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绡若明白, 还会和冬娆雪走吗。”阳佟默从后搂住她的脖颈贴靠自己,目光痴迷灼热。
”你没将我的话记在心里。”手指点了点她的心脏。
纪舒绡与她对视,“阳佟默, 这世上没有强迫为爱, 我大概知道你童年受了很多苦, 可这不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
“你内心暴戾恣睢,你天生就是个怪物, 你说我偏心冬娆雪, 可你有没有反思过,你配让别人对你好吗?”
浅色瞳仁灼热渐退, 涌上浓重的墨色, 后颈的力气加重, 纪舒绡感觉骨头快要被捏碎。
她忍着痛,继续说道, “你渴望温暖, 渴望有人爱你, 可你自私自利, 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冷血无情, 正常的人根本不会喜欢你。”
阳佟默眼眸中隐隐泛出血丝。
纪舒绡的话一句句扎在她身上心上, 鲜血淋漓。
此刻她清楚认知,纪舒绡根本不会悦她,因为她是这么不堪, 是世上最恶心的人。
可是,阳佟默忆起娘亲的怀抱, 嘶哑嗓子反驳,“不, 有人爱我……”
纪舒绡同样不好受,比起阳佟默带给她的羞辱绝望与不可反抗,算不上什么,她就是要撕烂阳佟默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淡定模样,露出事实,她只是个卑微可怜虫,无人真心待她。
纪舒绡捧住她的脸,说出诛心之言,“对啊,只有死人爱你,你为何不下去找她。”
心在抽疼,纪舒绡竟不知,自己原来也可以这么坏。
阳佟默的眼神迷茫,她全身失去力气,坐倒在纪舒绡身边。
那张花颜是地狱修罗,来要她的命。
用最温柔的话语提醒她,世上再无人会疼爱她这个怪物。
纪舒绡以为阳佟默会奋起,会暴怒掐上她的颈子。
没想到阳佟默只是靠在塌沿,神色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哀色。
“阿绡。”她喊。
“我忘了说,我娘亲她有病。”
“她会抱着我喊乖乖,也会将我按在河里,骂我小贱人,她善用蛊,会逼我吃下蛊虫,用我的血祈求靳傲淳会回到她身边。”
“我又怕又伤心,因为只有我娘会抱我,她发病时对我再坏,我都不想记得。”
“她死了,我孤零零一个人,我好冷,可人的血是暖的,每杀一个,我的身上就会暖和。”
“没人教导我该怎么正常去对一个人好,我娘亲对我的好,永远是我受伤之后。”阳佟默抚上纪舒绡的脸庞,“遇见你,我便想,是不是我伤的越重,你就越对我好。”
“我娘说,心悦一人,不会想让她受伤害,我将你放在千秋岭,牢牢守着。”
纪舒绡打断她,讽刺道,“牢牢守着?多好的形容。”
“你推心置腹说这些话,是想告诉我,你变成杀戮人魔,一切都是因为你娘?”纪舒绡语气里的讥诮毫不掩饰。
阳佟默静静看她片刻,“不是。”
“我娘用她的经历教会我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心软。”
“她当年不敢做的事情,我偏要强求。”
“我不会后悔,因为我没错。”
纪舒绡耳边仿佛听到缕缕梵音,“你真是,死不悔改。”
阳佟默在那日离开后,就没再来过。
纪舒绡活的倒自在。
她成日坐在那棵树下,一壶香茶度过一天。
她也问过其他侍女白珠可还活着。
无人肯应答。
纪舒绡便懂了。
那日她在树下坐到深夜,湿重的雾气沾湿她的裙摆。
她的身体本就虚弱,沉疴成疾,她病倒了。
第一日烧的混混沌沌,侍女喂的药汁苦涩,她努力咽下去,梦中都掉进满是苦汤的河里,游不上岸。
第二日,头重脚轻,她的眼皮像挂了秤砣睁不开,有人坐在床边呆了许久。
第三日,她闷出一身热汗,脑袋不再昏胀,也不总是咳嗽。
她嫌屋里头闷,非要去外面。
侍女得了命令,堵在门口不让她出去。
“还当她是个宝贝不成,心怀异心之人,死不足惜。”
侍女转身行礼,“圣女。”
纪舒绡懒的睬她,扭头要回床上。
“你不想知道恩主今日去做何事?”
“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她一踏进,桂花香气刺鼻,纪舒绡蹙眉,挡住香气。
圣女喝退其他人出去,自己则负手站着,“我在衣裳上熏了桂花,是恩主喜欢的香味。”
纪舒绡索性阖目,难怪劳什子圣女能看上阳佟默,果然也不是正常人。
圣女叹息,“可你在,她就看不见我。”
“那晚的事我听说了,你要同你的情妹妹逃走,却被抓住。”圣女低下头,在她耳边邪声说道,“如今你的情妹妹正领着五山六派前来讨伐恩主,你猜猜,你的情妹妹败的会有多惨。”
纪舒绡从床上坐起,“你骗我。”
“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自己去看便知。”
纪舒绡眯着眸子,“万一我出去,正好被你有理由捉住,拿我去邀功。”
圣女很不屑,“你已经失宠,就算恩主对你还有几分情意,你也少拿乔。”
没等圣女抱怨完,纪舒绡拨开她,往外跑去。
圣女一愣,也赶快追上去,“你疯了,那不是下山的路!”
