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长夜将阑>第122章 从军行

  赵璩带着大夫刚进军营,就被韩峥的人拦下了。

  赵璩不知道源尚安正在试探韩峥,还以为两人关系密切,因此不敢怠慢,忙道:“韩将军,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韩峥道,“我只是挂念着湘君大人的病情,闻说这几日都是赵大人带来的大夫在负责,所以想来问问情况。”

  那大夫昨日给源尚安把脉之时,就已经被源素臣交代过。因此他立刻摇头道:“韩将军,实不相瞒,湘君的情况,只怕是不太妙啊。”

  “……什么叫不太妙?”韩峥遣走了护卫,“你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就是……哎,”大夫长吁短叹,“你们只怕得尽早准备了。”

  韩峥虽然是个粗人,却也能听出来这话是要他们提早准备后事的意思。

  他急忙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夫摇头:“病入膏肓,最多只能回光返照数日罢了。”

  赵璩听着,心里也跟着干着急:“你不是恒农郡妙手回春的名医吗?快想想办法啊。”

  “赵大人,您先别急,”韩峥拉过赵璩,小声道,“实在不行,咱们换个大夫来瞧瞧。”

  “哎。”赵璩唉声叹气,对着大夫道:“你先去煎药。”

  “是。”

  他转身便走,离去之前特意嘱咐韩峥:“湘君这边,就有劳韩将军了。”

  赵璩出帐篷的时候正巧撞见冷千山,前者没有留意,匆匆便走,后者却是从赵璩匆忙的神色里瞧出来了端倪。

  “韩将军,”冷千山前去确认他的推测,“可是因为湘君的病情而烦闷?”

  “是啊。”韩峥有意通过冷千山结交城阳王,因而对他还算客气,他擦着刀道:“大夫说,情况不妙啊。”

  “既如此,”冷千山道,“那将军需要早做打算啊。”

  “打算?”韩峥收了刀,嗤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他必然是会把军中要务和大权转交给宇文瑄——不是他,那就是萧见尘,轮的着我么?”

  “正因如此,”冷千山道,“将军才需要做好准备,以免受制于人,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将军,您为源家奔波劳碌多年,临了却什么也分不到,岂不是太不公平了吗?您和宇文瑄都是湘君从夏州一手带出来的将军,凭什么他宇文瑄就得湘君倚重,您就要被晾在一边?”

  一番说辞下来,韩峥还真的动了心。他本是土匪出身,跟着源尚安也不过是觉得他强于自己,有利可图而已。跟随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能为他带来好处。

  冷千山见韩峥神色,已经明白他心中动摇,于是打算再加一把火:“韩将军,不管怎么说,至少您也应该同宇文瑄平起平坐,这军中大权,理应分您一半。”

  韩峥心里本就不服,冷千山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但韩峥毕竟跟了源尚安许多年,见识过他的手段,因此他虽然动了异心,却不敢真的出手。

  “城阳王那里,”韩峥道,“就麻烦您前去带个话了。”

  “只要将军这边出手,”冷千山道,“我们必会即刻响应。”

  韩峥信心倍增,但他转念想起源尚安昔日的布局,又有些心有余悸:“……等等,我觉得这事急不得,先去探探他的虚实,再动手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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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没有韩峥的部下,大夫给源尚安把完脉之后,这才说了实话:“湘君的身子,需要静养,我给您开几个方子,若是觉得身子不适,就按照药方上的内容,煎一碗药服用便可。”

  源尚安向他点头致意:“那就有劳了。”

  昨日萧见尘走后,宇文瑄一直觉得源尚安看上去万分疲倦。等大夫走后,他关切道:“府君,真的不要紧吗?”

  源尚安倒是看开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嘛。”

  “对了,”源尚安坐在床上,向后靠了靠,“韩峥人呢?我方才叫他来,他怎么不过来?”

  宇文瑄道:“莫非……莫非她是故意不来,准备动手了?”

  “看来鱼已经上钩了,”源尚安轻声微笑,“不过我谅他没有那个胆子。宇文瑄,你不必着急,他若是命令你做什么,姑且听他的话便是。”

  “是。”

  宇文瑄才从源尚安的营帐里出来,正打算回自己的大营,半道上便碰见了韩峥。

  “韩将军,”宇文瑄抱拳道,“别来无恙啊。府君四处找你,你怎么也不过去?”

  “有些私事耽搁了,”韩峥笑道,“湘君大人的命令,我哪里敢违背?你放心,我马上就过去。”

  韩峥一手搭上宇文瑄的肩膀,故作亲昵道:“咱们终究跟旁人不一样,咱们是湘君大人从夏州带回来的人,算是兄弟了。我请你吃酒,怎么样?”

  说罢搂着宇文瑄走进了自己的营帐。

  桌上的的确确已经备好了琼浆玉液,韩峥摆了一个请的手势:“来,宇文兄,上座。”

  “难得你有这份心,”宇文瑄坐了下来,“那我也就不推辞了。”

  韩峥给宇文瑄倒酒,随口道:“方才赵大人和我商量,要给湘君大人换个大夫瞧瞧,你觉得可行吗?”

