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孽障目>第一百一十九章 、(副cp)李成煜

  李成煜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虽然他无数次故技重施,从各种色心大起的乞丐身上弄到了银两,但芝麻绿豆大的县里自有人发觉尸骨频增,一时间人心惶惶。

  消息口口相传得极快,一会儿县南说有食人的野兽,一会儿县北说有魅人的山鬼。县令被闹腾得只能答应彻查,还下令多拨了银两给庙观,叫了几个会捉鬼的术士去做法,希望能平定祸事。

  于是李成煜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移去了别县。

  他躲躲藏藏了许久,深知自己没有安身立命之所,亲朋好友皆被牵连,如今连寄人篱下都做不到。

  瘦弱的少年拖着身子一路南下,偶尔遇上热心肠的妇人看他可怜,便给他一口吃食,再给他套上一件干净的布衣裳。他从不白白受人恩惠,即便接了别人的好处,也要在好心人的手心里留下几个铜板或是一点儿碎银子作为交换。

  只是一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乞儿如何能向前朝重臣——甚至向当今圣上报血亲之仇?

  他明白,自己首先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李成煜收起在集市上买的匕首,无动于衷地擦了擦脸上已经凉下来的血,反手划开了困在自己腕上的粗布,熟练地搜刮了猎物房间里值钱的财物。

  他在窑子里的小倌馆旁蹲了多日,谁是真有银子、谁是打肿脸充胖子都看了个一清二楚。眼前这米商的儿子脑袋就不怎么灵光,趁着自己父亲在外跑生意便在风月之地鬼混了好几日。

  李成煜不过是看准时机和这肥头大耳的男人搭了几句话,这贱东西一听到自己无处可归就起了歪心思,还把他连哄带捆地绑到了府上。

  ……

  后果就是这样。

  李成煜晃了晃床帘子发出几声动静迷惑屋外的家仆,擦了擦脸上已经冷下来的血,快速搜刮着屋内的金银细软又裹了身锦缎的长衫,最后从那死人的脖子上拽下表身份的玉佩,摸黑逞着风高便翻墙逃了。

  “呼.……”

  李成煜跑的飞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过耳风声呼啸,背后的笼火鬼哭狼嚎着簇拥而上,他早摸透了小路,不慌不忙地拐了两下就甩开了家仆,三两步爬到高树上静候天明。

  恐惧、愧疚和羞惭,都是他抛在身后的东西,从他逃出家的那一夜就被火舌吞没得一干二净了。

  为了活下去,李成煜只能不停地往前。

  而他最清楚,行走世间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李成煜继续往南,跑到下一处县里时已经套用了偷来的身份,从乞儿变成了异乡的贵公子。

  他身上的银两不算多,但借别人身份到处以骗行商已经足矣。逢人问起他便说家在偏郊北境,是去京城做做生意、寻寻亲的。

  李成煜赏人办事都出手阔绰,说话办事都有凭有据,即便交不出货,但就凭那浑身高人一等的傲意便无人敢怀疑。

  他面上并无半点心虚可言,行骗的生意也做得直白。不过是把东边的供货商称作是自己的家业,叫西边的商铺去卖,自己做了个中间人而已,简单却屡试不爽。

  他从偏郊骗到县城,最后踏入国都城门的时候已经衣冠楚楚,人脉和金银都赚得盆满钵满,连身份也换了又换——

  跪在天子面前时,李成煜已经摇身一把自己包装成了前朝的皇商之子。

  当今圣上不昏却庸,治国大多只得听从臣子之谏,抵不过前朝官官相护,就算是泱泱大国也有了空虚疲惫之态。

  “陛下!国库空虚,万民苦之。家父在先皇过世后便告老还乡,如今见北境偏地百姓困苦,于心不忍,特遣微臣前来叩见天子。”

  李成煜虔诚地跪在天子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拿出一件伪造的信物呈了上去,“微臣对陛下忠心不二,行商谋利只为圣上,微臣深知君富才能民富,此生唯求国泰民安便足矣!”

