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黎幼薇走出几步, 只见陆笙笙径直朝着自己走来,没等她开口,陆笙笙环住自己的脖颈, 泪水从面颊簌簌滚落。
黎幼薇心底一软,一手轻轻抚上她的头, 顺着柔软青丝, 安慰道:“怎么了?”
陆笙笙眼神先是转了一圈, 似乎别有想法,最后佯装委屈巴巴地说道:
“我还以为师姐不要我了。昨天师姐来了便睡下了, 什么都不跟我说。”
看来她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黎幼薇长长舒了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
一时半会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
黎幼薇无奈地问道:“怎么会?为什么这么说。”
陆笙笙抓住黎幼薇的手,犹豫许久, 诚挚地说道:
“刚才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卦, 说我流年不利、命犯桃花。师姐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黎幼薇握酒壶的手僵了一下。
那个,犯的是她自己吗?
她尴尬地笑笑,随后牢骚似地勾了自己的鼻梁, 强行改变了个话题:
“犯……犯桃花是好事。说明……说明……”
呃, 她编不出来。
陆笙笙本不想难为她,看着黎幼薇急得满面通红也不知解决什么, 她掩着面巧笑一声, 缓解尴尬的气氛:
“逗师姐的,二来我从来不信那些鬼神。只是方才笙笙买了个面具而已, 给今晚易宝做准备。喏。我易宝时,师姐在浸月江随处转转便可。”
说罢, 陆笙笙从怀中又取出一张红狐面具, 小心翼翼地递予黎幼薇。
“好。”黎幼薇欣然接下。
酉时,华灯初上。
阙音楼依旧络绎不绝, 似乎和往日并无差别。黎幼薇哪能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潜伏在后院的屋檐上,伺机出动。
只见一位男子抱着最大号的舞服,脸上涂满了胭脂,浓妆艳抹的他下意识地翘起兰花指,瓮声瓮气地说道:
“唉,楼主走了,咱们阙音楼我就得充数当舞姬。也不知道楼主怎么想的,让我这个彪形大汉去。”
一旁的方至豆蔻的少女也身着舞服,即便身边的大汉绘好妆容、穿上这套舞服,真真好似牛粪上开花般另类。
少女空咽了一口唾沫,决定还是给他挽尊:
“铁柱,那是楼主有意提拔我们,没准今日宴会结束,我们的月俸就从三十文涨到三十五文了。不要悲观。”
铁柱欲哭无泪:“啥,咱十年都涨过了。任劳任怨十载,楼主唯有月俸的初心不变。”
远方屋檐上传来一声轻呵。
两人警觉地循声而望:“是谁?”
黎幼薇眯起眼,饶有兴趣地说道:“你猜猜?”
两人齐声:“捉贼啊——”
黎幼薇胸有成竹的看向二位,可是没等这两个人惊呼完“捉贼”,一阵金沙迷香旋即洒下,和两人打了个照面。
黎幼薇看着两人就这样晕倒在后院,自顾自地感叹道:
“还挺顺利。荼芜的香果真好用。就是方才用量有点多,两个时辰应该会醒来。”
黎幼薇把两人安置好,取走大汉手中未用的舞服,最后她思索许久,又悄悄地在两人身边各放了一小块碎银。
倒不是借这身衣服的缘故,只是他们的月俸着实少得可怜。
偷偷混入宴会,应该就可以查到双鱼玉佩的线索了。
想及此处,黎幼薇快步走到屋内梳妆台前,很快抿了唇脂,戴好星光面纱,舞服将她的身姿凸显,每走一步,手臂脚踝上的环佩清脆作响。
得快些换,免得屋内进人。
可看向铜镜时,她牙根泛酸,抵触道:“这衣服……”
这衣服是有点不太见外。
随后一阵叩门声响起。
一位女子推门而至,那姑娘相貌要幼黎幼薇两岁,见到黎幼薇梳妆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惊奇地说道:
“你是新来的?我听照儿姐姐说,你是男子,还以为其貌不扬,却没想如此惊艳。”
那个铁柱是挺辣眼睛的。
黎幼薇只得赔笑着说“是”,一边听着身边的舞姬叽叽喳喳地说着八卦,不乏戚檀雨克扣月俸、私藏名画等升值,等到发霉了都不肯卖了等等。
黎幼薇趁机问道:“所以,我们一会也能在宴会看到易宝大会吗?”
“那当然啦,”少女挽着黎幼薇的胳膊,“这宴会可不是普通宴会,十分难得,既然是新来的,就要多见识见识。”
她继续说道:“一会我们先见楼主,然后到了密室便是,你是不是并没有见过楼主。楼主除了抠门对我们都是很好的,你不要担心。”
黎幼薇耳朵轰隆,宛如行尸走肉般的行走,不知不觉就带到了神龛,少女走上前去,触动神像前的供台。
什么?还要见楼主!!?
