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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的感情对柯克来说是稀缺品。
柯克醒过神来，首先感到的还是疼痛。
各种各样、高热般的疼，仿佛他生来就该与之为伍。即便伤口已经开始愈合，那些伤还是在弥留之际，给予了他最后一次迎头痛击，柯克习惯性的把痛哼憋在嘴里，默不做声地咽回去了。
他在一处巷战现场，地上躺了几具焦尸，都被吸干了血，柯克根据尸体的装扮认出他们是这片区的所谓起义军。
而回忆慢慢返给柯克更多信息：吸血鬼碰到那些人的时候他们正给一个抓到的平民套上炸弹，指使他开车冲撞政府军的防护栏。吸血鬼为了解决食欲问题袭击了那些人——包括起义军和那个平民——炸弹被引爆了，柯克和一些人近距离受了波及。
纳米机器人飞快修复起他的损伤，柯克也再度清醒过来。
他起身往一边走了两步，然后停下。
一个女孩躲在断裂墙壁的另一边，没有被爆炸伤到。柯克翻检了一下记忆，是那个平民的女儿，此时她满身灰尘，在墙脚缩成一团，目睹了柯克进食的全过程，当柯克的视线和她对上，两道眼泪刷的一下从她眼中掉了下来。
柯克勉强移开视线，从那里离开。
埃尔南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柯克在这城中待了两日，一次寻找活人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女孩。
那女孩子这些天就躲在一处居民楼里，依靠这里的食物储存过了几天，倒真是格外顽强。只是外面还在时不时发生交火，她没法离开这里。
她看到柯克，当下又崩溃得尖叫了一声。
柯克其实有点饿，但那声尖叫让柯克清醒了一点，他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不过，没等柯克动作，那女孩子就扒拉起身旁的食物，把那些东西朝柯克推过去，嘴里还用当地的语言说着什么。柯克对这门语言还一知半解，只勉强听出她要把那些给自己。
她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外面的动静吓疯了，想通过给吸血鬼食物的方式让他不要咬她。
柯克看了那些东西一眼，转身往外走，只是，没等他走出去，他就听见一阵轰鸣，柯克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扭回身去扑向那女孩子。在女孩惊恐的尖叫声中，连续的轰炸破开这幢楼房的墙壁，把那些钢筋水泥炸得粉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柯克才从爆炸冲击的震荡中恢复过来，他忍着眩晕和恶心，扒开身上的石块和墙壁。他整个人被那些石灰和烟尘包裹，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柯克呆了一会，去挖旁边的石块，直到露出那女孩子染血的身体。
柯克动作一顿，探手过去，确认她的动脉已经停跳，便放弃了这活，开始找其他东西。新鲜的血味再度刺激了柯克的食欲，但这方圆几里已经没有人了，柯克觉得他可以先吃点别的，再走远一点去找活物。
尽管柯克已经很久没食用过人类的食物，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吃那些。
他把那女孩当时推给他的食物翻了出来，大多是易储存的包装零食和水，新鲜的有一盒生鸡蛋，在爆炸中碎得彻底，只剩盒角的一枚，奇迹般保持了完好。
这大约是在场仅有的半个活物了，柯克把那枚鸡蛋拣出，在灰蒙蒙的光线中看它：这东西总有一天会变成鸡，那蛋液某种程度上也能算作血吧？
而那便是赶来的埃尔南所见：柯克坐在炸毁的废墟当中，浑身被尘土包裹，他的周围散落着一些食物，吸血鬼却盯着手里的一枚鸡蛋，直到埃尔南落地，柯克当即就把目光转过来了。
埃尔南挥开这里漂浮的烟尘，他刚和一队私兵打完一场，气势正强，而他此行不顺，因此眼下心情也不见好。
“我听见了轰炸声。”埃尔南说，“你有没有受伤？”
柯克其实有一点怵他，这时候看到埃尔南回来心情不愉，满身硝烟味，不禁紧张，反射性握紧了那个鸡蛋。
“没有。”柯克回答，他面上都是灰，状似平静，看上去倒真像无所畏惧，前提是忽略柯克握着一只鸡蛋的傻样子。
