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长夜将阑>第147章 贪天功

  宇文瑄望着牢门外拖走尸体的狱卒,道:“这几天一直陆陆续续的有人死,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尸首被狱卒盖上了白布,全身上下被捂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原本的容貌,而后被搬上了四轮木板车,匆匆忙忙地离去。

  “……该不会,”源晚临也扒着牢房的铁栏杆朝外瞅,“该不会是牢里有人染了病,然后开始传了吧?”

  宇文瑄神色一变:“那咱们……”

  源晚临心里也一凉,他道:“我看他们抬人都是从西边过来的,咱们的牢房在东边,可能、可能暂时还不会出问题……但是这种事情也不好说……”

  宇文瑄仰屋窃叹:“难道我们真的要待在这里等死吗?”

  源晚临也想不到办法,但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赶忙拉回宇文瑄继续装睡:“嘘,小点声,有人来了。”

  言枫华也在口鼻的位置上围了一圈纱布,他沿着石阶朝下走,前头的狱卒谨小慎微地帮他提着一盏油灯。

  宇文瑄睁开了眼睛的一条缝,偷偷朝外面瞄了一眼,小声道:“叔夜,那个人好像是言枫华。”

  “……言枫华?”源晚临也偷偷摸摸地抬起了头,迅速瞟了一眼,而后又装作睡下,趴回了茅草里,“你别说,还真是他。”

  宇文瑄用口型轻声说道:“他怎么会来?”

  “……我哪知道?”源晚临方才看见言枫华走过自己的牢房连看都没看一眼,故而猜测他此次的目的十有八九不在自己身上,“不过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哎,”宇文瑄道,“我看他往里头去了。是不是要找什么人?”

  “这牢里能有谁让他亲自去找?”源晚临小声嘀咕,“这里头不是死囚就是钦提重犯。”

  言枫华似是听到了动静,他回头冲着牢里的源晚临冷笑了一声。

  “嘁,得意什么,”源晚临冲言枫华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嫌弃的鬼脸,“小人得志。”

  “我说,”宇文瑄道,“叔夜,你真的姓源吗?”

  这位的画风跟历来重视风度礼仪的源家,是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源晚临:“……哈?”

  吱呀一声,锈蚀的门锁被狱卒打开,似乎还能依稀听见斑驳的铜锈掉落的声音,响声过后,宇文瑄和源晚临瞄到言枫华走进了一间单人牢房。

  言枫华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源晚临和宇文瑄两个人面面相觑。

  副伏罗策律已然习惯了牢房内的阴暗,冷不防眼前被灯光照亮,他还有些不大习惯。定睛片刻之后,才看清言枫华的相貌——此人他从前并未见过。

  言枫华带了一名翻译来,柔然语和鲜卑语基本等同,因而源尚安不需要翻译也可以自如的同柔然人交谈。但言枫华不一样,他是个汉人,哪懂鲜卑语言。

  此刻他微微昂首,那翻译立即猫着腰上前几步,用鲜卑语跟副伏罗策律说了几句什么,简要介绍了一下言枫华。

  副伏罗策律神色犹疑不定:“你是大魏皇帝身边的人?”

  言枫华确认他听懂了,笑着点头:“不错。”

  副伏罗策律冷冷道:“那请回吧,我认为我和大魏之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别着急嘛,”言枫华成竹在胸,“你还不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呢。”

  言枫华朝着那名翻译耳语了几句,翻译立刻把话传达给了副伏罗策律,后者闻言大惊失色:“你……”

  “看来副伏罗大人已经明白了,”言枫华道,“如果大人不愿意同我合作,那明日就是这些柔然士兵的死期。”

  “呸!”副伏罗策律怒火中烧,“你这个小人!真让人恶心!”

  “大人先别急啊,我还没有说我要什么呢,而且这个东西大人应该有吧?”言枫华道,“我来这里之前,特意审问了别的柔然人,所以知晓了大人当年和湘君的一段往事。”

  “大人当年身患重病,同此次疫病很是相像,最后是靠着湘君送来的药才痊愈的,”言枫华笑道,“我想那张药方,大人应该还有吧,以备不时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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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枫华找到了今日当差的太医桓邡,后者正在称量草药,骤然被人叫住,大夏天里竟然打了个寒战。

  “……原来是言大人,”桓邡道,“您这是何必呢,吓人一跳。有话直说不就成了?”

  言枫华关上了太医院的门,确保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才道:“听说桓大人兢兢业业多年,却一直不得升迁,可有此事?”

