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死猪啊,还不快点爬起来。”瞎子一巴掌拍在了孙铭肚皮上,孙铭吓得一下睁开了眼。
孙铭迷瞪的盯着瞎子,有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你看个屁,快点起来,那个鬼村长就在外面。”瞎子一边说着,一边把叮啷一串东西往脖子上戴,“你是头猪吗,还得发会儿床晕。”
“我好想做了个特别真实的梦。”孙铭捂着头爬了起来,“梦见有个人教我术法。”
瞎子动作一顿,狭长的眼睛打量着孙铭。
“真的假的?你小子要有高人指点得道成仙啦?”
“我骗你干嘛。”
“我不信。”瞎子一把抓下贴窗户上的符纸,折叠了几下塞进了孙铭兜里。
“不信算了。”
院子里只站在村长一个人,在朝阳的照耀下,红光满面的。
瞎子心想村长这小子相比其他焉头巴脑的村民,日子过得可滋润得多。
“大师。”村长张嘴喊道。
村长的一嘴牙齿长得像狗啃过的玉米棒子,仅剩的几颗老桩悬在牙龈上。
这牙齿看上去七老八十的,完全和村长的面容不符。
“其他人呢?”瞎子问。
“王三道和他儿去砖厂上工了。”村长说。
敬苍不受控制的盯着村长那一口烂牙,觉得十分怪异。
“哦。”瞎子拿着竹棍,端着腔调,“那你带我们到村子里转转。”
几个人无声的跟着村长走在村子中,一路上碰到了不少拿着工具,沉默不语的村民。
这些村民目光昏暗,面色灰白,毫无生气。他们排着队,脚步虚浮的行进着,仿佛是一队湘西赶尸的队伍。
几人越深入村子,光线越黯淡,环境越寂静得恐怖,除了村长偶尔的干咳声,完全没有别的声音。
敬苍觉得自己好像被装进了密不透风的棺材中,异常憋闷。
林逾静拿着罗盘跟着后面,心里止不住的怪异。
“怎么样?”敬苍问。
“啧……”林逾静皱着眉,脸色复杂,“很不对劲,但是不知道怎么不对劲,就好像……有个死局。”
死局是什么意思?敬苍想。
村子中的房屋都是沿土路分布,呈线状。房屋都破烂不堪,大门也都紧闭着,应该都去砖厂上工了。
那砖厂在哪里?
“村长,砖厂在哪里?”敬苍问。
村子抬起头,磨了磨烂牙,缓缓道:“在村子的尽头,跟着我走。”
敬苍抬头望去,只见村子尽头笼罩着一大团黄色烟雾,什么也看不真切。
“真要去吗?”瞎子有些犹豫的问。
林逾静点了点罗盘,反问:“你觉得呢?”
“那走吧。”
几人走进烟雾中,能看见的范围非常有限,敬苍只能看到前面村子模糊的身影,他回头看了眼,只见贺逐山也正看着他。
贺逐山伸出手,示意敬苍捂住嘴。
敬苍点点头捂住了口鼻。
这烟雾十分刺鼻,熏得人鼻梁发酸。
敬苍看着发黄的烟雾,这烟雾属于完全没处理的有毒气体,刚刚吸了几口,这会儿他都感觉有些头晕乏力。
先不说风水问题,村民长期住在这里怎么可能正常,难怪那些村民都病秧秧的。
几人憋着气从烟雾里钻了出来,孙铭被熏得瘫软在了瞎子背上。
可这村长却没事人一样朝他们说:“到了。”
砖厂不大,围着歪歪扭扭的砖墙,烟雾轰隆隆的笼罩在上空。
几个人走了进去,一股热浪携带着硫臭味袭来。
这里面尘土飞扬,空气浑浊,敬苍忍不住半眯上了眼睛。
只见几个女人蹲在地上,机械的挥动着手臂,用榔头叮啷当当的凿着砖头。
“这是我们村里面自己建的砖厂。”村长说。
那几个女人抬起了头,头发上积满了灰尘,脸也灰扑扑的,嘴唇皲裂起皮。她们一边木然的盯着敬苍,一边麻木的挥动榔头。
叮啷、叮啷——
孙铭觉得有些瘆人,小声说到:“咋感觉她们不太像人。”
“我也觉得,跟个木偶似的。”
“这是窑坑。”村长站在窑坑边缘,朝里指了指。
敬苍走过去往里一看,没料到竟然看到了王三道。
王三道缩手缩脚的捧着砖,每码好一堆便朝旁边的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看上去木讷又老实。
“我草,那后边是啥?”瞎子突然说到,“什么东西这么高?”
