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绡心虚看向门外, 阳佟默的态度让她有些拿不准。
“方才你说的,可还算话?”纪舒绡忐忑问道,“我想去看看靳南奎。”
阳佟默倚靠在方枕上, 她的衣袖被水沾湿, 便张开手, 说道,“劳烦阿绡给我换衣。”
纪舒绡蜷缩在角落, 她现在浑身赤/裸, 但是阳佟默以此要求,她为了能顺利查探到靳傲淳父子被关押的地方, 只能起身去为她从箱笼中取出一套纁红色广袖裙。
美肌如耀耀明玉, 沐在烛光下笼罩绝美光晕。
纪舒绡拿出一件宽大衣袍遮住, 聊胜于无。
纤白的手指为她解开系带,褪去那件湿衣。
收拾妥当, 阳佟默摇铃, 侍女立马从偏房鱼贯而入, 冬娆雪也迫不及待走进来。
待看见纪舒绡亲密为阳佟默整理腰带, 心口泛堵。
阳佟默抬起纪舒绡下颌, 在她迷茫之际, 轻轻用唇碰了碰她因抿起而显露的笑涡。
冬娆雪见她肆意的行为,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黑纱被攥出褶皱。
阳佟默的唇离开后,纪舒绡气息不稳。
若是在前几天, 阳佟默的轻吻算是比较克制的,可冬娆雪也在, 就让纪舒绡感到脸红心跳,万分羞耻。
顾不上腰带未系好, 纪舒绡往后退了几步。
阳佟默道,“不想去了?”
在纪舒绡又要发脾气前,她说道,“穿上衣裳,我带你去。”
万毒狱顾名思义是各种毒虫汇聚的炼狱。
纪舒绡被白珠披上斗篷,裹的严严实实踏进万毒狱。
扑面而来的苦涩药味混合各种难闻的气味熏的纪舒绡头疼。
白珠早做准备,从袖笼中掏出做工精致小巧的香囊呈给她。
纪舒绡接过放在鼻下嗅闻,薄荷清凉,倒让她缓和些。
万毒狱存于狭细山谷间,凹凸不平的石面稍不注意便会崴到。
两侧挂有盖着白布的花笼。
白珠见纪舒绡对此感兴趣,便上前去解释,“笼里都是幼虫,伤不了人。”
继续向前走,来到一处被交错的铁链悬挂在山谷中间的黑骨铁牢。
牢中,隐约可见有人的身影。
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守卫跑来,手一挥,山谷上的面具人立马摇动铁链的手柄,黑骨铁牢缓缓降下。
一股恶臭是香囊也无法掩盖住的。
直到降落在地面上,纪舒绡定睛一看,才知道不是黑骨铁牢,而是各种密密匝匝的虫子爬附在铁牢上,没留一丝空隙能让纪舒绡窥到铁牢原本的颜色。
守卫从腰后抽出带有荆刺的铁鞭,打在牢里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除去有血迹炸开,更是从辨不出人样的身形地下窜出几条浑身通红的毒蛇。
被打的人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声,教人想到苟延残喘。
那人似乎在摇头,眼珠瞥见阳佟默,又忙不迭点头,像是在求饶。
乱糟糟的污发覆盖住那人的半面,可纪舒绡能猜出,这人大抵是靳南奎。
昔日翩翩假面公子成了落魄牢囚,纪舒绡冷眼旁观,活该。
她本以为靳南奎只是被割掉舌头,待他不住磕头求饶后,纪舒绡发现他的四肢软瘫瘫地,有巴掌大的蜈蚣咬食他的手指,他没有感觉任由毒虫侵食他的躯体。
“他……”
“抽掉骨头罢了,谁知这么不经用。”她的语气像在点评一个不值钱的玩意。
纪舒绡不敢回头去看冬娆雪。
她虽知道冬娆雪对于靳南奎已然冷心绝情,可靳南奎成了这番半死不活的模样,阳佟默对于敌人下手够狠,她更担心这是一种示威。
靳南奎就是前车之鉴。
而靳南奎身边另一道佝偻的身影被惊醒,他的处境比靳南奎要好,起码四肢没被抽去骨头。
他捏起地上的蜘蛛往嘴里送,腮帮子咀嚼着。
守卫一鞭下来打在他的手臂上,原本就褴褛的血衣豁开一道口子,露出斑驳的伤口。
芝麻粒大小的洞眼布满蠕动的细虫,纪舒绡不敢再看。
“你打算就这么折磨他们?”
阳佟默道,“靳傲淳一心求死,靳南奎却想活着,可惜,注定两个人都不能如愿。”
纪舒绡道,“靳家父子被你抓来,外面该乱成一锅粥了。”
阳佟默意有所指,“乱不好吗?有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一举摧毁靳家,只不过,如果她犯蠢,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纪舒绡越听越心慌,眼神躲闪,“靳傲淳被毒虫吃肉喝血,你真能保证他不死?”
