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尚安陷在梦境里，一时间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本能地颤栗着。
幻梦中，源尚安又回到了那座晚霜亭里，听见源素臣毅然决然地说:“我要找一个能杀了我的人，让他继承我的一切。”
源尚安正要上前，脚下的土地却瞬间迸裂，一道鸿沟拦在了他和源素臣身前。震动之下，源尚安随之栽倒，梦中的景物亦开始扭曲旋转。
四周变作了金碧辉煌的宫城，源尚安亲眼看着来人提起长剑，毫无怜悯地将之刺入了源素臣的胸膛。
血珠飞溅在源尚安面上，他失了魂一般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向着前方奔去。
“不要……不要!”源尚安听见自己崩溃的哭声，“不要杀他……不要……”
血淌了他满手，他拉住了刺客的衣袍，泣不成声道:“你、你也杀了我……杀了我吧……”
梦外的源尚安鬓发被汗水湿透，两道泪水从脸颊滴落，他在床榻上不停发颤，模模糊糊地啜泣道:“……不要……你、你也杀了我吧……”
源素臣疑心他做了噩梦，忙握住源尚安的手，唤道:“尚安、尚安，我在。”
梦里的源尚安看见蒙面刺客对他伸出了手，他看见了刺客手里带血的薄刃。
源尚安抓住了源素臣的手，低声抽泣道:“你……你杀了我吧……”
源素臣心下一凛，上手推着源尚安道:“尚安，醒一醒……醒一醒!”
梦里的刺客一剑捅向源尚安的心口，复又漠然地拔出。剧痛刺激之下，源尚安周身一个激灵，猛然转醒，本能地抱住了源素臣，在他的怀里哆嗦不止。
源尚安心有余悸，喘息也分外粗重，见此源素臣把他搂紧了些，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呢……我在。”
他抱着源尚安，冲帐外的侍从道:“去烧点热水来。”
“是。”
源素臣伸手把源尚安汗湿的鬓发拨到耳后:“待会水烧好了去洗个澡吧，身上都是汗，回头受凉了就不好了。”
怀抱中的暖意让源尚安慢慢回过神来，他尽力平复着心绪，确认方才种种只不过是一场幻梦之后，才道:“你什么时辰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也没有很早，”源素臣道，“我跟着赵璩在恒农郡里转了一圈，见他为人还算可靠，做太守多年来也很清贫，就想着赏赐给他一点什么，用来赡养家眷，结果他一直推辞，说什么也不要。我只好就此作罢，也就回来了。”
帐外传来了侍从的声音:“大人，热水备好了。”
“送进来吧。”
“是。”
源尚安看了一眼桶里的热水，道:“你该不会是要我当你的面洗浴吧?”
源素臣道:“你要是想，我觉得也不是不行。”
“……这有什么好看的，”源尚安道，“你先出去——转过去、转过去。”
“好好好，”源素臣背过身去，“我不看我不看，行了吧?”
听见热水浇在身上的声音，源素臣才道:“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源尚安洗着身子，道:“华州一战不过是小胜而已，劲敌仍然盘踞在北方六镇。我打算继续北上，乘胜追击。”
“对了，你如今不在京城，只怕有些人要按耐不住了，”源尚安又道，“毕竟你此刻不在洛阳，城内要是出事，你需要一些时间赶回去，他们要实行计划也就容易许多了。”
“还有，”源尚安用澡豆洗着长发，“这话你或许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那就是你不能不在意旁人的流言蜚语，你心里不以为意，可不要忘了，这些话也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皇上未必不会起疑。”
“既然都是流言蜚语了，”源素臣道，“那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源尚安被他说得一时语塞，“你就那么不当回事吗?”
“谁说我不当回事啊，”源素臣语带讥笑，“我权当他们在放屁。”
“你……”源尚安喉间一堵，“源素臣，注意你的言辞。”
“我说句玩笑罢了。”
“……你这人……”
源尚安洗干净身上的泡沫，顿了一会儿，道:“兄长，我总觉得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源素臣也不隐瞒，坦然道:“是。”
源尚安一怔。
“萧见尘那孩子，”源素臣道，“昨日去见了你吧。”
源尚安心下隐忧:“他……他怎么了?”
“那孩子昨日跟你说了不少话吧，”源素臣道，“劝你不必再为大魏劳心劳神，是不是?”
