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余烬燎原>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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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郑蓬或张逊责,余扬更喜欢跟杜晓良相处,但杜晓良孤僻惯了,除非舍友们喊他一起吃饭上课,平常都是一个人。于是余扬养成了一到饭点就来逮人的习惯,杜晓良也不排斥。

  余扬吃得多,杜晓良跟着从一素一汤变成每顿有荤有腥,余扬总说自己吃饱了让他吃,结果杜晓良实在塞不下了,余扬就杵杵筷子,轻轻松松解决掉半盘排骨。

  作为回报,杜晓良会给余扬讲题,有时还帮他批批论文。郑蓬发现杜晓良给余扬开小灶,也想蹭蹭杜晓良这个系首的光,结果平日里畏畏缩缩的omega却说,补习一小时五百...余扬朝郑蓬做了个得意的表情,扭头继续听学霸给自己纠错。

  两张椅子在书桌前有些挤了,幸好杜晓良身材瘦小,还能纳进一个体型高大的余扬。本子叠着本子,垒起来的书又被笔记本压着,余扬缩在书桌旁,边听边记杜晓良讲的要点。杜晓良嘴巴讲干了,两人就坐着休息,见余扬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忍不住用余光撇了两眼。

  余扬突然出声问他:“诶,这周五学校是不是放假?”

  杜晓良盯着墙壁想了想,点点头:“周四就开始放假了。”

  余扬哦了一声。

  “你问这个干嘛?”杜晓良抿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拍掉刚才给余扬演算时落在膝盖上的橡皮屑。

  “我朋友想来找我。”

  “你对象?”

  余扬眼睛看着屏幕,睫毛一起乖乖垂着:“高中同学。”

  余扬给杜晓良看了四人在毕业那天的合照,杜晓良不知怎的,指着林彦舒说:“是她要来找你吗?”

  余扬见鬼似的:“你怎么知道??”

  杜晓良耸肩:“猜的。”他稍微凑近了些,“你对象不会介意么?”

  “为什么会介意?”余扬趴在手臂上,侧过半张脸看杜晓良。

  杜晓良淡然地说:“因为她喜欢你啊。”看余扬愣愣的,杜晓良叹气,傻大个。

  林彦舒来的那天,余扬心慌意乱地打完三场球,一头扎进浴室,匆忙在短袖外套了件卫衣去高铁站接她。林彦舒挎着一个黑色漆皮小包,露着两条长腿,在b市的秋风萧瑟里发抖,余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卫衣脱下来给了短衣热裤的女孩。

  林彦舒整个人像是缩在卫衣里,男孩的体温裹挟着她,秋风里的凉意不再明显。

  气氛跟她想象中的无话不谈不同,反而有些微妙的促狭,像他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

  “你怎么话变少啦?”林彦舒打趣他余扬。

  余扬摸摸后颈,微微偏开脸:“哪儿有...”

  林彦舒见他没看自己,有些落寞:“就是有!”她也不晓得从哪窜出一股委屈,自决定开学前要来见余扬就好几个晚上都高兴的睡不着,结果眼下根本没有脑海里的开心暧昧,巨大的落差就像块石头压在心口,堵胀难受。

  余扬没接茬,拉开玻璃门,林彦舒气鼓鼓走进去,他迈开步子跟在后头。

  林彦舒气了一会儿又不气了,卫衣上清淡的皂香萦绕鼻尖,她忍不住把下巴往厚实的衣领里缩了缩:“傻瓜——”

  余扬看向她。

  “嗯?”

  林彦舒强撑起几分霸道:“帮我看下包。”

  最后黑色漆皮小包全程落在余扬肩头,其实里面没装什么,很轻,但余扬背的很不踏实。

  林彦舒下午来,晚上还没过九点就走了。女孩看着远处朝自己慢慢挥手的少年,脚步似乎踏在云上。

  余扬拿着卫衣,冷风袭袭,没有穿上的心思。

  杜晓良还在书桌前学习,听见门响,见余扬皱着个眉头,明白约会八成不顺利。

  郑蓬的存在让余扬尽力忽略的,属于公众的那个“贺靳屿”不断放大化。余扬不喜欢大众对贺靳屿的解读,那么肤浅又那么复杂,好像他什么都不做就能获得这一切,忘记了贺靳屿也是依靠实力一步一个脚印才坐到如今的位置。

  贺靳屿提起过当初刚进万弘,被上司使唤去跑腿,还有高层新寡的职场骚扰,通宵应酬第二天还要继续上班......余扬听的嘴角夯直,似乎下一秒就要为二十来岁的贺靳屿把那些人教训一顿。然后贺靳屿笑着分酒给他喝,灌醉了把人往床上一拐,说看看余扬的心疼真不真。

  杜晓良从不参与郑蓬和张逊责,因此余扬天天跟在他后头,吃饭一起,上课一起,杜晓良话少,余扬跟着不怎么说话。有人陪伴的感觉很奇怪,至少对杜晓良这种从小没什么朋友的omega来说很奇怪,他清楚如果余扬想,一定能交比自己有趣的多的朋友。

