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绡顺着面前的路一直走, 道路两旁罗列一排排的住宅,门上浮现出名字。
找到写有鸠完颜名字的那扇门,纪舒绡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别有洞天, 像是一个由鸠完颜创造出的小世界。
而纪舒绡的身体由透明逐渐变成实体, 接着眼前景色迅速变幻, 出现一处院落,里面传来嬉笑声。
纪舒绡迟疑下, 最终还是走过去。
刚跨过月牙门, 一位不甚慈祥的老嬷嬷拦住她,“小姐要的东西带来没?”
纪舒绡迷茫不解。
她怔愣呆傻, 老嬷嬷一脸不耐烦, “你这丫头, 忒不长记性,小心吃顿板子!”
纪舒绡眨眨眼睛, 身旁路过好几个穿着统一水绿色衣裳的丫鬟, 手里端着点心鱼贯而入。
纪舒绡福至心灵, 低头打量自己, 明白一个事实, 她也是众多丫鬟中的一员。
简直哭笑不得, 她在鸠完颜潜意识里, 就是一个供她使唤的仆人。
纪舒绡低下头嗫嚅,“烦请嬷嬷别告诉小姐,我……奴婢知错了。”
“还不快去。”嬷嬷催促, 一脸烦躁。
纪舒绡张张嘴,没出声。
到底是拿什么?
那嬷嬷气势嚣张, 对她厌烦的很。
纪舒绡不想讨骂,转身就走。
“仙儿, 仙儿。”有温柔声音喊道。
纪舒绡混不在意,老嬷嬷追上来掐一把她的胳膊,“夫人喊你,快去快去。”
喊她?仙儿?
这是她胡诌的话,鸠完颜当真了?
仙儿。
纪舒绡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老嬷嬷口中的夫人,极有可能是鸠完颜的娘亲。
纪舒绡学着其他丫鬟的姿态踏进院子,一路小跑站在紫藤花架前,捏着嗓音问道,“夫人找奴婢所为何事?”
“可不是我,是颜儿要找你。”轻柔恬淡的声音比紫藤花香还要怡人。
纪舒绡飞速抬眸看了一眼,优雅温柔的女子,着一身淡紫留仙裙,在花架下微微歪头笑着的模样,会让别人无法忘记。
鸠完颜的相貌随她娘,大概性子也随她,只不过后来变的骄纵顽劣,假如她娘没有去世,也许多年后鸠完颜也是这般,犹如六月清风。
“帮我剥葡萄。”鸠完颜指着丫鬟新端过来的紫葡萄。她现在比现世稚嫩些,瞧着像个小孩子。
纪舒绡打消念头,看来她娘没去世之前,鸠完颜也是挺任性的。
不过她现在身份是丫鬟,这些事也合该她去做。
纪舒绡坐在矮凳上,剥好葡萄皮送进鸠完颜嘴里。
她倚靠在她娘亲的怀中,吃着新剥的葡萄,好不惬意。
“真是个小懒虫。”
鸠完颜撒娇,“娘最疼我了。”
“爹爹何时回来,他说会给我带一匹汗血宝马。”
“应该快回来了。”
一颗葡萄被捏碎,纪舒绡不露痕迹扔掉它。
听母女俩对话,貌似梦境中的魔尊,很是疼爱鸠完颜。
在鸠完颜潜意识的梦境里,她们都是凡人,像凡间大多数富贵人家,一父一母一女,其乐融融。
母女俩正说着小话,老嬷嬷急匆匆跑来,“夫人,小姐,老爷回来了。”
鸠完颜开心跳起来,“娘,快点,咱们去找爹爹。”
“小皮猴,还不慢些。”夫人摇着团扇,含笑跟上鸠完颜。
纪舒绡从那老嬷嬷纠结的表情中嗅到一丝不对劲。
鸠完颜兴奋地跑出去,当场愣住。
她爹身旁站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
她心冷到极点,想要挡住母亲不让她看到这么恶心的一幕,可是晚了,已经看到了。
她娘捂住心口,眉眼间的脆弱令人怜爱。
鸠完颜面容扭曲,指着鸠鸿泰,“她是谁!”
鸠鸿泰道,“别误会,她晕倒在街口,我见她可怜,才带了回来,刚刚才醒来,我什么都没做。”
“娘子,你千万别伤心动怒,身子可受不得。”鸠鸿泰揽住妻子的肩膀,深情款款。
鸠完颜冒出血丝的眼睛归为平静,似乎父母越恩爱她就能越平和,“爹爹应该早点说,我没吓到那位姐姐才好。”她笑的如蜜,蹦蹦跳跳过去挽住女子的手臂。
纪舒绡姗姗来迟,没赶上那出好戏,尽职尽责守在夫人身后,从夫妻恩爱的缝隙中,勉强看到那女子背对扶光,通身的气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风流身形与记忆中某个人重合。
摇头嗤笑自己的想象。
鸠完颜轻快的声音响起,“姐姐怎么不理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就当纪舒绡以为这位女子继续沉默下去时,她开口道,“降蓝。”
纪舒绡剧烈咳嗽,难以置信。
为何鸠完颜的梦境中还有降蓝的戏份?