  宇文瑄看着酒樽慢慢斟满,没有动筷的意思。韩峥又道:“赵大人觉得原先的大夫医术并不精通,所以想要另请高明。我原本觉得他说得在理,可转念一想,贸然更换大夫未必是件好事。原本的大夫不管怎么说,至少已经对湘君大人的病情有了一定的了解,真要换上来一个新人,我怕他没那么快掌握情况,到时候再耽误了治疗,就不好了。”

  “赵大人的意思是,让我这边再确认一下湘君大人的情况,”韩峥道,“如有需要,他立刻就去请人。”

  拐了好几个弯,韩峥才表露出他的真实目的:试探源尚安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宇文瑄举杯的手一颤,酒液洒了他半手,见状韩峥忙问:“怎么了?”

  宇文瑄抽了抽鼻子,道:“大夫不敢对府君说实情,怕他伤心,所以就背地里告诉了我——他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有什么用了。”

  韩峥忧心忡忡道:“宇文兄……你、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啊。”

  “好端端的,我骗你做什么?”宇文瑄一声苦笑,根本无心享受佳肴,“自然是真的。”

  韩峥彻底地放松了警惕,相信了源尚安病重的说辞,他又和宇文瑄说了几句,借口要如厕离开了帐篷。

  “都准备好了?”韩峥找来他的属下,“别有什么错漏的地方。”

  “将军放心,”属下道,“绝对没有,万无一失。”

  “那就好。”韩峥按住了腰间的佩刀,是时候和这位从前收服自己的夏州太守做个了断了。

  他快步走到源尚安的营帐前,单膝跪地道:“末将韩峥,求见湘君大人。”

  帐内传来了往日那温柔儒雅的声音:“进来吧。”

  韩峥起身正要动,里面却又传来了命令:“慢着,先把刀放下。”

  韩峥握着刀柄的手骨节发白,他道:“末将带刀,为的是护卫大人安全,还请大人不必担心。”

  “我让你放下,你就放下,”源尚安道,“怎么,我这个夏州太守,已经使唤不动韩将军了吗?”

  “还是说,韩将军的心里,早就已经不认我这个夏州太守了呢?”

  韩峥没敢进入帐篷,他立刻扶刀跪下:“……湘君大人言重了,末将不敢,末将绝无二心。”

  源尚安在帐篷里听见了韩峥解下佩刀的动静,这才道:“进来吧。”

  “是。”

  韩峥跨入帘帐的那一瞬,侍从的刀剑立即架到了他的颈上。

  “……湘君大人!”韩峥心里一惊,慌了心神,“您这是做什么?”

  源尚安根本没有瞧他,而是看了身边的娄清洛一眼:“娄大人,差不多了。”

  娄清洛从木匣里取出来一封手令,宣读道:“经查,虎威将军韩峥心怀不轨,结交贼人,意图谋反,奏请陛下允臣用使持节之权,就地正法。”

  韩峥慌忙跪下,道:“湘君大人……末将冤枉、冤枉啊……末将绝无异心……”

  见源尚安缄默不言,韩峥跪行上前,又道:“湘君大人,末将、末将虽与收编的叛军部众有所来往,也结交过城阳王……可、可末将的心,一直是忠于大人的啊!还望大人明察……”

  韩峥磕头如捣蒜,源尚安却是合上了双眸,连看都未曾看一眼。

  韩峥长跪不起,只觉得脖子上似是被人套上了绞索,绳套一圈一圈地收紧,他却根本无力反抗。

  “娄大人,”源尚安裹紧了被子,“念另一份吧。”

  “是,”娄清洛取出另一份木匣,“虎威将军韩峥,从夏州以来,追随微臣源尚安已有七年,为人忠诚勤勉,战功赫赫,勇冠三军,故微臣奏请陛下,加封韩峥为武城县伯。”

  韩峥整个人懵在了原地,浑身冷汗直流,跪在地上久久也不知道起身。还是娄清洛念完手令之后道:“韩将军,起身吧。”

  “……是。”

  “韩将军,”娄清洛用余光瞥了一眼源尚安,复又垂眸看着韩峥,“你可知道湘君大人是何意?”

  “湘君大人的意思是,”娄清洛道,“你若是赤胆忠心,那么摆在你面前的就是飞黄腾达的青云之路,但是你若是意图不轨,那么同样会有人来取你性命!”

  “湘君大人……”韩峥战战兢兢地抬头,“末将…末将谢大人不杀之恩……”

  源尚安一手支着额头,好似万分疲倦:“来人,带他下去吧。”

  侍从带走韩峥之后,娄清洛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源尚安身上。亲眼目睹了此人生擒康维摩、设计韩峥之后,娄清洛一改先前的态度,对源尚安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湘君大人,”娄清洛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源尚安摆了摆手,道:“你也下去吧。”

  “啊……哎?”刚刚组织好的马屁突然没了用武之地,娄清洛好不甘心,但也只能道:“是。”

  他终究没有痛下杀手,还是饶恕了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部将一命。

  他就这样靠在床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源尚安隐约听到了声音:“尚安,醒一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