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长夜将阑>第199章 梦魂中

  “且慢……”温云翘叫住了源素臣,“丞相大人,若必须进宫,请容在下带人随行。”

  源素臣没有反对,点了点头。

  “闻说湘君辞世,为国捐躯,朕心中也甚为痛惜,”沈静渊面带愁容道,“朕知丞相大人与之乃是手足兄弟,血浓于水,难以割舍,还望丞相大人节哀啊。”

  “……微臣谢过陛下关心。”源素臣抱拳道。

  “来人,”沈静渊冲着岑落道,“赐座。”

  “是。”

  “谢陛下。”

  岑落给源素臣奉上了一杯热茶,道:“这是南国上好的茶叶,陛下特意授意留给丞相大人的。”

  源素臣冲他点头,后又对沈静渊道:“微臣谢过陛下美意了。”

  源素臣悲痛之中根本无心在意身边之事,他只顾着饮下茶水,哪里注意到沈静渊和岑落暗自交换了眼神。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沈静渊知道这是一个除去源素臣的绝佳机会,因为源尚安的死,他此时此刻必然无心警惕关注其他,这对于沈静渊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这么多年过去了,沈静渊承认自己对于这个名叫源素臣的人又敬又畏,如果他不是权臣,而他也不是帝王,他们或许能成为一对互相敬重的师生。

  但很可惜,命运和权力让他们此生注定无法和解。要么来日是沈静渊杀了他源素臣,要么就是源素臣杀了他沈静渊,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沈静渊原本想在茶水中直接下毒,杀死源素臣,可太医说这世上不存在无色无味的毒药,混入其中不被人发现。只要含毒的药粉加入水中,源素臣连尝都不用尝,通过颜色和气味就能辨别出来。

  于是,沈静渊只好退而求其次,在茶水里加了一点迷药,想等着源素臣睡着的时候下手。

  果不其然,源素臣饮下茶水之后,只觉得太阳穴涨得厉害,神志渐渐混乱。他一手抓住桌角,勉力支撑着身躯,不能在帝王面前失仪。

  源素臣疑心是这几日都未曾好好休息的缘故,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保持清醒,可眼前的事物却依旧开始模糊。他强撑着从座椅上起身,拜道:“陛下,微臣、微臣近日来神思倦怠,恐精力不支,殿前失仪,故而想向陛下请辞。”

  沈静渊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知道是迷药发挥了作用,他故作理解道:“朕明白,爱卿一直为国操劳,难免精力不济,不如这样吧,朕差人送丞相前往偏殿歇息。”

  源素臣只感头痛欲裂,他下意识地想要推辞沈静渊的恩典,然而岑落已经上前搀扶住了他,道:“丞相大人,请吧。”

  “陛下、我……”源素臣左手紧紧按着头部,撕裂般的疼痛和难以抵御的倦意同时侵袭而来,令他一时间招架不住,“这……于礼不合……”

  “爱卿何必推辞?”沈静渊道,“爱卿既然身体抱恙,就应该好好歇息,朕这就派遣太医来为爱卿诊治。”

  岑落也配合着沈静渊道:“丞相大人,陛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您也就别推辞了吧?”

  “嗯?你们几个,看什么看?”岑落见源素臣已然开始意识不清,立刻朝着身边的太监们使眼色,叫他们上前来扶着源素臣前去偏殿歇息。

  源素臣虽然不是肥胖之人,可他身形高挑健美,又因为自幼习武苦练,力气也远超旁人许多。是以好几个人一起上前才勉勉强强地架住了他,把他扶到了卧床上。

  岑落小心翼翼地替源素臣盖上被子,又偷偷摸摸地将他腰间的佩剑朱厌解下来放到了一侧。

  一片混沌之中,源素臣靠着意志力维持着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神识。潜意识让他觉得这些事情分外蹊跷,背后必有阴谋。可眩晕感几乎是顷刻间席卷了一切,使他根本无瑕去思考其他。

  源素臣卧于榻上,呼吸声分外沉重,仿佛是喘不上气了一般,岑落在一旁听着,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担忧源素臣会不会中途猛地醒来。

  沈静渊见岑落出来之后便急匆匆地询问:“怎么样?人还醒着么?”

