强笑了笑,“太后娘娘太高看奴才了。”
“母后,该回宫了。”萧汝好提高音调,寒意顿现。
太后眸子一眯,视线再度落在纪舒绡身上,隐约明白了一些事情。
萧汝好此次出宫就带了纪舒绡一人,当她回到椒房殿,一直等候着的冬娘就落下泪来。
“娘娘,你该带着老奴去的。”
她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唇角肿着,就连脖子都有一圈可怖的指印,更让冬娘担心的是,萧汝好换了一身衣裳。
那岂不是说她入了赵易的狼窝被侵害了。
萧汝好浑身无力坐在圈椅上,默默握住冬娘的手,沙哑说道,“赵易死了。”
冬娘的泪凝固住,眼睛慢慢睁大。
萧福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听到赵易死了,也是惊讶无比。
冬娘颤颤道,“是太后……”
萧汝好嘴角带着讽刺,“冬娘我好累,想沐浴。”
纵使心里有百般疑问,萧福立马先出去吩咐太监抬水进来。
纪舒绡守着萧汝好睡下,才悄悄退出去打算回直房去休息。
走到宫门外被等候多时的萧福拦住,先是挑眉望着他一身灰色的短褐,而后开口,“娘娘现在很是看重你,就连去王府都带了你去,赵易已死,你可知道细节?”
他笃定纪舒绡也参与了,不然换了衣裳作甚。
纪舒绡深谙后宫里的黑水,太后没有大肆宣扬,他一个奴才可不敢多嘴,只是挑了些关于萧汝好的事说,“娘娘被赵贼骗到新房行凶,所幸……太后娘娘赶来及时。”
萧福哼道,“莫要跟咱家耍心眼。”
纪舒绡忽道,“不敢,可是公公也别忘了,奴才如今也是领事太监。”
“你!”萧福哽住,这是在向他示威呢,不过靠床/上功夫投机取巧的阉货,还真敢与他比。
“娘娘赏个宠儿,你倒真以为能骑到咱家头上了,纪舒绡,你最好别犯到咱家手上。”萧福细长的眼眸阴沉打量纪舒绡,踏步离开。
纪舒绡直起腰,笑了声,摸着手背上的疤瘌,既如此,那就让萧福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个随时就能抛弃的宠儿。
隔天,太后秘密处理了王府内知道真相的下人。
赵易生为摄政王不可能没有暗卫,可是赵易已死,再加上太后从赵挺出生时就秘密培养了一批死士,暗地里隐藏多年,如今终于可以亮出利剑,降者叛者全都格杀勿论,以防留有祸患。
赵易死于狂妄自大,自古最毒妇人心,他悟晚了这个道理。
摄政王在新婚夜被害身亡,群臣震动,太后代朝,萧丞相率先跪地,“摄政王遇害,天下皆为痛心,但国不可一日无主,以微臣之见,太子登基,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是为国之重事!”
赵易死了,那些被他暗地里招揽的大臣也不敢出言反驳,萧丞相一派纷纷出列,谏言无一不支持萧丞相。
萧丞相与太后交换了眼神,太后“勉为其难”答应,“众卿家说的极是,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年纪虽幼,但有忠臣良将佑他,哀家也放心了。”
赵子恒登基一事刻不容缓。
他还不甚明白皇帝的担子,便被太后推上皇座,说出事先让他背好的话,太后尊为太皇太后,东宫尊为皇太后,西宫为苏太妃。
登基大典结束,东西宫前来拜见太皇太后。
至咸福宫外,苏妘屈膝向萧汝好行礼,“臣妾问太后娘娘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只她自己知道,这话钻她骨血中噬咬。
萧汝好平淡移开目光,“不必多礼。”
苏妘直起身,与萧汝好一前一后入了大殿。
太皇太后满意望着萧汝好身上黑金交织广袖披领服,头戴乌金□□衔珠冠,将她十分艳色衬出满身威仪,她还年轻,这样纁重的装扮残酷又荣光。
自入座后,萧汝好话便少。
太皇太后由了她先任性,抿口茶汤,转而去问苏妘,“孤为你安排的合柔轩住得可还好?”