敬苍顺着瞎子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烟雾后隐藏着一个庞然大物。
村长踹了一脚碎石头进窑坑,低下的王三道抬起了头,愤怒在眼底一闪而过。
王三道垂下手,谦卑的低喊了一声:“村长。”
然而村长并没有给一个眼神给王三道,只是对瞎子说到:“我家。”
“你家?”瞎子有些诧异。
这村子里面其他人穷得连饭都吃不起,而村长家居然还能够修起高楼,怎么想都觉得有猫腻。
几个人默契的交换了眼神。
瞎子指了指烟囱,胡诌到:“村长,我觉得你家犯了‘窑烧四绝’,这个煞可是十分凶恶,如果不处理好可是要出人命的。你快带我们去你家仔细看看。”
谁知道村长却不屑的哼笑了一声,说:“我家的风水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更何况就你们……”
瞎子看到了村长眼底不加掩饰的轻蔑。仿佛在说:就你们这样的货色,还真以为自己成大师了?
一方面瞎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这村长凭啥这么自信。
“不看也行。”敬苍冷冷的说到,“有问题克死你全家也不关我们的事。”
村长:“……”
村长气得嘴唇抖动着说:“走吧。”
村长慢吞吞的走在前面。
贺逐山朝敬苍竖起了大拇指,说到:“戒妄语。”
敬苍:“……”
“你是只会说这么一句话吗?”
“管用就行。”
“等一下。”孙铭突然停住了脚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尖叫声。”
瞎子皱着眉听了几秒:“没有啊,只有火车轰隆隆的声音……”
哪里来的火车?
敬苍看向瞎子,只见瞎子正站在一个窑洞出口处。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瞎子偏过头,看着一架平板车朝他冲了过来。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在平板车即将撞上瞎子小腿骨时,敬苍眼疾手快,一把将瞎子拽
了出来。
只见平板车从脚尖前飞快驶过,轰隆声震得耳鸣,瞎子惊魂未定的骂了句:“草!”
“我真服了,你小心点行不行!”林逾静见瞎子没事,这才骂了起来。
“不是,我……”瞎子看着林逾静怒气冲冲的模样,估计自己再敢多说一句,她就要拿砖头砸人了,于是瞎子选择了闭嘴。
敬苍皱着眉看向平板车,只见车上躺着个胖小孩,满脸肥肉的朝敬苍龇牙咧嘴做鬼脸。
脑瘫儿。敬苍在心里骂了一句。
瞎子的火气蹭一下就点了一起,指着胖小孩骂:“你满脑壳的屎是吧?头长这么大跟个屎盆子一样。”
那胖小孩不以为然的摇头晃脑:“你妈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所有人:“……”
瞎子冷下来了脸:“你有本事别跑,我今天不打到你叫爹,我不姓林。”
瞎子正想拔腿追过去,耳边却又想起了轰隆隆的声音,只见又一架平板车飞快冲了出来,上面挂着好几个小孩。
“尸生子,搞破鞋,克死老娘克死爹!”
“棺材儿,烂鬼头,无家可归是野狗!”
小孩们张牙舞爪,嬉皮笑脸,声音咯吱咯吱像啃萝卜一样清脆,嘴里唱着格外恶毒的词语。
这些小孩在敬苍眼中完全就是恶灵一般的存在,光看着就一阵心烦。
“他们嘴好脏哦。”孙铭弱弱说到。
“确实有点。”林逾静说。
“好想给他们一人一巴掌……什么尸生子,棺材儿……”瞎子说。
“啥是尸生子?”孙铭不解的问。
“死后分娩的孩子。”林逾静说。
“骂的是谁?”
林逾静,贺逐山:“……”
敬苍看着那些蹦蹦跳跳的小屁孩,脑子里忽地闪过了一个画面。
那个肚皮高高隆起的女人!还有那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
所以那个女人死后还是生下了婴儿?!
那婴儿是……
砰!
一个玩意儿如同闷雷一般,猝不及防在脚边炸开了,震得敬苍太阳穴突突直跳,吓得孙铭和瞎子两个人蹦得老高,连贺逐山都懵了一刹那。
敬苍低下头,只见是一块石头在脚边碎开了花。
“哪个狗逼崽子扔的?!”瞎子反应过来指着那群小孩问。
“不是他们。”林逾静忽然说。
瞎子:“???”