  他说得字字铿锵、句句在理,与年轻的帝王对答如流,连治国生财之方也说得头头是道。最重要的是:青年眉宇间得天独厚的孤傲便是予人最好的定心丸,便是皇帝也没来由地敬了他三分。

  他不过在天子面前信口扯了几个谎,便真的成了当朝为君王敛私财的皇商。

  “谢主隆恩。”

  李成煜煞有其事的谢了恩,他跪在微凉的地上,起身时瞥见天子遮面的旒冕微晃,没由来地心中一恸,本能地觉得那东西漂亮。

  即便地位上受制于人,李成煜也从不低眉垂眼,一身傲气永远坦荡地在眉宇间流露。从乞儿伪装成商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大多都带着侵略和鄙弃,再后来便慢慢化作了怜悯和讨好。

  无所谓,李成煜根本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只是纯粹地厌恶旁人的目光。

  因为无论是好是坏,任何人都没有“评价”或是“议论”他的权利。

  而他正在慢慢攀上这种权利。

  李成煜确实说一不二,为充盈国库,行商经商全都亲力亲为。

  不出一年,京城及周边大大小小的烟酒铺、赌场、柴米油盐坊、绫罗绸缎庄,凡是有门面的铺子全都被他参合了一脚。

  有当今圣上为他站台,根本无人敢怀疑他的皇商身份,只知道来了个惹不起的贵人,既是为皇家办事的,那要供货就只管供货,要让利就必须让利,心里一点怨言都不敢有。

  李成煜行商有方,真金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入国库,当今圣上最忌惮官官相护,自然会想尽办法不让其与朝臣接触。

  故而他顶着伪造的身份在京城待了三年还是风平浪静,甚至与害死自己亲族的仇家连照面都没打过。

  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知现在害死他全家的伯父升官到哪里了呢?

  他随处打听了一下,竟已经是户部尚书了。

  不急,李成煜眉头稍动。

  户部尚书掌管军饷,向来有很多油水可捞。

  他卧在贵妃榻上赏着春景,有银叉不用,反而掏出匕首慢条斯理地捅起了一块蜜瓜。青年缓缓地用尖锐的齿尖插进了果肉,仿佛咀嚼撕咬着他仇人的尸骨,最后一同吞回了肚里。

  他从没有一日忘记过仇恨。

  养鱼多年,收网却只是一霎那的事。

  ……

  李成煜经商从未出过差错,被皇帝任命备置军饷粮草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青年身形单薄地立在北境的风雪中,撑了把纸伞,却无人不对他毕恭毕敬,就连仰面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他抬了抬下巴,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大氅里,哈出一口白雾,搓了搓手。李成煜点了点账簿上的军饷,蹙着眉问下属,佯作不悦道:“军饷怎么少了这么多?按理来说一个人能分到二两银子,我算来算去,怎么每个人只能分到一两还不到?”

  旁边的小官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兢兢业业地回:“回禀大人,军饷粮草本都经由户部尚书之手,尚书大人说粮草被冻坏了不少,便拨了些军饷银两去购置。”

  李成煜眉峰微折,嗤笑一声:“分明是我亲自购置的粮草,全都封存妥当了,怎么到尚书大人嘴里就被冻坏了?”

  “这……下官并不知晓……”

  李成煜一撩大氅,望着崖下还在操练的残兵转身就要离去。他眉宇间傲意不减,一把夺过账簿,连声音都被揉碎了消融在风雪里,“去告诉尚书大人,无论出于何因,只要私挪军饷,我便会禀报陛下。”

  “或者……”

  李成煜忽而脚步一滞,似笑非笑道,“就今夜,让他来见我一面。”

  他紧紧握着账簿,无数次想过自己站在仇家面前,看着对方胡须颤颤,睁大着一双眼看着他,到头来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会坐在高坐上笑着嘲讽道:“伯父,命运真的很有意思。”

  “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能站在你面前。”

  “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是怎么回到京城的?”

  ……

  可惜不会有这种情形。

  李成煜平静地用蜡焰烧掉了账簿。在仇家面前暴露自己是多么蠢笨的一件事,他既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无所谓为了挑衅别人而走到明处。

  他重新做了假帐,又将五十车粮草并成了三十车嫁祸给了户部尚书,字字恳切地写了份谏言,当夜就快马加鞭叫人送回了天子手中。

  那边户部尚书确实克扣了军饷,年年都是银子从左口袋到右口袋,不曾想今年杀出来了个帮皇帝敛财的皇商,垄断了财路。

  他慌了一瞬,还以为李成煜是以此要挟自己瓜分贪下的银两,刚备好了礼偷偷派属下给李成煜送去,却不曾想到府邸门口吃个了闭门羹。

  前去送礼的人在雪天里敲了一夜的门都没等到李成煜开门,反而是皇帝革职的圣旨先一步送到了户部尚书手中。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李成煜咬了咬笔杆末端,克扣军饷远不到要株连九族的程度,也无法肃清前朝暗害他亲族的所有朝臣。

  如若彻底让皇帝看清前朝群臣的本质呢?

  如若皇帝发现前朝群臣相互勾结,已经功高盖主了呢?