纪舒绡哪能不知道这位圣女好心带消息给她,还带她下山,是巴不得她赶紧离开千秋岭。
从千秋岭离开时,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一座巨大的山庄卧伏在明山秀水后。
本该灵气四溢的地方,被糟践成隐隐黑气。
处心积虑都离不开的地方,当真的死的那条心,又以一种简单的方式让她轻而易举达到目的。
誓天大会见到的盛状在山下重现一遍。
分为两拨阵营,一拨以阳佟默为首,一拨以冬娆雪为首。
阳佟默人数占下风,不过她有鬼奴,以一敌十。
冬娆雪坐在马上拉住缰绳,燕雨泽所骑的马朝她歪靠过去,燕雨泽见到千秋岭恩主的真貌舍不得挪开眼,就扭过半边身子说道,“咱们用人海战术也能将阳佟默给杀的片甲不留。”
只区区带这么几个鬼奴,当真是轻视各大门派。
冬娆雪沉沉开口,“她诡谲多变,莫要因人数轻敌。”
她拔出盈月剑,剑随主人,盈月剑剑身银光耀耀,凛冽如风。
剑尖指向阳佟默,“我今日来,为的是讨回阿绡,顺便再灭掉你这座吃人害人的千秋岭!”
“你也配喊阿绡。”阳佟默衣袖一摆,冬娆雪察觉暗芒袭来,她翻身下马,躲过一劫,马儿没她好运,被活生生削掉一半腿肉。
既已见血,冬娆雪持剑,鞋尖轻点地面,朝阳佟默刺去。
阳佟默始终稳坐汗血宝马之上,或格或挡,凭半身之力来对付冬娆雪。
冬娆雪剑法讲究虚无缥缈,再加上她师父将一身功力传给她,因此武功更加突飞猛进。
阳佟默肩膀挨了一剑后,才终于正视冬娆雪。
“找死。”戾气十足,她从袖中扯出十根长铁针扎在鬼奴脑后,极细坚硬的银线被她绑在十指上,指节飞舞,鬼奴被操控,变幻阵型向冬娆雪扑去。
冬娆雪身形灵巧,倒被她躲过几次致命伤害,有人高声喊,“冬姑娘,砍断银线!”
阳佟默察觉她的意图,手指一弯,鬼奴老老实实回到她身边。
冬娆雪势如破风,哪里肯让阳佟默如愿,剑花挽的漂亮,将最左边的鬼奴砍掉一臂。
“阳佟默,你自负到极点,仅凭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鬼奴,就想赢过正统剑法,邪魔外道,终究登不上台面。”
“邪魔外道?”阳佟默掌心促显深黑色的掌纹,“留你一条贱命哄她开心,如今,也该收回了。”
在冬娆雪没反应过来,她被人用力推开,一枚黑色匕首柄身带有血迹,掉落在地上。
纪舒绡捂住心口,血从伤口里大股涌出,很快流在地上。
冬娆雪还错愕着,纪舒绡想同她说话,嗓子干疼的厉害。
眼泪大颗掉落,冬娆雪赶紧从地上跪爬到纪舒绡身边,试图用手堵住胸口的窟窿。
没用的。
纪舒绡心想。
当她决定为冬娆雪挡这一刀,就做好必死的准备。
她真的累了。
任务只说她要帮助冬娆雪重回巅峰,她已经做到了,没必要还留在这里陷入三个人的纠缠里。
因此,她想对冬娆雪说道,别哭。
冬娆雪的眼泪灼烫的很,纪舒绡费劲抬手想为她擦去。
冬娆雪被一掌打在肩膀,翻腾好远,吐出一口鲜血。
阳佟默抱着纪舒绡,任由那血染红她的衣裳。
她非常生气,同时有悲凉的绝望蔓延。
“你为她去死,你为她……”她为了冬娆雪,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阳佟默输了,彻彻底底。
脸颊有温热划过,阳佟默伸手擦去,是眼泪。
她如渴水的鱼,埋首在纪舒绡渐渐冰凉的颈窝大口喘气,温热的泪水不断滴落。
纪舒绡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意识消失那瞬间,她拼尽全力,对她说,“永别。”
无期,不见。
阳佟默眼眸通红,忽而轻笑,“你想用死来离开我,我不会让你如愿的,阿绡。”
阳佟默踉跄抱起冰冷的尸体,越过痛苦的冬娆雪,自言自语,“哪怕是地狱,我也要去找你。”
须臾间,山下众人分明瞧见,那位披光而行的邪肆,一头乌发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