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余烬燎原>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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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鸟啼声破开昏沉的梦境,余扬头痛地从床上起身,外面天刚蒙蒙亮,贺靳屿睡的很熟,还保持着昨晚贴着自己的姿势。

  余扬边揉眼睛边给他掖掖被子,悄无声息地收拾好便离开了。等他眯瞪着被教室里亮起的灯光猛然吵醒,杜晓良同他面面相觑,一时谁都忘了要说什么。

  杜晓良一言不发坐在前排,闷头吃完半个包子,下定决心似的起身,磕磕碰碰来到后座,坐在余扬身边。

  “你昨晚没回来,是跟你对、对象去酒店了吗?”

  余扬眼睛还睁不开,拧着眉做了迷惑的表情:“你没事儿吧?”

  杜晓良咬一口包子,这能怪他乱想吗?

  但显然余扬不乐意他问,杜晓良憋了半天,蹦出一句,你对象真好看。

  杜晓良是个书呆子,有点儿学懵了的那种学霸。就这么看了贺靳屿一眼都说好看,余扬当下喜怒参半:“...谢谢。”

  杜晓良翻开书,读了半天,愣是半个字也没看进去,脑袋里全是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他是那个...万弘老总吗?”

  余扬差点从桌子上摔下去。

  杜晓良只是摇头:“他是那个万弘老总,对不对?”他第一次看余扬露出吃瘪的表情,肩膀放松下来:“我不告诉别人。”

  杜晓良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唯一知情人。余扬没想到,杜晓良长着张人畜无害得脸,八卦的心思竟然这么重,但也只得给予信任,坑坑巴巴第讲了些两人在一起的故事。

  故事逐渐变成崩堤的洪水,杜晓良被一个个重磅消息砸的回不来神,最后震惊地评价道,贺总...这么会谈恋爱啊。

  像颗无意种下的种子埋在心头。

  直到郑蓬又在宿舍里呱噪地开讲最近金融圈又有什么事儿,说到贺靳屿跟唐钰宁被曝曾有情史,黢黑的脸上眉飞色舞,好像他在旁边撞见了事情经过似的。

  杜晓良默默看了一眼余扬,后者埋在书桌前的背影依旧,手里笔也没停。

  贺靳屿跟他提过要和唐钰宁出席活动。余扬不想揣测恋人,他信贺靳屿说到做到,严于律己,不会搞些有的没的。

  ...情史。

  树木扎根疯长,把一颗心揪得死紧。

  没忍住还是去网上搜了相关信息来看。杂报记者在后门堵到唐钰宁采访,唐公子听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记者话里有话,乖乖地把每个坑都跳了一遍,问说婚约传言是真是假,他笑笑不做回答,问他除了工作以外还同贺靳屿有什么接触,他模棱两可答说,那要看是在什么地方进行什么接触了。

  郑蓬火上浇油:“我看除了唐氏少爷就没人够得上贺靳屿身边这个位置了。”他头头是道地发散思维,“好看的omega那么多,有钱有地位的可是稀缺资源。万弘总裁这身份的,跟穷人结婚容易被坑,往上找吧...能找到谁?他们俩又是校友,又一堆项目,这不天作之合嘛!”

  余扬一拍桌板:“小声点,我写作业!”

  郑蓬的话简直戳着心窝讲的,贺靳屿花的每一笔钱,余扬都悄悄记在手机备忘录,什么时候想犯懒就拿出来看一遍,立马又有了动力继续学习。

  他特别想养贺靳屿,想有能力负担配得上他的礼物,要贵重的、好看的,贺靳屿去哪都能带着的。他巴不得在贺靳屿全身上下都写上自己名字,好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

  但他不仅负担不起贺靳屿习惯的消费,还反过来蒙受贺靳屿的照顾。

  做不到这三个字让人浑身难受,余扬一直别扭到周末。

  贺靳屿的忙碌程度似乎同他的小情绪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发消息,余扬看着截止在几天前的聊天框,强压下主动的冲动。

  大巴延误,余检明在车站等了许久才看见余扬背着书包走出来,高高的个子和轮廓分明的脸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余检明朝余扬挥手。

  两人就近找了家餐馆填饱肚子。余扬佝着肩在窄小的桌前吃面,稍微抬起头,看见余检明头顶夹着几根白发,一瞬间忘记是要擦嘴,抿紧沾着满面汤的下唇,脑袋许久没有再次抬起。

  余检明见他吃的嘴巴油乎,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一碗够不够吃?”