明知道是虚幻的,但降蓝路过她身边时,纪舒绡心虚垂下脑袋,鼻端满是淡雅的花香。
降蓝在府中住了下去,她不爱说话,喜欢坐在花园凉亭发呆。
鸠完颜不信鸠鸿泰说的话,她认为降蓝会勾引鸠鸿泰,或者鸠鸿泰会想法设法纳降蓝为妾,作为贴身丫鬟,鸠完颜在她面前不会掩饰她的算计。
哪怕在梦里,鸠鸿泰成为一个十全十美的夫君,鸠完颜还是无法信任他的忠诚。
纪舒绡感到可笑,降蓝也是她幻想的不是?难道傀儡会违背主人的意愿吗。
她认为除她之外,旁的东西都是鸠完颜遵从内心幻化出来的,至于为何有降蓝的存在,大概这位公主殿下觉得降蓝长的甚美,有一日真会去魔界勾引鸠鸿泰吧。
出于一些私心,纪舒绡一直避开降蓝。
鸠完颜偶尔会让她给降蓝送东西,她也是能推就推,推不掉塞银子给其他丫鬟,让她们去送。
而鸠鸿泰回府后,每日陪着他的妻子和女儿。
鸠完颜像是利刃,时刻警醒着,怕有人来破坏她的梦境。
纪舒绡小心翼翼配合。
在梦境中已经过去半月,纪舒绡毫无进展,她始终窥探不了鸠完颜最深的执念。
难道只是希望父母恩爱,白头偕老?
那她在梦境中已经实现了。
路过凉亭,纪舒绡下意识放轻脚步,没惊扰那一抹青白。
她不爱说话。
出乎纪舒绡的预料,可能是和真正的降蓝呆的时间太久,她并不习惯她这副无欲无求的清冷。
鸠完颜以为天界的神仙都该是如此吗。
纪舒绡感到好笑。
鸠完颜住的院子需要绕过一处假山洞,纪舒绡走了多次都没走习惯,山洞凹凸不平的石块上爬满青苔,纪舒绡清除过一次,不过三四日的时间,石块又密密麻麻长满青苔。
今日她走的格外小心,还差一步就要跨到石阶上,脚底一滑,人顺着低矮的坡道滚进潭里。
她不会水,口鼻窒息的感觉再次袭来,拼尽全力冒出水面,喊了声救命。
恐怕要做淹死在梦境里第一人了。
纪舒绡慢慢沉下去,耳边只有潭水受到挤压的怪声。
湖面的水纹逐渐平静,霎时又飞溅起水花,青白色的身影涌了进去。
水绿与青白交汇,开在水底一朵相悖的花朵,纪舒绡的脸也毫无保留呈现在降蓝眼前。
一圈圈水纹掠过她的面颊。
降蓝的手在颤抖。
她像是守财奴一样,死死揽住纪舒绡的腰将她带出水面上岸。
纪舒绡紧闭双眸。
降蓝描绘她的面容,沉寂的眼眸闪现些许神采。
“我是在做梦吗?”她低喃,微乎其微。
“司命说拿着思念之人的东西放进清灵台,就会与她相见。”
“所以,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纪舒绡没有任何反应,恐慌的情绪蔓延,降蓝俯下身,冰凉的唇瓣相贴,没忽略掉香软。
心在那一刻受到蛊惑,降蓝定了定神,微张唇,渡给纪舒绡不少灵气。
五脏六腑被温暖的气息包围。
纪舒绡吐出几口潭水。
她的命被救回来,救命恩人却不是她想见到的人。
“多谢降蓝姑娘。”嗓子也沙哑灼痛。
纪舒绡客气疏离,降蓝挺直的腰背颓然塌下去。
“对啊,你不是她。”
“又为何会在鸠完颜的梦里相遇。”降蓝望向远方,“魔仙殊途。”
纪舒绡低下头咽去所有震惊。
她以为是假的,结果是真的。
降蓝同她一样,在进入到鸠完颜的梦境里,她是为了找到鸠完颜的执念,那么降蓝呢,因为什么?
“你唤仙儿?”
纪舒绡颔首,“是。”
“名字不一样。”
轻而薄的叹息折磨着纪舒绡。
她想,干脆承认这一切吧。
“可有哪里不舒服?”
纪舒绡撑住地面想要起身,降蓝手隔着袖子搀扶起她。
水绿色的衣裳湿漉漉贴在身上,她的手心带有暖意,触碰上去时,所有知觉都集中于此。
她俩以一种诡异的氛围走在一起。
“方才我冲动……”降蓝目光落在纪舒绡饱满唇形上,斟酌出一句话:“碰了你。”
“是我的错。”,
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被纪舒绡刻意忽略掉的感觉潮水般涌来。
“降蓝姑娘是奴婢的救命恩人。”
“奴婢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是吗。”降蓝声音中有化不开的愁绪,“你很像一个人。”
纪舒绡不想问那人是谁,她大致能猜出降蓝会说是她。
但,不好奇,又显然做贼心虚。
硬着头皮,纪舒绡说道,“想必奴婢像降蓝姑娘的一位朋友吧。”
“不。”降蓝认真纠正,“是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