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一孽障目>第四十一章 、通风报信

  一梦搅清心,言如青踟蹰犹疑了整日,终究是是凡人,对七情六欲心中有畏。

  那莫名其妙的一梦硬要说毫不在意也不可能,言如青便收了颜筠谦两三封信,自己写的却一封都没有捎出去过。

  颜筠谦信上写着的仍旧字字诚恳,今日几时喝了药,几时听宫里的乐师弹了筝,几时又心血来潮坐在岸前临摹了名家丹青……再翻下一页,讲着新看完的一册话本子里主人公是什么出身,与之相配的又姓甚名谁……

  最后再写上一段对言如青的念想,希冀两人快些相见。

  言如青不知颜筠谦在宫里是真过的好,还是强装出来好让他安心的表面功夫。又想到稚景答应了会在暗中帮衬着,心头的忧虑也算是被拿去了些。

  不过送信的信客口风严得很,要么送了信便跑,要么就是一问三不知地装傻充愣,生怕言如青要留他问事。

  可天下哪儿有不透风的墙,皇家丑闻传起来就更加泛滥成灾了──

  当今圣上被人断了命根子。

  街角的小乞丐讨饭挨打受了点伤,一定要用这消息来和言如青做买卖,让他帮忙包扎一回。

  行凶之人的手段之残忍被传得神乎其神,小乞丐绘声绘色地讲着那场面,什么血啊肉啊了泼一地,利剑也丢在旁边,人哀嚎不断。屋里全都血呼啦差的,吓得宫女魂都飞了。好在宫里阉人多,手段得了,才保住了那位的性命……

  看言如青神色淡淡,最后还神叨叨地和他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包好了。”言如青放下了手中的纱布,还以为是稚景的手笔。他侧目望了望竹帘外,仍是一派人来人往的开春街景,还没等到今日差人送来的宫中音迅。

  “我还有个消息没告诉过别人,你给我两块碎银子,我就告诉你,如何?”小乞丐趁机讨价还价。

  “那就不用了。”言如青并不上他的套,立即下了逐客令,“请回吧。”

  “哎哎哎!”小乞丐急了,挠了挠脸上干巴的泥块,自退一步,“那我先告诉你,你要是觉得这消息有用,再给我两块碎银子做报酬,行不行?”

  言如青稍稍颔首,示意他可以信口开河了。

  这小乞丐的心思可比颜筠谦的要好猜得多,还没开口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言如青后知后觉,他真的愈发不对劲了,如今看谁都能和颜筠谦扯上一点关系,有一丁点儿相似都要拿来和颜筠谦作比。

  “是你家那个小少爷。我记得这间铺子也是侯府的吧?”小乞丐一刻也不敢耽搁,全盘托出,“那位是……在你家少爷的宫室里,想做那档子事儿,最后被人……”

  小乞丐用手胡乱比划着,手起刀落,形象地做了个砍断物什的手势。

  “少爷怎么了?”言如青眉头促起,静如凉水的眼底都缓凝结成冰,透着凛冽的寒意。

  他和稚景做的买卖,到算成还是不成?

  稚景那日说的话本身就足够耐人寻味──虽然看着伤得重了些,可颜筠谦每次都有法子化险为夷。

  所以稚景这次什么都没做?

  言如青隐着一腔薄怒,单手扶额。

  “好、好像是也伤得不太轻。”小乞丐吞了一口唾沫,“可能是肩胛伤着了?上次您家少爷不就舍身护驾……”

  言如青脸上的神色并未好转,明白颜筠谦要么是又挨了一剑,要么是肩胛骨的旧伤又崩裂开了。虽说圣上出事的确从根本上免去了颜筠谦此次入宫受辱,可旧伤复发,怎么说也称不上是因祸得福。

  言如青慎重,想问这消息从何而来,却被小乞丐用秘密二字搪塞了过去,不一会儿又说是宫门口的老乞丐晚上听人说的。

  马蹄声恰落,信客一声吆喝穿堂入内,吓得小乞丐起了个激灵。做乞丐的可最知道看人下菜碟,明白言如青一会儿顾不上自己,想要厚着脸皮伸手讨钱后快些跑路。

  言如青递了两块碎银子给他,那小乞丐瞬间眉开眼笑,伸手一抓,咧开一嘴黄牙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喵呜。”墨池受不了乞丐身上的味道,等人走了才慢条斯理地从凳子下面走了出来,轻快地跃上言如青的肩头。

  言如青长叹一口气,拿上几封他写与颜筠谦的书信,仍还心绪不宁,起身带着墨池一同撩开了药铺的竹帘。

  信客一张嘴仿佛被针缝了个密实,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不知是受了颜筠谦的令还是被宫里人敲打了,老实中透着一股子精明。

  墨池知道言如青心理不快,纵身跳到马背上龇牙咧嘴,拽着马儿的鬃毛不肯松爪。

  马儿甩甩脖颈又发出一声嘶鸣,便这样和墨池打闹起来,信客只得急忙上前安抚,又没得了好,被猫老爷不轻不重地挠了一爪子,只能转头恳请言如青把墨池抱走。

  墨池本性就野,在侯府时的墙头庭院作威作福,如今话也只肯听言如青的。反正叫它心生畏惧的两位都在宫里管不到它头上,山高皇帝远,终于能叫它翻身做回主了。

  “少爷又受伤了?”言如青把墨池抱了回来,轻抚它一身柔软的皮毛。把书信客客气气地递了过去,却不着急收颜筠谦新写的信。他嗓音仍是冷的,压抑着浅薄的嗔怒,“若是他有意要瞒我,这信我便不收了。”

  小乞丐捂着碎银在街转角处一拐,闪身跑进了小巷。还没等他寻个好地方掏出来细细欣赏,偏生肩膀用力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人,把小乞丐撞了个趔趄。

  他扶着墙才勉强站住了,嘴上还不饶人:“谁撞你大爷我?”

  “这是我家主子给的报酬。”对面那人丢了一两银子过去,听上去年纪不大,许是一撞把他的脾气也撞差了,不情不愿地询问,“消息带到了?药铺里面的公子完全不知晓此事?”

  小乞丐捧着手里一锭银元宝,两眼发直,连忙感恩戴德地说了两句好话,点头如捣蒜:“不知道不知道,那公子看着也独来独往,仙人似的,许是不太关注这些。”

  对面那人又问:“你见到信客了?”

  “是啊,一直都是这个点,没动过。”小乞丐拿人手短,有问就答。

  小巷深处忽而传来一阵急剧的咳嗽,惊得对面之人转身朝里走去,远远投来一声:“那就没你的事了。”

  小乞丐得令,哼着不着调的曲儿,一路走得爽快洒脱。

  他不知这出手阔绰的主子为何要知道信客何时捎信,更不知为何要叫他去递消息。明明宫里的事儿用不了几天就要传的满城风雨了,届时想不知道也难。

  择日不如撞日,小乞丐一拍脑袋,他既先知道了,不如赶在前头拿这消息出去多骗点铜板。

  咳嗽声回荡在小巷里久久不散,那人先一步叫了出来:“少爷!”

  春风和煦,季玉卿却仍埋在一身狐皮大氅里,脸色发青,宛如置身冰窟的大限将至之人,只得做无谓挣扎。

  他咳得躬起了身,唇边都渗着血,勉强地挤出一句:“做得好,乌苍。”

  “您先别说话……”来者正是乌苍,焦急地扶起季玉卿,又掏出帕子为自家主子擦去了唇边的血污。

  “清明将至。”季玉卿倚在乌苍身上,咳嗽渐停,青年之躯似有些风烛残年的老态,疲倦而郑重道,“再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