  杜晓良欲言又止,余扬直接开口问他怎么了。

  被问的一愣,大学霸结巴起来,没没怎么。余扬狐疑地看着他,微扬眉峰压着那双眼尾微垂却充满执着的眼睛,像是无声“逼问”杜晓良,要他说实话。杜晓良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憋的耳朵红到脖子根,急的撂下筷子就要走。余扬端着盘子三两步追上他,懵呼呼说他跑啥。

  余扬看见杜晓良红透的脸,贱兮兮地说:“你脸怎么红了。”把贺靳屿逗他的招数学了个十成十,果不其然杜晓良整个人更红了,简直像只小虾米。

  杜晓良深吸一口气:“你干嘛老跟着我?”

  余扬想都没想:“不知道。”

  “......”

  杜晓良抱着书气冲冲跑去图书馆。

  余扬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在校园林荫道,少年意气风发,惹得路人纷纷侧目,红着脸互相推搡半天不敢上前搭讪。

  杜晓良自习到半夜才回,洗漱换衣爬上床一气呵成,余扬头伸在床栏外老半天,愣是看都不带看的。

  不是吧,还气呢?也太不经逗了吧!

  杜晓良猛地扭头瞪了余扬一眼,余扬还没来得及笑,杜晓良又刷地转回去。

  ...哎唷。

  贺靳屿看着照片上的人,个把天没见,瘦了,看起来锋利许多。也是他,不久前还像个月牙似的冲自己笑,每天八条十条的信息监督自己按时吃饭、早睡早起。

  本想摩挲这张脸孔,却不小心把图片翻过去了,少年树下捉弄朋友的坏笑落在眼里,肺腑忍不住发木。贺靳屿把手机朝下扣在桌面,越想忽略胸腔的怒火越控制不住去想,事物脱离掌控所带来的强烈情绪几乎要把他吞噬了。

  自从贺昌渠转入医院,病检日渐消极,滑落的生命体征仿佛在向贺靳屿宣告这段折磨的终结,每当贺靳屿沉入梦中,父亲挑衅的笑容就会在血光中迸现,以至于整夜无法入睡。他不得已开始服用安眠药,可很快医生开具的药剂也无法镇定不断增长的躁郁,繁重公务压身,生生显出以往没有的疲态。

  贺靳屿平常只有累到眼睛睁不开才愿意摄入少量咖啡因,此时张秘书却端上第五杯咖啡放在他面前,面露担忧地递上报告。

  “贺总,长鑫的合作在十月底...”言下之意日子还久。

  贺靳屿眼睛都懒得抬,张励噤声。

  有什么变了。

  张励轻轻关上办公室大门,回到刚开完会的厅室收拾。大厦通明的冷色灯光晃人的很,不带半点暖调。

  是有段时间不觉着刺眼了。

  日子浸泡在酒水灯光里,靠着肌肉记忆朝每一位认识的不认识的代表举杯,微笑。杯壁相碰,贺靳屿突然萌生出离开的想法,离什么工作、死亡都远远的,跑到他在岛上的私人酒庄去。贺昌渠的话像一把悬在空中的剑,令他无法自持地焦虑。

  你会变的像我一样。

  “贺总,我敬您一杯。”

  “也敬您。”

  杯沿轻轻贴在唇边,浓醇酒味萦绕鼻尖。

  他明明厌恶贺昌渠至极,对余扬的掌控欲却又不断提醒他,贺昌渠是对的。

  “贺总?”

  “贺总——”

  “贺总。”

  宴会没入嘈杂。

  淞湖岸的家,漂亮的像无人居住过的样板房,贺靳屿似乎不喜欢在除了书房卧室外的地方久呆,但他还是买了这里面积最大的别墅,好像只有这样才配得上自己作为“贺总”的身份。

  刘师傅将人扶到沙发休息,从厨房端来蜂蜜水,一下一下顺着贺靳屿的背,嘱咐他水烫,凉点再喝。贺靳屿点了点头,疲惫地阖上眼皮。

  贺靳屿自小时候累坏了就是这副模样。贺昌渠不许他哭,不许他多言,只要违逆什么,就关在客房一整天不吃不喝,贺靳屿不肯服软,一直关到饿晕了才送进医院。那时刘师傅不知送他去过几次医院,后来贺靳屿便成了寡言少语的性子,父子俩也是从未给过对方好脸色。

  贺靳屿晕乎乎倒在沙发上,刘师傅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清楚,扯扯掉在地上的毯子,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一觉睡到第二天张励打来第四通电话才醒。张励犹豫地说:“贺总,今天没有大会,要不...”

  “今天不用让刘师傅过来了。”

  贺靳屿撂下电话,抓起车钥匙,随便换上衣服裤子就出了门。

  余扬中午拉着杜晓良在小吃街买午饭,转头就看见一抹熟悉的黑色停在校门口,还没反应过来,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男人就迈开长腿从车上下来,捉小鸡似的将余扬提溜到身边。

  杜晓良瞪圆眼睛,支支吾吾地:“你、你们...”