  家里面积不大,家具陈设是很多年前流行的风格,一直用着没换。

  余检明不矮,一米八的净身高,余扬小时候最喜欢骑在老爸脖子上摸树枝,其他小朋友都够不到,只有他被托着小屁股过足了爬树的瘾。

  一晃眼余扬都比他高了。

  余检明揉揉鼻梁,去厨房洗晚饭要做的菜。余扬先他一步进到厨房:“我来吧。”

  余检明争不过他,只得坐在客厅看电视,一集电视剧看得不知所云,目光总忍不住落去厨房。

  “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余扬不知道余检明怎么突然这么问,嗅到某种探寻的语气,一瞬警戒起来:“没。”

  余检明表情混杂着无可奈何与恼怒:“分化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老钟嘀嗒嘀嗒,每一秒都敲在心上,细密的击打迅速扩散成大片大片的钝痛,蒙蔽起所有感动。

  余检明愤懑地调出几条来自不久前的短信,医保消费记录明晃晃闯进眼帘,晃得余扬手脚僵硬。他之前在医院开药时没听清医生说的什么,赶时间便胡乱应下,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用了家属医保。

  “我打电话去医院查,医生说你大半年前就分化了!那时候为什么不说?!”

  余扬忍无可忍:“说了有什么用?!”

  余检明掰着手指头替他数:“你买药怎么买?你看病要用钱去哪找?发——发情期怎么熬过去?!”

  “够了!!”

  余扬像只受伤的小兽,怒视父亲的眼神近乎悲伤。

  余检明起身拦他:“坐下!”

  余扬充耳不闻,把手机、衣服一股脑塞回书包。

  余检明眼角湿润:“我和你妈都很担心你!一大家子人都担心你身体状况!你呢,你话都不敢说!你走吧,你走!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藏起来的脆弱再次被最亲近的人剖开,余扬觉得愤怒,觉得尴尬,更觉得耻辱。

  每次父母离开,他都会哭的满脸鼻涕眼泪,妄图用满腹委屈感动他们,结果只得到他们决绝的背影。他窝在外婆怀里像条被遗弃的幼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第二天顶着肿成两条缝的眼睛去上学。后来他再也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落泪,他们却开始逼迫他张口、低头。

  凭什么得听你的?

  杜晓良半夜被吵醒,撩开窗帘,余扬浑身只穿着一条短裤,热气腾腾地从浴室走出来,还散着潮气儿就爬上了床。

  第二天杜晓良上完两堂课回来,拖鞋和书包还在原地,掀起一角帘子,余扬裹成一团面朝墙壁睡着了,直到快下午杜晓良才听见床架咯吱咯吱的声音,笔下的字顿了顿,继续补完另外半边部首。

  余扬最近特别低迷。

  就连大大咧咧惯了的郑蓬都不敢主动招惹,张逊责更是退避三舍,在图书馆一呆就到七八点。杜晓良倒是除了上课没怎么离开过宿舍,埋在桌子上写报告。

  郑蓬写视频分析,电脑上在放最近的财经新闻,恋人鲜活地出现在另一端,余扬听着床下细小的声音,忍不住打开了手机。

  似乎天生就该作在这个位子上的人,五官面对毫无修饰的摄像头依旧英俊,记者折服于高位者的魅力之下,忍不住问了许多问题。

  余扬看在眼里,心里控制不住地涌起落差。

  他好像对谁都是温柔深情的。生气的时候呢?余扬觉得贺靳屿脾气真坏,可每每他露出狼狈模样,就像只娇生惯养的猫落在穷主人手里,余扬又觉得,脾气差点也是应该的。

  是他太沉溺于宠爱贺靳屿的错觉。对啊,是错觉,是错的,他哪有能力去宠溺贺靳屿,万弘的贺大总裁?