源尚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源素臣平静道:“既然如此，看来我要找的那个传人，已经找到了。”
“师渡影那孩子自小养在我身边，要他做杀我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到，”源素臣道，“但是萧见尘这孩子不一样，他跟我的感情不算深厚，而且，他也有师渡影不具备的优点。”
“……他不是那样的人，”源尚安心如刀割，争辩道，“我带了他这么多年，我知道他的性子，他虽然顽皮捣蛋，但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要他杀你，他不可能下得了手的!我劝你，早日放弃吧。”
“如果只是现在这样，他自然下不去手，”源素臣背对着他，源尚安无法得知他的神情，“可是如果我要他杀的人，本身就是他的仇人呢?”
“……什么?”源尚安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源素臣，你在说什么胡话?”
“尚安，”源素臣道，“你真的以为萧见尘的生父，齐国的南平王萧绾，是死于南朝的内斗吗?”
“那是我骗你的。”
这番话完全颠覆了源尚安的认知，他怔在原地，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是我看着被杀的，”源素臣道，“齐帝萧鸾确实下达过赐死萧绾的旨意，只是诏令抵达之前，萧绾就已经带着全家逃到了大魏。当时大魏和齐国之间才止戈散马不到两年，先皇永熙帝不想为着一个萧绾再次得罪齐国，引得战火纷飞。所以授意了我，杀了萧绾，而后将他的尸身送回齐国，以示诚意。”
“他曾经和我有点交情，所以我送他到了江边，”源素臣回忆着当年的情景，眯起了双眼，“他问我，问我还能不能救他一命，我说很遗憾，倘若你真的想要保全妻儿，就得拿自己的性命来换。他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意思，长叹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妻儿，独自一人走到了滔滔江水边。”
回忆里，萧绾一身白衣，长袖被江风卷起，他看着源素臣，唇瓣颤抖着道:“文君……看在你我有些交情的份上……我的妻儿……”
彼时才刚至弱冠之年的源素臣道:“萧兄放心，我定会照顾好他们。”
言下之意，你可以放心地去了。
绕是萧绾对于源素臣“刻薄寡恩”之名早有耳闻，真到了这一步，见他连一丝悲戚都没有，也不免觉得心寒。
“来人，”源素臣叫来了带着刀剑的卫兵，“送南平王上路。”
鲜血喷溅而出，卫兵随之跪了一地，喊了一声:“恭送南平王升天”，作为他最后的尊荣。
“爹……爹!你们还我爹爹!还我爹爹……”年仅三四岁的萧见尘听到动静，不顾母亲的阻拦，哭着奔了上去。
一旁卫兵狠了狠心，一个手刀将他打晕了过去。
“你、你莫非……”源尚安愕然失色，“莫非你一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明面上培养师渡影，暗地里再教育萧见尘。”
源素臣笑了笑，承认道:“算是吧。”
“我猜你心里又要说我了吧?”源素臣道，“觉得我生性刻薄寡恩，连养在身边这么多年的人，都能当做工具一般使用。”
“源素臣，你……”
“我什么我?”源素臣轻轻抱上了他，“先把头发和身上擦干再说话。”
源尚安擦干了身体，又拧干了发丝上的水。两人之间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半晌，许久之后，还是源尚安先开口道:“你不用劝我什么了，我早就习惯了。”
他早就明白了，他的恋人是高峰之上的冰冷石像，上面堆满了终年不化的积雪，孤独而寂寞。
源素臣转头看他。
“所以到头来，”源素臣搂住了他，动作充满了暗示意味，“我也就只有你了。”
源尚安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源素臣面前格外地容易心软，他轻声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
随后他吻着源素臣的侧脸道：“你歇歇吧，这次我自己来。”
源素臣大感意外：“你难得如此主动。”
源尚安没回应他，而是伸手抱紧源素臣的腰身，翻转体位坐到了他的身上，开始褪下了自己裹着的毛巾。
要怎么做？源尚安心里其实并没有底气，但他不喜欢在旁人面前示弱，只能用动作掩饰，于是乎他拉开床头柜找到了润滑的软膏。
他取了一些脂膏于手上，而后深吸一口气，模仿着交合的动作，伸出两指探向了后方那抹粉色小点。
即便已经有了准备，但骤然侵入的手指还是让源尚安忍不住低低喘息，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轻微扭动起来。一片混乱间，源尚安根本没反应过来臀部已经无意识地坐到了源素臣身下的性器上。
源素臣跟着皱眉，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欲望。如今在他看来，源尚安的一切动作都像极了欲求不满之时的自慰。他的手绕到源尚安背后，抚着他的腰身道：“这么生疏的话，还是我来吧，嗯？”
“……不，”源尚安固执己见地摇头，手上已经扒开了源素臣的衣裤，“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