  贺靳屿不由分说把人掳走了,连句解释都不许余扬留,眼圈泛着青,力气依旧大的很,挣不脱。风驰电掣把人带回公寓,余扬被他浑身弄的痒呼呼的,咧着嘴就想推开他笑,贺靳屿透过盖在眼前的指头缝,余扬嘴角尖尖,笑的那么得意。

  “哎哟——哈哈哈!痒、痒!”

  余扬四处躲,被贺靳屿压在床角,干脆脑袋一沉,哧溜钻进被子里。贺靳屿眼疾手快捉住脚踝,拉住他结实修长的小腿,一点一点把人抓回怀里。

  余扬两颊闷出潮红:“你说话啊,你咋啦?”一想到刚刚贺靳屿在杜晓良面前掳走自己的场景,鸡皮疙瘩差点掉一地,“你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被我同学发现了怎——”

  “发现就发现了。”额头抵上额头,“...我拿不出手?”

  余扬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亮晶晶的眼睛临摹着贺靳屿好看的五官:“我可没说啊,你自己说的。”

  贺靳屿拍拍他的脸:“下来。”

  他像逗小狗似的,余扬有点儿不开心:“叫我下就下,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贺靳屿歪歪脑袋,看着他:“你很担心那个同学会说出去么?”

  余扬嘴巴比脑子快:“杜晓良不是那种人。”

  贺靳屿躺在余扬身下,面无表情地扬起眉毛。

  余扬磨磨蹭蹭从贺靳屿腰上翻下来。他就是有点不乐意别人发现贺靳屿,而且他身份这么特殊...余扬想不大通,面上还是做足了理解他的意思。

  余扬在床边盘起一条腿坐着,浑身不带一点防备,双臂松懈地垂在腿间。他最近晒黑了些,线条更明显了,手臂肌肉的形状恰到好处地隆起,一两条不算明显的青筋蛰伏其中,延伸到骨节分明的手背。

  他太知道余扬多抵触omega的性别。为了反抗分化带来的身体变化,少年必然是卯足劲在球场奔跑、跳跃,摆脱所有会被看作是弱小的标签。

  贺靳屿心头微痒。

  他刚想开口解释,突然被一串铃声打断,余扬反应过来急忙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有些尴尬地看向贺靳屿:“我出去接。”

  余扬赤着脚跑去楼下接的电话。

  余检明极少给他打电话,沉默是父子俩的常态,转账记录比聊天记录多得多,大部分还被余扬退了回去。接通电话后是一串短暂的呼吸声,随后传来余检明略微沙哑的语音。

  “余扬?你在听吗?”

  “在,能听见。”

  自从离婚,余检明再也没出现过,此时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于他,甚至有些陌生。

  “你...去b市习惯不习惯?钱够不够用?”

  余扬站在客厅,盯着茶几上的小花,目光微微失焦:“...我不用那么多钱。”

  “你——找个时间来一趟我这吧。”

  余扬十分不爽:“我为什么要去?”

  余检明训了他一声:“怎么跟大人说话的!”那边一阵窸窣,他又放缓声调,好言好语地,“我跟你妈分开后,跟亲儿子连顿饭都吃不上,像话吗?”

  他知道余扬脾气倔,便顺着他的性子:“你就当过来看看我这些年生活的地方,咱爷俩一起吃顿饭,到处逛逛,行吗?哪有当父亲的不想孩子的?”

  余扬心情复杂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绕去卫生间冲完澡刷了牙,又在厨房来来回回绕半天,磨蹭特久,久到他觉得贺靳屿应该已经睡了,才轻手轻脚回到卧室。

  贺靳屿身着一件浴袍,头发还冒着星点水汽,染湿一小块枕套。

  余扬掀开一角被子,高大的身子缩成一团往里塞,刚蹑手蹑脚躺好在床上,就被人一揽,摸进宽松睡衣里劲瘦的腰肢。

  贺靳屿看着黑暗中毛茸茸的后脑勺:“你爸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余扬后知后觉,“你怎么知道是我——你偷听!”

  贺靳屿抚摸着那一小片凹凸有致的紧实腰腹:“周末要去他那吃饭是不是?”

  “...嗯。”

  手掌停在微微塌陷的腰侧。

  贺靳屿贴在余扬泛着沐浴露香的颈窝,汲取被浓香掩盖住的气味。

  “不准躲着我。”

  余扬像只抻不开的蛹,蜷在柔软的被窝里,贺靳屿看着黑暗里稍长了些的发梢,缓缓阖起眼缝。

  男人睡着后热的像烙铁,烫的余扬睡不着,腰间亘着条手臂,翻身也不是,不翻身也不是,简直如睡针毡。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余扬做了个好梦,余检明没有用讨厌的口吻讲一些事情,他平平淡淡地来,开开心心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