  李成煜提笔落字,编造出自己近期行商“碰壁”的缘由,原是前朝几位大臣垄断了行业,叫他无处分销,银子也自然进不去国库了。

  他又顺便奉上了几件拿来贿赂他的财物,以表对天子的一片诚心。有听说他威名的官员赠了他琉璃制的莲花盏,他便叫人用玛瑙打了个一模一样的,眼瞧着显尽奢华再送到宫里去,充当证据交由圣上。

  李成煜于天寒地冻的雪天在皇帝心中埋下一颗多疑的种子,他不断地辛勤浇水,最后还是在春天开花结果了。

  原是因为科举实行推举制,选上来的不是高官公子便是名门子弟,其居心可见一斑,实实在在威胁到了皇权地位,外加军饷粮草、充盈国库等一桩桩事余波未了,平庸的天子难得动了怒,一气之下贬斥了众多朝臣。

  最后等李成煜慢吞吞地从北境回到京城时,前朝诸臣凡是有过勾结的,该被革职的革职、该被流放的流放,抄家的亦有不少,一个不留。

  即便仇家被抄斩时李成煜都没有去露过面。

  要问为何,如若抄家时处理得不够干净,哪个孩子侥幸逃了出来、记住了仇家的脸孔决心要报复,那该如何是好呢?

  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李成煜勾了勾唇角,有些人到死都想不起还曾有过自己这个人,到死都不知悔改,只会觉得心中无比冤枉。

  ……

  而被牵连的亲眷们或许是真的冤枉。

  不过李成煜没有那个闲心怀愧疚地向他们忏悔,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亦或者说,他走到今日只能一错再错,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

  忏悔能改变什么、祈求又能改变什么?

  当年的他又何尝不是无辜的。

  李成煜刚刚回京,拿起筷子戳了戳汤碗里的鸽子肉,忽而“啪”的一声撂下了筷子。他眼眸翳翳,唤来了身边的侍从,强忍着恶心冷声道:“我没说过我不食荤腥吗?”

  “荤的拿去赏给下面人,桌上能看见的全部换成素菜。”

  ……

  李成煜检举劣臣有功,又一分不少地拨下了军饷,当真担得起年少有为四字。

  他回宫叩谢天子,起身时,又从一届皇商成了陛下亲封的异姓王,真正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大仇得报、奖赏加身,可李成煜心中仍没有丝毫畅快可言。

  世间偌大,他还是孤身一人。

  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就像天运从来不肯站在李成煜这边一样,他拼了性命走到权利的巅峰之下,仅此一步之遥,偏偏命数注定不会让他好过。

  他的伪装被拆穿了。

  李成煜顶着异姓王的封号才堪堪风光了一个月,北境便有人寻上了京城,跪在天子面前提着信物说李成煜从前的皇商身份是冒充的。

  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原是根本没有什么前朝皇商之子,只有冒名顶替的乱臣逆贼。

  等皇帝气急败坏地下令追查时,李成煜早已只身一人逃出了京城。

  功高盖主放在谁身上都且适用,皇帝就是忌惮李成煜太有手段,害怕他东山再起,故而命御军接了圣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犹记得御军统领义愤填膺地在他背后叫喊:“陛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信忘义?!”

  他猖狂地笑着,大声答:“家国弃我舍我在先,如今又有何脸面责怪我背信忘义?”

  李成煜逃入深山甩去了追兵,手臂却不慎被涂了毒的暗器擦伤。他当机撕下衣摆咬在口中,拿匕首硬生生剐去了那一块肉,又一声不吭地拿布把伤口紧紧地勒了起来,抱着残臂快步挪到了山林深处,又在山里逡巡了几日。

  伤口已经化脓,他拖着狼狈不堪的残躯在山中逗留,头上直冒虚汗,仍谨慎地走一步确认一步有无埋伏,最后扶着树干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枉死的家族门楣全都以忠君报国为荣,临了却被扣上乱臣贼子的死罪。家已弃他,国要灭他,两样无一不是拖累。

  是他自己凭本事踩着尸骨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底还有谁敢在他面前谈什么忠君?

  若一定要说,李成煜便是他自己的「君」。

  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

  不远处枝叶间惊鸟哄散,随即响起两声战马嘶鸣。枝条刮乱了青年乌黑的鬓发,他知道禁军已将山头层层围住,自己无处可去,不过是在作困兽之斗。

  他抬腿走到崖边,脚下落石沉湖,崖边瀑声如雷,背后是黑压压的人马。

  青年一张俊容上没有半点畏惧,眉眼间是永不磨灭的傲意,笑容中带着鄙弃万物的猖獗,缓缓道:“我这一生,只会忠于我自己。”

