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孽障目>第四十二章 、设计巧遇

  言如青坐在柜里,揉着眉心看完了颜筠谦写下的几页信札,忧心不减,神色稍缓。

  是了,颜筠谦压根没想着要瞒自己受伤一事。

  小少爷信里写得清楚,老老实实告诉言如青自己肩胛处的伤口又裂开了,疼得厉害;不过皇上遇刺也受了点儿伤,恐怕不能人道了,恰巧被他躲过了侍寝。

  反正一切就是这般恰巧。

  言如青紧拧着眉,也没有闲暇功夫细究,中午时分交接了一批药材,才收理好,等记完账又来了几个人候着抓药针灸。卉安到底没有帛州清净自在,一人打理药铺常感觉力不从心,顾不周全。

  如今更多心惦记着颜筠谦,烦闷也在所难免。

  他走到里屋刚要休息片刻,灶才算热上,到头来没吃上一口饭,伴着两声猫叫,又听得外头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言如青不急不躁,掀开帷帘走了回去,见墨池绕着那人的裤腿转圈,慵懒地舔舔猫爪子。

  来的竟是贴身伺候季玉卿的仆从。言如青不知他所来何事,试探性地唤他:“乌苍?”

  “言公子,您果然在这儿。”乌苍知晓这时正值晌午,扰了言如青反道不好意思起来,急切道,“我家少爷心腹疼得厉害,您这边可有什么止痛的方子?”

  言如青示意他坐下,手却不停,转身就拉开药柜,元胡丹参一样一抓,柔声问道:“宫中御医请了无用么?”

  “少爷心口难受已是老毛病了。原先的药方不管用,恰巧如今宫中太医院都围着皇上转,颜小少爷伤势也……”乌苍性急,季玉卿也惯着他,时常口无遮拦,脱口而出才发觉不对,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出了这种事,多少太医都没功夫出宫为季玉卿诊治了。更何况他又辞了官职,太医院也是要看官职与皇上脸色办事的。

  “他如何了?”言如青薄唇微抿,又称了些许白芍和当归,最后配上一把香附子,包在桑皮纸里扎好递与乌苍。

  “似是不大好,毕竟出了那种事……”乌苍抱着药,匆匆道了声谢,放下钱袋就要冲回国师府。

  言如青见他冒冒失失,也不知季玉卿病情如何了。帷帘一动,忽而那人影又蹿了回来:“言公子,你要不要随我家少爷一起去宫里探望颜小少爷?”

  “此话怎讲?”

  “因为那事……故而皇上今夜唤了少爷去观星。”乌苍认真道,“少爷本就想去颜小少爷那边探望,奈何不得空,也没理由入宫。今日正好,言公子不妨也来吧。”

  “多谢少国师好心。”言如青揉了揉墨池的脑袋,舒眉展眼,清冷的面上是如释重负后浅淡的悦色,“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师父的信送来了?”颜筠谦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声音暗哑,躺在床上询问身旁的佩兰。

  “送来了。”佩兰为他换了一块额上的帕子,见小少爷听罢想下床去拿,连忙好言制止,“奴婢帮您拿过来,您切莫起身。”

  原先的宫室里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光彩,圣旨一下,颜筠谦不得不挪了窝。小少爷到底身子金贵,就坐在轿辇上颠了两下,一到新的宫苑里巴不得把胆胃都翻腾出来。

  他肩胛上的伤势反复,如今浑身是被烧着似的滚烫,灌多少药汁下去都无济于事,余热一直不见消退,伤口渗血也接连不断。

  人都气若游丝了,偏偏他还要写信,仍记挂着言如青有没有回音。

  好在他算得准,还是等到了。

  颜筠谦伸手接过佩兰递来的信笺,足足有五六页,有些是言如青前几日写的,有些是得知颜筠谦受伤后的加笔。

  颜筠谦早知道信客大多都不愿意带话,生怕口口相传有什么差池。可惜他银子给的到位,想捎给言如青的话也简洁——就是让言如青看信。如此明朗,想必没人会拒绝这个肥差。

  他早料到宫里的消息传得飞快,言如青若是先书信一步知道了这桩事,而自己瞒着不提,那就真的只能在梦里见师父了。

  “佩兰,扶我起来。”颜筠谦捂住额上的帕子,看似刚刚缓过神来,“研墨。”

  “少爷,您身子真的动不得……”

  颜筠谦执拗,催促道:“去吧。”

  万幸没伤着右边,颜筠谦还能提笔写下几行,寥寥几句,只意在让言如青别太担心。

  即便负伤,少年的字迹也工整如旧,刚刚铁画,媚若银钩,笔笔落下都是对言如青的敬意,不见丝毫敷衍。

  颜筠谦搁笔后,照例用午睡作缘由支走了一众下人,独自裹紧锦被躺在偌大的垂花拔步床上,呆望着挂檐上雕刻的翠竹纹样,神思驰骋。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信笺哪里说的清楚,到底还是见不着面才聊以慰藉的手段。

  他不难受,比起身上这些小伤小痛,思念缓缓萦上心头,影影绰绰,如春雨积云般汇拢,如雾如烟,吐不尽一腔闲愁。

  “颜小少爷是得了相思病,在叹惋闺怨愁苦?”稚景又忽而显出身形来,小扇半掩面,打趣道,“何必劳烦信客,反正你夜里也闲不住,亲自送过去不好么?”

  “你成日里除了挖苦我,就没有别的事要做了?”颜筠谦从容回呛。

  稚景咯咯笑着称是。

  颜筠谦自是懒得理她,被子一闷头便真的睡了过去。他盖着锦被嫌热,不盖又嫌凉,整个人昏昏沉沉,睡也睡不舒坦。

  难受归难受,他却并没打算让这烧退下去。都知道候府的小少爷命格弱,伤好的快了反倒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眉心间似有什么忽而一闪,凉意划过,冰雪消融似的存了些若有若无的清明。仿佛拂晓化霜后竹叶尖滴落的甘露,微凉却温润。

  颜筠谦似有一瞬讶异,用指腹轻轻捻了捻压在枕下的粗布发带,一言不发。

  降香胆子真的愈发小了,再经不起吓。她晚膳时摸了摸颜筠谦的额,烫得说什么都不敢让他下床。

  佩兰又严谨地照着太医院开的方子熬了药粥,让降香伺候着一勺一勺灌下去,颜筠谦吃得满嘴里只剩下苦味。最后耐着性子喝了半碗,舌头都麻了半边。

  颜筠谦还在想法子拒绝剩下的半碗,心里算算正是时候了。

  他还在和降香周璇着,恰巧屋外佩兰的通报来得及时:“少爷,少国师来探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