苏妘咽下满心怨怒,“回母后话,合柔轩寂静清心,臣妾很是喜欢。”
太皇太后将她从西宫挪出,移去偏僻的合柔轩,只怕过不了多久,合柔轩都容不下她的存在。
赵子恒登基,她又喜又怕,同时,赵易的死也让她焦虑,她不信赵易是被叛贼杀害,一定是太皇太后做的,她能杀掉赵易,同样也能杀掉她。
她还要看着她的孩子长大,然后娶妻生子。
她的荣华富贵不该只有短短的六年。
“孤念你用情至深,为先帝守节,特意为你辟出合柔轩,环境幽清,适合你长住。”
苏妘挤出一副笑脸,“母后考虑周到,臣妾感激不尽。”
今日守节,也许明日就会让她去守陵。
太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苏妘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挡,紧握着手,指甲嵌进掌心。
稍稍寒暄几句,太皇太后就让苏妘回去,独留下萧汝好。
苏妘临走前不露痕迹看了萧汝好几眼,这段时间萧汝好鲜少露面,便是今日,虽盛装绝代,难掩眉心黯淡。
赵易纳妃那日,她也同太皇太后一起去了……
出了大殿,苏妘道,“去找纪舒绡来。”
碧菡应是。
“绾绾,你还怨着姑母呢。”太皇太后笑言。
萧汝好道,“臣妾不敢。”
太皇太后叹道,“真是同姑母生分了。”
“你瞧苏妘,她心里头肯定也在怨,可姑母为了你以后的路,可谓耗尽心思。”
“过两年,姑母会随意找个理由将她弄出宫,彻底绝了对你的威胁,你现在只需要教养皇帝就好。”
萧汝好肩头如压下两座大山,她厌烦太皇太后的这些话。
“臣妾知晓。”萧汝好起身行礼,“若无其他事,臣妾就告退了。”
“从赵易王府回来后,你身边那个小太监,孤还未曾召见过。”
萧汝好的身影突然就僵住,她缓缓转身,“那日这奴才也说了不要奖赏,母后不必在意。”
太皇太后戴着护甲的手指叩响桌面,“绾绾,孤见多了魑魅魍魉,你那点心思瞒不过孤。”
“‘他’于你是个玩意儿,不能动了真心真情,这些阉货,信不得。”
萧汝好冷笑,纪舒绡信不得,难道她就能信了?
快被赵易砍死的那一刻,纪舒绡杀掉赵易救下她,萧汝好的心就如同埋入一场春雷,滚滚而动。
她同纪舒绡的关系瞒不过太皇太后,要她死,她也认了,现在这条命是侥幸捡来的。
现在,太皇太后待她有亏欠,竟然连这等“绿事”都忍了下来。
萧汝好翘着嘴角,“母后不怕‘他’会乱说?”
“你还不至于留下一个蠢货在身边。”
最重要的是,纪舒绡替太皇太后除掉赵易。
能讨萧汝好喜欢,也能卖个人情给她,太皇太后何乐而不为。
那小太监以后生了异心,再除掉也不迟。
踏出殿门前,萧汝好停住,影子倒映在脚边,九凤衔珠微微晃动,她昂首面对咸福宫中央粗壮的桂花树,“姑母,我想知道,那天,小太监没来救我,我身死,您会如何?”
太皇太后握紧鎏金团纹扶手,声音略发紧,“绾绾,我没料到赵易会突然发狂,我想着让你多拖延些时间,到时我带上死士擒住赵易,也好师出有名。”
她放下身份,委屈求全。
萧汝好不应,“姑母,您还没回答我。”
沉息片缕,太皇太后道,“何必去问,答案就是你心里头那个。”
萧汝好不意外太皇太后的回答,萧家女儿死了,还有苏家女儿,可惜,萧汝好命大活了下来,可以继续为萧家守住繁盛。
若她没回来,处死赵易更加有理由。
太皇太后也只能扶持苏妘成为太后。
一切都陷入诡异怪圈,行错一步路,后果都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