  余扬关掉手机。

  自己除了是个omega,好像也没什么地方配得上贺靳屿。

  郑蓬说的对,唐钰宁跟贺靳屿天造地设。余扬咬咬牙,不信这个邪。

  贺昌渠状况愈下,枯瘦的像一具骷髅骨。

  贺靳屿每天都会到医院看他,有时候太阳还未升起,他静静坐在床边,如死神用目光凌迟父亲。他也在正午艳阳高照时来,毫不惧怕旁人发现自己对这个暮年人是多么恨之入骨,恨到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让他多活一天,在这张狭小的床铺被痛苦吞噬。

  贺昌渠逐渐丧失了语言能力,眼球偶尔会偏斜到贺靳屿的方向,停留一会儿,机械地转回天花板。他无力同贺靳屿争执对峙,也再做不到出声刺激对方,垂死的身躯连同思绪都安静下来。

  贺昌渠年轻时家境贫寒,是村镇里唯一走出来的大学生。同年一个大老板去大学招聘,对贺昌渠十分欣赏,不仅帮他付清了学费,还提前签下合同,要他毕业后来单位工作。

  后来...后来他一帆风顺,好像这辈子所有苦头都留在了那座破败的村子里。

  大老板特别看重贺昌渠的才能,几乎不到三年就让他坐上了高管的位子。

  那几年里最冷的一次冬天,贺昌渠第一回见到靳嘉苓。大老板疼爱极了独女,每每应酬喝多以后,嘴巴里嚷的都是不愿意女儿远嫁,最好在本地结婚,被欺负了,他就提斧头去抄家——小贺,我跟你说,惹到我还不算大的,我老婆要是生气...那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都得被刨出来鞭尸!

  贺昌渠记忆犹新。

  靳嘉苓极美,是他从小到大见到最好看的女人,贺昌渠的目光总是落到她浓密的黑发上,随后那张精致柔润的脸颊在反复品析中,深深刻印在心头。想占有omega。属于alpha的天性蠢蠢欲动,贺昌渠的野心愈发庞大,他的手段、能力,也早已越过身处之地,飞向更高远的领域。

  大老板知道贺昌渠并非池中物,但他真心欣赏这个年轻人,知道只有贺昌渠留下,集团才有更好的发展。不顾妻子阻拦,他竟提出将女儿嫁给贺昌渠,让两人一块儿打理集团。

  贺昌渠有了贺靳屿后才后知后觉,做父亲的也许早就发觉女儿与下属隐秘的情感,所以才会顺水推舟说出震惊四座的话来。是,那会他跟靳嘉苓已经偷偷谈起了恋爱,大概是那几封肉麻至极的情书被父母发现,老板夫人同女儿闹了很久,最后拗不过年轻人的坚持,还是抹着眼泪将女儿嫁给了贺昌渠。

  没有婚礼,没有蜜月。靳嘉苓却全然不觉得委屈,她温柔地靠在贺昌渠肩膀,用令人心安的声音道:“昌渠,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场面。我也不喜欢。”

  少女情窦初开,望向爱人的眼里只有数不尽的包容。

  掌握了集团资源,贺昌渠参政的想法越来越坚定。大老板没看错人,区区五年时间,贺昌渠便迅速跻身高位,头衔不再是某集团高管,而是摇身一变,变成了掌管生杀大权的政府要员。

  丑闻随之而来。对手议员用靳嘉苓大做文章,把贺昌渠歪曲成靠omega上位的政客,这惹恼了大老板,他上门质问贺昌渠为何将女儿卷入这种境地?贺昌渠哪还有“小贺”的样子,大老板吃了闭门羹,连女儿的面都见不到。