万毒狱翳光黑散,阳佟默立在中央,肤色甚白显眼,淡粉的唇一张一合,“有种蛊被种在体内,它会不断在经络中游走,疼痒难耐,却不致命,想死也死不成。”
“还有种蛊,被吞下,可操控心智,顺心称意,中蛊之人听从安排,不会反抗。”阳佟默笑言,“阿绡别给我机会去用。”
万毒狱山谷狭窄,天空黑沉的积云都似压在了纪舒绡身上,明明是轻轻几句话,如有万均重。
冬娆雪在后面几乎要捏碎了指骨。
更加坚定自己的心意,一定要带纪舒绡离开。
回到房间,纪舒绡还恍惚着。
白珠为她沏一杯热茶,袅娜的热气带起茶的清香。
纪舒绡咽下一口,昏沉的睡意袭来,她躺在塌上,闭眼沉睡过去。
白珠给她盖好锦被,确定她不会醒来,才关上门离去。
白珠命其他侍女守在门口。
离开时她特意提点一番,“纪姑娘有多重要想来也不必我多说,如果纪姑娘出了事情,恩主的手段你们最好能受的住,莫要有乱七八糟的心思。”
侍女齐声应是,冬娆雪并未开口。
白珠视线落在她身上,倒没继续说什么。
白珠一走,机会就来了,其他几个侍女不成气候。
冬娆雪掩在衣袖下的手翻转,接着几枚极细的银针出现在掌心。
是燕雨泽给她的,浸上了迷药,足够让人沉睡上三天。
冬娆雪装作受风咳嗽,手抬起,一枚银针由内力送出刺进离她最近的侍女脖子里。
药效发作的很快,侍女身形晃了晃,很快倒在地上。
冬娆雪以为另外两位肯定会上前搀扶,没想到她们像没看到似的,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坚守职责。
冬娆雪暗道,阳佟默冷漠阴毒,下人也如出一辙。
她蹲下身,焦急道,“你怎么了?”
两位侍女诧异,冬娆雪的行为反常,千秋岭人人自私,只顾自己,而她竟然还会去关心别人。
侍女相互对视一眼,伸手要去抓冬娆雪。
冬娆雪借着衣衫的掩饰,将剩余两枚银针扎进两人的脖子。
处理掉门口的侍女,冬娆雪推开门闪身进入房内。
她不知道白珠在茶水里下药,急匆匆来到床边唤着纪舒绡。
一声声,怎么都唤不醒,她将手置放在纪舒绡鼻下,还有呼吸。
再一猜想,她取下耳珠上黄豆大小的坠子,摸到小巧的锁环打开,里面盛了一枚白色药丸。
燕雨泽知道她要去千秋岭,特意为她准备了解毒丸和各类易携带的迷药。
眼下这枚解毒丸正好拿来救急。
喂纪舒绡吃下去,她坐在塌沿边,拨去纪舒绡粘在鼻尖的发丝。
一举一动称的上温柔体贴。
眼睫颤动,纪舒绡睡的不安稳。
下一刻,她睁开眼眸。
映入眼帘的是千秋岭侍女特有的黑纱。
她下意识就要躲,冬娆雪柔和按住她,“是我。”
听出冬娆雪的声音,纪舒绡才放下心。
然而靳南奎和靳傲淳的下场又在眼前浮现,她对冬娆雪道,“你快走,虽然阳佟默不是人,可她在万毒狱说过的话,我细想想,可行。”
冬娆雪否定,“就算要走,也要跟你一起。”她握住纪舒绡的手,“我说过我绝不会负你。”
她眼里的认真与深情要将纪舒绡溺毙。
纪舒绡只感到心烦意乱,她不明白自己只是做个任务,为何一个两个都被她给吸引了?
纪舒绡想趁着机会说清楚,有悠扬萧瑟的钟声由远及近。
纪舒绡下榻穿上绣鞋,顾不得其他,“钟声不同寻常,我怀疑是某种召唤。”
一错眼的功夫,她已经消失在门外。
冬娆雪忙跟上。
很快纪舒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以往千秋岭的侍女会出来在各处忙活,如今一个也没看见。
千秋岭有些过分的寂静。
纪舒绡势必要搞清,便去白珠住的地方一探虚实。
她的记性不错,顺利找到白珠住的屋子。
用手指戳破麻纸,纪舒绡通过它往里看。
那日白珠的手背有凸起不是错觉,只是事实让纪舒绡又难免烦闷。
白珠的双臂趴满大大小小的彩蛛,它们以白珠的鲜血为食。
白珠神态平静,只偶尔蹙起眉心。
百蛛,百蛛。
此刻纪舒绡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
她说是阳佟默所赐,所以,喂养蜘蛛也是阳佟默安排的?
“你在作贱你自己。”纪舒绡推开门,只有麻木。
白珠没料到纪舒绡会醒,撞见她喂食蜘蛛的一幕。
“不算作贱,我的血有用,便是有了价值。”
纪舒绡不给她自贱自轻的理由,走上前,忍住恶心与害怕把她手臂上的蜘蛛全都挥落到地上,精美绣鞋毫不犹豫将蜘蛛踩死。
聚集的乌云最后没能落下雨。
当金色光芒劈开黑沉时,纪舒绡对她说道,“喏,血肉相连,你的血有价值,你的人同样有价值,这群畜生不配碰。”
白珠嚅嗫,有滴泪沿眼角滑下。
冬娆雪进屋见到满地绿汁黑血交汇,可怜白珠的遭遇,唏嘘阳佟默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