自己出现她面前,岂不是完全暴露了?这不就是狼入虎口!早知道在来之前,请教下师父该怎么易容了。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没等黎幼薇想好对策,神龛中的神像头歪向了左方,一道玄关们旋转而出,那个少女目光亮起,领着黎幼薇进入其中:
“到了。戴好面具喔。”
玄关里面的景象着实让黎幼薇震撼,楼下不只是偌大的金色莲台中舞姬歌舞升平的辉煌景象,共有六十四人围绕小汀前,每个人都将自己的面具摆在面前,无数盘中珍馐流于水中。
黎幼薇咂舌。
这六十四人,有西域而来的使者,有天竺王子,甚至有乞丐,也有达官贵族。而戚檀雨坐在红幔之后,隐隐约约可见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面就是双鱼玉佩吧。
黎幼薇一眼看到了陆笙笙,而后者也下意识地抬起头,二者同时抬眸相接,目光或有惊诧。
那少女拽着黎幼薇就走往红幔之后:“愣着作甚,来啦。”
“喔。”黎幼薇匆匆跟随,摆正了自己脸上的火狐面具。
陆笙笙的目光也随之黯淡下去。
红纱之后,舞姬蹁跹起舞,正是一曲《长生劫》,水袖翻飞间,黎幼薇有些僵硬地做着动作,戚檀雨的目光扫过黎幼薇,却并未当面揭穿。
她也迟迟未打开锦盒,只是将一只金钥匙推了过去,像是等待某个人的反应。
戚檀雨的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各位舞姬都沉默着,脸色白如蜡纸,黎幼薇有些莫名其妙,有些跃跃欲试靠近钥匙。
可每次触碰时,周遭的琵琶声和古琴声骤起怆然声,叫好声也连绵不绝,黎幼薇始终够不到。
不行,钥匙根本拿不到,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黎幼薇思忖。
一曲方毕,一位舞姬将武器架推出,正出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戚檀雨抚着箱子,喃声说道:
“诸位大能莅临宴会,实为我戚某荣幸,接下来将介绍今日三件宝物,诸位只有一次选择机会。第一件是铸剑山庄第三宝剑,无情剑。”
传闻中,庄礼音的师父敛情,也便是铸剑山庄庄主,曾铸一柄可撼百万阴兵之剑,并执此剑斩敌方魔王之首。
而戚檀雨此句一出,仅仅三四人报价,看来都是不感兴趣,等待着后面的物件。
舞姬将一肉红灵芝的盆栽推出,戚檀雨随之说道:
“第二件,问千秋。传闻此物可结肉灵芝,配合上古荼芜香,纵使对象为白骨,也可造肉/身、铸精魂。千年不朽。”
此言一出,并无一人报价。
戚檀雨托着下颌:“真的无人想要?那便数三声。若再无人应答,我们便跳过。”
底下的人嘀咕道:“我们都等着压轴呢。快吧。”
更有商贾夹起一块肥得流油的鲍鱼塞入口中,说道:“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复活别人有什么用?又不是复活我,该死就顺应天时!”
陆笙笙指节摩挲,她看向那朵灵芝,额上密汗涔涔。
戚檀雨说道:“三。”
“二。”
没等“一”的话音落下,陆笙笙忽然站起身,将面具掷于流水中,示意下定决心需要此物。
陆笙笙目光如炬,说道:“我要。你要开什么条件。”
黎幼薇惊诧地抬起头。
她这是做什么!下一件才是双鱼玉佩。
戚檀雨眯起眼,饶有兴趣地问道:“哦?这位小友真的确定好了吗?”
陆笙笙咬咬牙:“没错。”
“我要人命。”
戚檀雨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但目光却是灼灼杀气,众人俱是惊愕地抬起头,说道:
“我想让你帮我取一条人命。至于是谁,此时不可详言,宴后再言。”
陆笙笙颔首:“好。”
这下只能强抢双鱼玉佩了,可一会该如何全身而退?
“喏。你开。”
黎幼薇刚思索一个计划,戚檀雨将金钥匙递给了黎幼薇,身后的舞姬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如释重负一般。
黎幼薇有些不敢接了。
戚檀雨面容无悲无喜,她像是看戏一般说道:“开。然后告诉所有人,这是什么东西?”
无法,黎幼薇只得照做。
而当她打开锦盒时,里面却空无一物,只堆着几层叠好的软帛,戚檀雨却示意让她继续往下面翻下去。
掀开最后一层软帛时,黎幼薇的手微滞。
阴冷的风吹拂过黎幼薇的腰肢,携来一股料峭寒意。
锦盒里面,是一面古铜镜。
戚檀雨目光多了几分玩味:“说啊。”
“这是……”
黎幼薇话语沉了下去,像是掉入深海扼住了喉咙,让她不由得窒息,梦魇一幕幕再现。
她在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面具,可,这哪里是红狐面具,而是半红半白,左边在讽笑,右边在哭。
而且最为恐怖的是……
她越看越像是喜丧神的那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