  ……

  青年纵身一跃,亦如一切承诺都被沈入了水底。

  他顺着湍流往下,失多了力气陡然昏死过去,醒来时不知到了何处,好不容易爬了起来,湿了的衣衫紧紧黏在身上,浑身都冷到失了温。

  夕阳西下,李成煜双眼模糊,拔了些杂草勉强作为吃食,以灌木为掩拖着僵硬病体缓缓前行。溃烂的伤口已经被泡得发白了,他才走两步又就浑身滚烫,连气都喘不太上。

  远处隐约有火光,李成煜拨开障目的片叶,走近了一瞧才发现林立在山腰上的竟是个作为祭坛的宫殿,此时晚霞弥漫,入眼云雾环绕仿佛神霄绛阙,美得不可方物。

  李成煜跌跌撞撞地上了台阶,四面八方有玉龙盘柱,明珠高悬,狼狈闯入的他渺小得宛如一粒尘埃。他继续往前走,祭台上盘龙红烛微晃,香烟袅袅,或许表明神仙还在享用香火供品不曾离去。

  他眼瞳颤抖着瞥过无数放在供台上的金银珠宝,奋力踮起脚伸手去够旁边一盘看上去秀色可餐的供果。

  他腹部忽而巨疼,脚下一软,生生打翻了放着供果的墨玉盏盘,连带着他的身子也重重地落了下去,以他一人之力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个圆滚饱满的供果恰好滚到了他袖边,占染了些香灰,看起来安静乖巧。

  李成煜捧起了供果,虔诚地拍了拍上头的香灰。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他当然知道这是在亵渎神灵……

  可那又怎样?

  青年环顾四周,稍稍张开了嘴。

  如果这样能让他活下去……

  那他就不得不做。

  更何况,所谓的神从来没有在他身边显灵过。

  齿尖破开果肉,仿佛有清流涌入四肢百骸,缓了李成煜身上的痛热。

  可也只是一霎而已,不多时,他体内翻涌上来的痛意胜过方才千万倍。

  他一撒手,被咬了一口的供果咕噜咕噜滚远了,重又粘上了香灰。李成煜无暇顾及供果,此时仿佛有火焰在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只得蜷着身子竭力忍耐。

  李成煜原以为都是幻觉,但张开嘴时喉头竟冒出了徐徐白烟,嘴里也被烧得皮开肉绽,不过片刻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鲜血夹杂着焦黑的肉块从苍白的指缝中六出,叫他痛不欲生。

  天要亡他。

  李成煜笑了笑,看来他偷吃供果真的遭受了神罚,注定熬不过这一回了。

  不知躺了多久,忽而听得脚步声渐近,李成煜无力抬头,只得把头侧了侧。

  一道尚能被称之为和善的声音入耳,对另一人毕恭毕敬道:“陛下,属下也不知为何会有凡人乞丐闯入龙神殿,还偷吃了供果……是属下失职,请陛下降罪。”

  陛下陛下,又是陛下。

  他才躲过了上一个“陛下”派来的追兵,眼前这个又是哪门子的陛下?

  李成煜发丝散乱,转了转混浊充血的眼瞳。自口中吐出都血污都黏在了他脖颈上,眼神却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凌厉,像极了被折颈的蛟蛇。

  “无妨。”

  那被称作陛下的人不急不恼,快步走到李成煜身边,还不忘纠正下属的发言,“他不是乞丐。”

  李成煜从没有这般受制于人过。他时刻存有防人之心,想着先下手为强,费劲最后一丝力气想摸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可刚刚才挪动了一个指节,身子就突然一轻——原是自己已经被扶起来了。

  被唤作陛下的男人双手托起李成煜,小心翼翼的好像在捧着一个瓷娃娃。两人高度反转,看着反而像是他在俯视这个男人一般。

  “阿煜?阿煜!”

  男人莫名其妙地唤出了李成煜的小名。

  他的声音听起来透着非比寻常的迫切,指尖凝了些柔和的金光,不知用什么法子略略缓解了李成煜五脏六腑的痛楚,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

  “……”

  这是谁?

  李成煜僵硬地转过头,眼瞳涣散,对面前这个男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从面前这人的身份外貌到姓名声音,他什么都不记得也看不见,仿佛面前这人本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故而在他脑中被生生剐去了。

  他只能依稀辨认出男人的人形,里面都是黑蒙蒙的阴影,连听到的声音都是扭曲的。

  不要紧,如今是谁都无所谓。

  李成煜扯着已经被烧坏了的干哑嗓子,他说着求人的话却没有求人的态度,嘶哑地命令道:“救我……让我……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都愿意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男人拨开李成煜和着鲜血黏在脖颈上的发丝,脱下墨黑的龙袍轻轻盖在他身上,语如承诺。

  “别怕,我一定让你活下去,阿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