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金晖观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算算时间,新的一批收魂师确实该到了。贺逐山顺势看过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但又意料之外的面孔。

  林逾静居然一个人来了任务。

  她看了眼贺逐山,一步步走了过去。

  “现在你可以说了。”贺逐山说。

  林逾静一脸无语,毫不客气的说:“我不欠你的。”

  “那敬苍呢?”

  林逾静:“……”

  “你既然来了任务,必然是想说出过去的事。”贺逐山说。

  林逾静坐在贺逐山对面,伸手点了点桌面。

  “我欠他的。”林逾静说,“他之前救了我一次,后来在任务里面又救了我一次。”

  贺逐山微微皱眉,说:“如果你想说这些,那我并不很想听。”

  林逾静翻了个白眼:“你急什么?我没从盘古开天辟地讲已经很对得起你。”

  贺逐山笑了笑,给林逾静倒了杯茶:“那你慢慢说。”

  林逾静:“……”

  “你知道敬苍今年多少岁吗?”林逾静问。

  贺逐山放松的靠在椅背上,说:“28。”

  “你难道一直没有发现蹊跷吗?如果敬苍在2003年投胎,那2023年时,敬苍也就才20岁。”

  贺逐山猛地抬起头。

  他确定敬苍是28岁。23年春天,贺逐山接到敬苍时,信息卡上显示的就是28岁。

  所以说,现在的敬苍不是敬苍?!

  林逾静看出了贺逐山的诧异,继续说道:“你记得孙树果吗?”

  孙树果,孙兴明的孙子。贺逐山当然记得,而且还记得敬苍就是孙树果。

  “我们进任务时,孙树果正好八岁。”

  林逾静此话一出,贺逐山的瞳孔蓦地放大,心跳也因为即将知道的秘密而忐忑不安。

  “在任务中,敬苍认为他就是孙树果,连孙兴明也相信他是孙树果,但事实上……他是,也不是。”

  “真正的孙树果其实早就死了,死在2003年的x县高架桥车祸案。”

  贺逐山突然想起孙兴明那个老头子念叨过“被车撞死”的话。

  “那一次车祸之所以能够惊动全国,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发生车祸,但却找不到诱因。二是八岁儿童孙树果竟然在车祸中离奇失踪。”

  “在车祸案的前夕,也就是那一次死伤惨重的任务。当时我才成为收魂师,那是我第一次进任务,我被困在里面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在快要绝望时,你和敬苍进入了任务。”

  “我以为你们能救我们出去,可是事与愿违。你被宿主选中了,由于你实力强大,那些收魂师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收魂师接二连三的消失。”

  “我们每个人都只能等死时,敬苍他选择了献祭,想要用自己换我们出去。可是你看到他献祭之后,直接疯了,整个系统都将近崩溃。”

  “那敬苍呢?他献祭之后呢。”贺逐山紧紧的交握着双手。

  “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强硬的留下了他的部分灵魂。”林逾静回想起曾经,忍不住唏嘘,“后来你的师父和陆舟行也进入了任务,即便是他们也处理不了这个任务,只能采取镇压和封印的方法。”

  “但如果要采用这个方法,敬苍就只能被困在任务中。你当然不会同意,于是以一己之力对抗众多收魂师,再后来你失控杀掉了你师父,也因此失忆,所以陆舟行很顺利的将敬苍囚禁在了任务中。”

  “事故之后,知情的收魂师就只剩下我一人,陆舟行让我守着任务,一有什么异样必须向他报告。”

  “起初我很认真的守着任务,看着敬苍的灵魂每天都重复着做同一件事。如果他向游戏人物一般,只用读档,格式化,我或许真的会就这么一直看着他。但是他不是游戏人物,我能够察觉到他的情绪,他很悲伤很痛苦很绝望,像西西弗斯一样永无止境的推着巨石。”

  “有一天晚上下大雨,别的NPC消失不见,但是他没有,他一直站在雨中,像往常一样凝视着什么。”

  “当闪电不断扔在他身边,我便撑着伞去找他,想让他回去躲雨。”

  “可靠近时,我发现他在哭……那样的情景我该怎么跟你形容呢……反正悲痛欲绝。”

  贺逐山无声无息的坐在对面,犹如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脊背紧绷着,脑海中想象着敬苍在雨中无声流泪的模样。

  回想起来,他似乎没有见到过敬苍哭。

  敬苍是一个很顽强的人,他悲痛欲绝的流泪回事什么样子?