  “应该是睡过去了,”岑落道,“我试着唤了几声,又故意撞到了东西,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陛下放心,”岑落又道,“我已经事先通知了各宫的人,让他们戒严,不准外人入内,此事定能成功。”

  沈静渊摸着怀中匕首,深吸了好几口气道:“但愿如此。”

  他缓步踏入了殿门,见源素臣尚在熟睡之中,对自己的到来毫无觉察,不由得放松了不少。沈静渊蹑手蹑脚地走近源素臣床边,而后慢慢摸出来了隐藏于怀中的锋利匕首。

  这原本是沈静渊的护身之物,源素臣专权以来,他就时常夜不能寐,担忧源素臣随时会带人进宫,取他性命。

  沈静渊两手握住了匕首,像是攥住了身为帝王最后的尊严,尖刃透着银芒,在夜色里仿若明星闪耀。

  “大人呢?”见源素臣迟迟不回,温云翘难免心有疑虑,“烦请公公告知,丞相大人现在何处?”

  “温大人莫急,”岑落道,“陛下已经命人带着丞相大人前往偏殿歇息了。”

  “……什么,偏殿?”温云翘心知有异,正要起身赶往,却被岑落拦下:“怎么,温大人要违抗陛下谕旨吗?”

  “你……”温云翘一手按剑,却终究不敢越雷池一步。

  匕首悬在源素臣的心口上方,只要沈静渊再用一把力,锋刃便可破开他的血肉,彻底了却沈静渊的心头大患。

  沈静渊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源素臣死后,他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呢?会不会直接起兵造反?

  越是紧要关头,人往往越是顾虑太多,明明十几年来的愿望近在咫尺,可沈静渊却开始望而怯步。

  迷药并没能让源素臣睡得踏实,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喘息声里也有几分痛苦的意味。而这些动作又让沈静渊不得不暂时停了手,生怕吵醒他。

  “……尚安、尚安……”源素臣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两手死死抓着被褥,呼吸艰难,胸口好似有一块巨石压着,心脏也跟着抽动不休。

  下一瞬,源素臣几乎是本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静渊眼疾手快,当即收起了匕首,源素臣猛地睁开眼睛,见是沈静渊坐在自己身侧,一瞬有些恍然:“是、是陛下……”

  头痛并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源素臣一手扶着额角就要起身行礼,沈静渊忙说不用,道:“朕听说丞相大人睡下之后颇不安稳,故而特意前来查看。丞相,可需朕派遣太医?”

  “不必……”源素臣扶着额头轻声道,“微臣多谢陛下好意……”

  “那……爱卿好生歇息,”沈静渊笼紧了衣袖,生怕其间匕首掉落,强颜欢笑道,“朕就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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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乌洛兰白音等人听说了昨夜的故事,“丞相大人,您昨晚……”

  那药力后劲极大,源素臣现在仍然觉得疲惫不堪,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他支着额头道:“是……陛下叫我歇于偏殿,其余……其余之事我便不知了。”

  魏疏辞受过源尚安生前提携,故而转投到了源家门下,他静思片刻,道:“不好,只怕陛下是有意加害大人。”

  “……什么?”乌洛兰白音脸色一变,“魏大人,你休要胡言乱语啊。”

  “那请问,昨夜为何陛下执意要将丞相大人留于偏殿?”魏疏辞道,“还有,为什么丞相大人半梦半醒之间,突然见到了陛下的身影。再有就是,又为什么原本在大人手边的佩剑,却被人拿到了一边?”

  源素臣不是没有觉察到异常,而是他不相信沈静渊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他道:“若我一死,大魏势必天下大乱,陛下总不会——”

  他说到这里,忽地停住了。

  “陛下莫非……”源素臣眸光渐冷,“当真有杀我之心?”

  魏疏辞劝道:“大人须早做图谋,否则必为所害啊。”

  源素臣看着眼前由源尚安举荐的年轻人,问道:“你有何办法?”

  “大人,陛下既然已起了杀心,那么在下窃以为陛下必会想法设法地将大人调离洛阳,以便后续动作,”魏疏辞又道,“为今之计,大人万万不可轻离此地。”

  “可是……”赵璩眉头深锁,“我们一直待在洛阳,不是正好能叫人给一锅端了吗?”

  “这去也不是,留也不是,”乌洛兰白音道,“这该如何是好啊?”

  “不管怎么说,”源素臣一锤定音,“葛荣此人不可久留。真要面对陛下,也得等解决他再说。”

  “是。”

  “魏宣。”

  “臣在。”

  “你即可替我上奏陛下,”源素臣对魏疏辞道,“就说北方未平,我不敢有所懈怠,愿陛下允我率领兵马,奔赴冀州,一雪前耻。”

  “是。”

  “乌洛兰白音,”源素臣又道,“你现在去请宇文瑄过来,就说我有话同他说。”

  赵璩道:“大人心意已决?可是葛荣号称百万之众,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他必死无疑,”源素臣道,“我要将他生擒至洛阳,而后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