于是埃尔南也注意到了那个东西。
“你拿着一个鸡蛋干嘛？”他问。
这件事说来话长，柯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拿着，只能沉默。
而埃尔南看着柯克，就好像看着一只卷成球的刺团，翻来覆去，不知从哪里下口。
“好吧，随便了……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都是毒烟，该死，还有辐射。”埃尔南上前抓过柯克的肩膀，他又看了一眼柯克手里的鸡蛋，“这个估计也被污染了，你最好扔掉它。”
埃尔南把柯克带到新的住所，留下一些血袋，就又出去了。
这是他们的常态，这片土地太乱了，白宫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们，因此他们必须频繁换住所。
柯克清理好自己，意外发现这次除了血袋，埃尔南还在冰箱里置办了其他新鲜食物。
埃尔南不会是希望他做饭吧？柯克略有些忐忑地想。作为一个变异前住校泡实验室，变异后饮食方式剧变的吸血鬼，他对做饭一窍不通。
但柯克近来也没有什么事能做，因为这个地方随时都在发生的流血事件，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经常失去理智跑出去。他厌恶这种事，好在埃尔南也只在一些人少的地方落脚，这能让他清醒的时间长一点。
而柯克清醒过来，做的大多也是回去毁尸灭迹的事，显然他对于埃尔南而言确实是个累赘。
这样想着，柯克难免感到丧气，他在这次住所的楼底下转了一会，看到一家出版社，早已人去楼空。柯克走进去，那不是什么专业书的出版社，但柯克也不是毫无收获。
他找到一本食谱。
柯克拿着那本食谱尝试了几次，之后埃尔南买的新鲜食物就再没被动过了，直到它们过期变质，柯克开始清理那些再也保存不了的食物。
埃尔南又一次满身硝烟的回来，他看到那堆垃圾，又看到扔在一边的食谱，意外的挑了一下眉。
“我以为你想吃。”他说，“你那时握着那个鸡蛋不放。”
柯克愣了一下，他看着那堆垃圾中的一盒鸡蛋，慢慢的从脑子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翻了出来，他有些迷惑——埃尔南难道是特地为他买的吗？
柯克不知道如何反应，半晌，他才撒了一个小谎：“啊……我当时，确实打算吃一点。”
埃尔南皱着眉，看了一会那堆垃圾。
“好吧。”他拎着那些东西出去了。
不一会儿，埃尔南又提了一袋新鲜的回来，并且问柯克：
“要生的，还是熟的？”
柯克这回真的有点受惊，僵硬回道：“熟、熟的也可以。”
他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叫熟的也可以？
柯克试图补救，但埃尔南已经又提着那些进去厨房了，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柯克就盯着那扇关上的厨房门，直到埃尔南再次从那门后出来，然后……把两盘稀碎的煎蛋放到餐桌上。
埃尔南还是一脸的不愉快，他脱掉了外套，只穿内衬，在桌对面坐下。
“将就一下，我不擅长这个。”
超人说道，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神情暗了一点，但马上又抬起下巴，状似不在意地示意了一下那个煎蛋。
“尝尝吧。”
而柯克盯着那些鸡蛋，仿佛注视他此生最无法理解的一道课题，对这件事的紧张促使他立刻走过去，坐到桌前。然后，柯克拿起叉子，眼角瞄了埃尔南一眼。
埃尔南正看着柯克，因为柯克的动作，神色也放松了一些，就好像……就好像柯克是什么难以理解的生物，而他正在尝试和他相处。
不过，埃尔南马上就若无其事似的，去拿面包了，他还给柯克递了两片。
柯克……第一次看到埃尔南像人类一样吃东西。
而柯克也相差不远，这是他变成吸血鬼之后第一次回到餐桌前，像一个普通的人类一样尝试吃普通的食物，对面还有一个人在和他做一样的事……在柯克的生命被鲜血、疼痛和麻木占满之后，这点普通对他来说已经是个梦了。
他低头去看自己那份食物。
……或许超人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凶。
这样想着，柯克叉起一块煎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