  靳嘉苓像只金丝雀,被贺昌渠关在笼子里,靠着对丈夫的信赖熬过一天又一天。直到贺昌渠误会她跟安保偷情,靳嘉苓的最后一丝自由也被剥夺,也是那时候她怀孕了。贺昌渠不顾风险做了亲子鉴定,靳嘉苓红着眼睛恳求他等孩子足周。

  确认生物学上的父亲。

  贺昌渠回想不起来那一秒的心境。靳嘉苓整个孕期都郁郁寡欢,他破例让她父母来探望,虽然最后还是以争吵休止。

  贺靳屿长的像靳嘉苓。贺昌渠回家时,皱巴巴的孩子已经睡在保养仓里。

  孩子的出生并未如靳嘉苓所想让生活重回正轨,相反,贺昌渠对母子俩的控制愈发严厉,几乎是将两人当作所有物,稍有反抗就会受到惩罚,从小受尽宠爱的姑娘,身上各种各样的青紫多了起来。

  贺昌渠厌恶舆论将自己的成功归结到靳嘉苓身上,更厌恶他眼里不再“干净”的靳嘉苓。不论靳嘉苓怎么解释,他都无法相信对方同那个安保没有任何关系。贺昌渠连带着憎恶只会喊妈妈的贺靳屿。

  待贺靳屿长开,他更恨五官酷似靳嘉苓的儿子,那张脸上的抵触因他而生,柔润的部分却全是靳嘉苓的影子。

  为什么?凭什么?

  靳嘉苓始终包容贺昌渠的所作所为。她似乎能理解贺昌渠的癫狂,能无视贺昌渠在外同别的omega厮混,甚至不会因为贺昌渠施暴而进行反抗,靳嘉苓将所有温柔倾泻父子二人,静静等待着从前那个会给自己写情书、开车送她回家的贺昌渠回来。

  可惜她等不到了。

  供氧面罩呲呲输送着氧气。

  贺昌渠闭上眼,想了很久也想象不出如果靳嘉苓还活着,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老了?有皱纹了?头发花白了?

  ...跟自己一样丑陋不堪就好了。

  如果那一天晚上没有争吵打骂,贺靳屿大概不会从抽屉里找到自己的枪。他其实不信一个五岁的小孩有胆量开枪,可黑黝黝的洞口跟贺靳屿的瞳色相像,不等自己反应过来耳边就爆出一声巨响,美丽、温柔,看上去永远不会离开的女人倒在地上,霎时间,好像世间一切都崩塌殆尽,滚滚鲜血溅满了父子全身。

  靳嘉苓圆瞪的双眼直勾勾望着贺靳屿,早已失去光泽。

  ...

  “先生?”

  “先生!”

  贺靳屿站在角落注视着屋内一片混乱。医生不断使用器械刺激贺昌渠的身体反应,闪烁的心率在素白病房内显得那么鲜红刺眼。

  “先生——”

  贺昌渠听见耳边持续绵长的警报和嘈杂的人声。

  他讨厌这种环境。

  “加压!”

  他亲自处理了靳嘉苓的尸体。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谁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最后只剩大老板夫妇还在契而不舍登门求访,当站在贺宅外得知女儿死讯,两位老人望着靳嘉苓曾住过的房间方向,就那么呆呆地看了一下午。

  “病人还有反应吗?!”

  贺昌渠为家乡买下许多土地,建起四通八达的公路,保下了那座依山傍水,破破烂烂的无人小村。他没有回去看过父母,没再回去吃过一顿团圆饭,但每一座翻新的房屋、每一樽修缮过的堤坝,上面都刻着自己的名字。

  贺昌渠眼睛动了一下。

  贺靳屿面无表情。

  他很想对贺靳屿笑一笑,可以有很多含义,比如自己赢了,或你输了——可惜他的身体像一排被关掉的小灯,没有半点活气了。

  贺靳屿仿佛洞悉他内心所想似的,眼里带着令人胆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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