  贺逐山只觉得心如刀绞。

  “那天晚上,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放敬苍走。但很不幸,放他走的过程中被陆舟行发现了。不幸中的万幸,敬苍的一部分灵魂逃脱了,那一部分灵魂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过去的记忆,而留下的灵魂虽然拥有记忆,但是却没有感知的能力。这或许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时间回到2003年那一晚的高架桥车祸,孙树果车祸后,在灵魂离开肉/体的一瞬间,敬苍成为了那具肉/体的新主人,获得了新生。”

  林逾静端起茶杯,缓缓喝下一口水,悲哀的说:“他原本可以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死去后成为一个普通收魂师。”

  林逾静抬起头,直视着贺逐山:“在得知他死后,我匆忙的赶去万树村,想要按照计划把他悄悄带回冥府。但是,还是被你抢先了,你居然在他死之前就到了他身边。”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贺逐山愣了愣,脑子混乱,头一回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请神。”

  “什么?”林逾静一脸惊诧。

  “他阴差阳错请神请到了我,我刚从任务中出来,就直接到了他面前。”贺逐山解释到。

  林逾静失笑,过了一会儿突然很无语的爆了句脏话:“这真他妈的戏弄人啊。”

  两个人无声对坐了几分钟。

  贺逐山在脑海中推演着前因后果。

  关于敬苍的疑惑统统被解开,但于此同时,他又产生了新的疑惑,就比如陆舟行为什么从来不告诉他敬苍的事情,这个任务宿主的怨念到底有多深,为什么无法解开?

  林逾静觉得干坐着实在无聊,站起来活动着手臂:“你慢慢想,我故地重游去了。”

  “等等,我想问问陆舟行的事。”

  “陆舟行?你们师兄弟的事,外人怎么会知道。”林逾静说,“我只知道陆别为了救其他收魂师,丢了三魂七魄。”

  贺逐山点点头。

  对陆舟行来说,陆别是最特殊的人,师兄他也是受害者。

  夜深时,贺逐山独自坐在玉兰树下,树影在月光下婆娑。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敬苍了。

  那天他说了敬苍演技烂后,敬苍就再也没出现。

  生气了?

  敬苍在外人面前成熟可靠,可私底下偶尔会幼稚得可爱。

  当贺逐山没有get到他的意思时,他就会不吭声生闷气,等到下次贺逐山再和他说话时,他就会故意呛贺逐山。

  细数下来,敬苍有很多这种类似的小习惯,但他很会隐藏,只会在不经意的情况下表露出来。

  他好像一只蜗牛,起初会探出触须小心翼翼的试探,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时,才会慢慢的露出本体。

  贺逐山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明显变多了。

  青石上的手影,宛如一只白鸽。

  他牵着敬苍的手,一同走在烟雾中,充满硫味的气体十分刺鼻,那一刻他感受到敬苍的脉搏,一如心跳的频率。

  贺逐山那时就在想,如果可以,他想和敬苍一直这样走下去。

  刀疤和蓝眼睛已经开始彻底摆烂,最开始不耐烦的脏辫也变得麻木的数蚂蚁。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蓝眼睛问。

  林逾静原本正在发呆,闻言瞥了眼蓝眼睛。

  “妈了个巴子,能直接把那个逼抓出来杀了吗?”刀疤问。

  脏辫呵呵冷笑道:“你有本事当着那人的面说这句话。”

  刀疤就是个两面三刀,私下骂骂咧咧,在贺逐山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

  “新来的,你一点不着急吗?”刀疤问林逾静。

  林逾静换了个坐姿,反问:“这事着急就可以吗?”

  “啧……系统这次就派了你一个人来?”

  没有瞎子和孙铭,林逾静明显放松多了,无所谓的说:“不知道。”

  说话间有人叩响了大门,刀疤放下了二郎腿:“和哟,说曹操曹操到,眼睛你去开门。”

  蓝眼睛伸了个懒腰,迷迷瞪瞪的跑去开门。

  两扇朱红大门被他拉开了一道缝隙,只见面前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男人长相儒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个头发略短,穿着卫衣牛仔裤,卫衣口袋边别着一朵小小的丝绒玫瑰。

  “你好。”陆舟行朝蓝眼睛微微点头说,“我来找贺逐山。”

  蓝眼睛反应过来,连忙错开身子让出路:“请进请进。”

  陆别很是新奇的盯着蓝眼睛看,陆舟行回头看了他一眼,捏了捏手让他进来。

  蓝眼睛愣了神,见两人举止亲密,不由自主的在心底揣测这两人的关系。

  陆舟行似乎对金晖观十分熟悉,不用蓝眼睛带路,便牵着陆别去了后殿。

  贺逐山原本在想事,突然听到了背后急促的脚步声,警觉的回过头,却看到一个傻乎乎的男人朝他跑了过来。

  “呀呀!”

  贺逐山傻眼了,大脑反应了好几秒。

  “陆别?!你怎么来了?师兄呢?”贺逐山异常惊讶的问。

  “我在后面。”

  贺逐山先是听见熟悉的声音,随即便看到陆舟行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逐山。”陆舟行走到贺逐山面前,亲密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说:“逐山,你瘦了很多。”

  贺逐山苦涩的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问:“师兄你怎么来任务了?还带着陆别。”

  “我看你一直没有出来,于是就想进来一探究竟。至于陆别……”陆舟行牢牢的握着陆别的手,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他离不开我。”

  陆别似乎听懂了,傻呵呵的笑着说:“不……不离开……”

  贺逐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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