  不等桓邡答话,言枫华已经从怀里摸出来一张药方:“既然如此,我有一计,能够帮助大人顺利升迁,只是大人务必要守口如瓶。”

  桓邡两眼紧盯着言枫华手里的东西:“这是、这是……”

  “是能够医治疫病的药方,”言枫华故意撤手,让桓邡够不到那张单子,“能解燃眉之急。”

  桓邡心里大喜过望,但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那您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言枫华把那张纸拍在了桌子上,冷哼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门外的简酌不声不响地听了一阵,转身朝着乔沐苏所在的地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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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沈静渊这几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睡也不敢睡,有了新奏折立马就起身回复。加上昨日他才去巡视了京城安定人心,这几日一直都没有休息好。

  “皇上,”钟涟道,“言少保到了。”

  沈静渊苦笑:“又是什么坏事要报给朕了?”

  “不是不是,”钟涟忙解释道,“这回是好消息,言少保说,有能医治疫病的药方。”

  “当真?”沈静渊喜出望外,“那快宣他进来。”

  “陛下,”言枫华带着桓邡一并下跪道,“微臣同桓太医连夜钻研,终于找到了可以医治疫病的药方,微臣不敢隐瞒,所以特意呈给陛下。”

  沈静渊问:“当真有用吗?”

  桓邡则道:“陛下,微臣为确保万无一失,特意先熬了几副药给患病之人,确实奏效,这才来面呈陛下。”

  “好,”沈静渊道,“此次水患和疫病结束之后,朕一定重赏你们。”

  然而孰料沈静渊才起身,便直直地向后倒去,殿内一时间乱作一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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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尚安和源素臣这几日都待在驿站里哪也没去,道路都被严加管控了起来,两人只进了司州地界,没法一路南下回洛阳。

  源尚安近来时常坐在交椅上闭眸休憩,下雨的季节让他太容易回想起被扔进万人坑的情景。他在牢狱里受了一遍刑,又在冷水泥坑里带着伤躺了那么久,早就是一身病骨支离了。

  半晌他听着外头有动静,似是一帮人七嘴八舌地在争吵。

  “……城里的大夫都被召集过去,诊治疫病了……还请、还请各位谅解、谅解一下……”

  “谅解什么?我家的孩子已经病了三天了,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病死吗?”

  “……是啊是啊,这召集大夫我们也能理解,可是也不能一个都不留下吧?这药房里的草药也都被拿走了,人生病了怎么办?难道就在那儿等死吗?”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守城的士兵面对着如潮涌来的人群,快要坚持不住了,“大家不要乱!大家不要慌……”

  源尚安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昏脑涨,他先取了之前自己配的提神香料闻了闻,随后才叫来费潇和赵璩两人,问道:“外头出什么事了?”

  费潇道:“因为疫病,司州各郡县开始紧急征召各地的大夫前往医治病患,又顺带着‘召’走了药房里不少草药,导致不少百姓根本没法正常看病,所以今晨就开始聚集到了城门口,要求给一个说法。”

  “但这样总归也没有用,”赵璩道,“这些守城的将士又不能擅作主张,只能拦着人不让走。所以事情就越闹越大,几乎快要吵起来了。”

  源尚安马上意识到必须派人阻止,不能让冲突进一步变为流血事件,这样吃亏的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他立刻道:“赵大人,劳烦您带人跑一趟,先隔开这两拨人,绝不能让他们动起手来。”

  赵璩应了一声,立刻前去办事,源尚安则看着费潇,他还没开口,费潇指了指自己,已经替他把话说了:“是不是要我去找左使大人?”

  源尚安点头:“哎?费大人已经知道了?”

  费潇道:“湘君呐,您每次找我基本就是要我找左使大人。”

  源尚安:“……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源尚安想得不错,人群和守卫争执了一阵,还真就动起了手,也不知究竟是谁挥动了第一拳,两拨人混在一起,难解难分。

  赵璩到时知道晚了一步,正要叫人,便看见源素臣径直走来。源素臣只瞟了身后一眼,幽界的卫士即刻上前,组成了一道坚固屏障,将两拨人隔开。

  源素臣生得高挑,气势又足,一时间引得不少人望而却步。守卫之中有人认得他,立刻行礼:“见过丞相大人。”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源素臣道:“你们双方各自退后三步,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丞相大人!”百姓中有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年轻人站了出来,“还请您不要误会,我们此次前来为的不是闹事,而是因为问题迟迟得不到妥善解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们知道眼下世事艰难,我们也理解朝廷的决策,可是总得给我们一条出路吧?不能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家中患病的亲眷病死啊!”

  源素臣道:“赵璩。”

  “哎大人。”

  “你现在立刻去请军医们来,到各家去上门诊治,”源素臣道,“至于草药,先拿军中备用的出来抵,不够的我再组织人上山采药。”

  “诸位,我便是大魏丞相源素臣,诸位若是信得过我,我这就请军医来为各家诊治,”源素臣在赵璩走后面向百姓道,“至于草药,则从军中挪用,所有费用皆由我一人负责承担。我唯有一点希望诸位能够遵守,那就是不要再和守城将士有流血冲突,诸位,能做到吗?”

  “大人。”源素臣话音刚落,赵璩便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京城的消息,说是陛下病重。”

  源素臣心里一惊,面上却滴水不漏:“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