林逾静抬手指着窑洞,张了张嘴:“里面。”
瞎子伸头往里看去,窑洞中深不可测,黑不见底,还飘散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里面?你确定……”
咚——
一颗石子直接砸在了瞎子面门上,瞎子冷嘶一声,发窘的说:“还真是里面!”
敬苍拿出一张符纸,用手指在上面快速画下一道符,手腕微微一压,符纸倏然窜出了道蓝色火苗。
“进去。”
敬苍拿着符纸率先走进了窑洞中,窑洞中的穿堂风吹得火苗闪烁,几道淡淡的影子不断在地上变形扭曲。
“尸生子,啦啦啦,搞破鞋,啦啦啦……”
那些鬼童蹦蹦跳跳围了过来,小胖子扯着粗声粗气的嗓子,像只阉鸭子似的嘎嘎叫着。
贺逐山被冲得脑仁都疼了。
他自然而然的闪到一边,顿住了脚步。孙铭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贺逐山低着头若有所思。
“克死老娘克死爹!”
贺逐山站在那里垂着头,看上去毫无攻击性,几个小孩围着他转了一圈觉得没意思,就跑去围孙铭和瞎子。
小胖子吨吨的跑过来,小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贺逐山,叉着水桶腰,大吼到:“克死老娘克死爹!”
贺逐山看都没看小胖子,懒洋洋的抬了抬腿。
咚——
忽地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猪叫声,敬苍手中的火苗抖动了一下,他没来得及回头便沉下了脸色。
“草。”敬苍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平板车运行的轨道间卧着一个小孩。
与其说是“卧着”不如说是“绑着”。
昨天那个被王三道打的小孩如同被五马分尸时一般,四肢被绳子紧紧拉扯着。
他漆黑干瘦如柴,如果不是过分明亮的眼睛,敬苍都认为这是一具干尸。
小孩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敬苍,眼中有害怕也有诡异。
“尸生子,棺材儿!”
“烂鬼头,搞破鞋!”
小孩躺在那里,那些小鬼化身为一个个扭曲变态的黑影,不断在他的眼珠中扭曲跳跃,仿佛一张张滑而腻的人皮。
“让他们闭嘴。”敬苍烦不胜烦的说到。
“行。”贺逐山打了个响指,一张符纸贴在了小胖子的额头,小胖子顿时哑了声,像个蚕蛹似的在地上蛄蛹。
而孙铭看到了眼前一片白光闪过,他下意识闭上眼,居然闻到了一股硝烟的气味。
再次睁开眼时,只见空气中飘扬着纸灰,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烧了半截的纸人。
孙铭:“……”
这些小孩竟然是纸人?!没看出来啊。
敬苍已经解开了小孩身上了绳子,把小孩扶了起来。
这小孩十分轻,跟一截塑料管子似的,敬苍在想他的骨头是不是都是脆的。
“他们该不会把他绑着这儿,然后推着平板车冲过去?!”瞎子不可思议的问。
“应该是。”林逾静说。
“草他娘的!”瞎子都不敢想象平板车从头顶经过时有多恐怖,“这简直跟被迫卧轨自杀有啥区别?”
瞎子转身看了眼小胖子:“年纪小小,心眼这么恶毒。”
敬苍也觉得十分厌烦,皱着眉问小孩:“你是王三道的儿子?”
小孩不吭声,只点了点头。
这小孩是个尸生子,还是王三道的儿子,那梦里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王三道的老婆。
王三道为什么要和村子里的人活埋自己的老婆?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你没名字吗?”孙铭不解的问。
瞎子冷笑一声:“尸生子一出来,人家都恨不得掐死,怎么可能还会取名字。”
“人都死了,真的还可以生孩子么?真的会有尸生子?”孙铭半信半疑的问。
“谁跟你开玩笑,贺……”
“咳!”林逾静盯着瞎子咳嗽了一声,瞎子愣了几秒,脸色立马白了。
“贺呵呵……咳咳咳……”瞎子摸着冷汗,声音十分虚弱,“哮喘犯了,不好意思。”
瞎子的演技一眼假,敬苍都懒得拆穿他。
“先出去再说。”
“对对,这里面怪闷热的。”林逾静连忙接话,“这小胖子……”
贺逐山抬手解掉的符咒,小胖子立即爆发出响亮的嚎叫。
“太爷!”小胖子一边嚎叫,一边爬起来匆匆往外跑,“太爷,他们欺负我!”
贺逐山:“……”
这小胖子打架打不赢居然去找他太爷,直接给贺逐山听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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