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条银行转账的通知, 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这是什么情况?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中原先生扔下我,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开、开什么玩笑啊!

  你跑了, 岂不是我得独自一人面对太宰治了。啊啊啊,这明明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怎么如此不长记性啊!

  狗男人!

  出事之前, 言之凿凿地说,只要有任何问题, 都可以找他求助;但等真的发生了天崩地裂的情况后, 他溜得飞快。

  我看错你了, 中原先生。

  以后,我若是再相信中原所说的任何一个字,我就是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啊啊啊啊!

  混蛋!混蛋!混蛋!

  我在心中翻来覆去地将中原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实话实说,这完全没能改善我现在的处境。我坐在窗台旁,太宰治贴着我趴在沙发上;我去厕所, 他也会蹲守在厕所门口;我去厨房,太宰治甚至会帮厨。

  “……”

  可恶, 他刀工竟然还挺好。

  ——这像话吗?

  我立场不够鉴定地动摇了一瞬, 我原本以为,罗生门已经是梦寐以求的厨房神器了, 但是和太宰治的那双手比起来,似乎又变得太过粗糙了。

  仿佛炫技般, 太宰治单手拿着菜刀,另一只手泡在水盆里, 托着柔软的豆腐, 也没有见到他有多么复杂的操作, 仅仅只是朴实的一刀刀地切下去,豆腐就被切成如头发丝般的细丝。

  嘶。

  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奇迹吗?

  太宰治晃了晃手,那朵绽放如菊的豆腐就轻飘飘地落入盆底,他凑过来,邀功般地说:“这不难啦,有些高精度的锁想要解开,可比这更精细——秋子,我是不是很好用的狗啊。”

  “……”

  啊这……

  我清醒过来。

  虽然能白嫖一个“帮厨”,是有点让人心头暗爽,但如果这个帮厨是条“狗”,而且还是个“狗男人”的话,那还是敬谢不敏了。

  我又溜出厨房。

  太宰治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他总算将那条红围巾扭成满意的造型,不在折腾了,只是将扭成麻花的红围巾一端递给我。

  “呃,这是什么?”

  “狗链。”

  你说什么?

  不要觉得我见识少,就可以随意糊弄,这是狗链吗?快给真正的狗链哭着道歉啊?

  太宰治苍白颀长的手指抚摸过长长的围巾,那夕阳般的色泽似乎也给他苍白的脸颊染上一丝浅淡的红:“我不太喜欢人造皮或者金属的质感,丝绸就刚刚好。”

  他看着我,眼瞳里水光晃动:“……可以吗?”

  我扯开嘴角:“呵。”

  可以你个头啊!

  我把围巾尾端砸回太宰治的头顶上,感觉自己从这只手,到心灵都跟着一起脏了。说真的,如果太宰治是纯发疯,也许还好,但他疯起来竟然还给人一种凉冰冰的理智感,比方说,他是认真考虑做为狗的一生的。

  太宰治追上我:“出门遛狗肯定是需要狗绳的,狗窝的话也不需要太大,只要足够放在床边就可以了……”

  听听。

  这是人话吗?

  你明明是个人啊,太宰治!

  “做人的话,远远没有做秋子的狗更快乐啊。”更可恶的是,太宰治的歪理还一套一套的,换个稍微意志没有那么坚定的人,没准就已经被他说服了。

  他不计余力地推销着自己:“认真想一想,养狗不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吗?”

  “不觉得。”

  “每天下班回家,都有狗狗蹲在门口等着你。”

  “……”

  “不开心时,可以摸摸狗狗的肚皮。”

  “……”

  “如果你遇到危险的时候,狗狗也会勇敢地冲出去,驱赶坏人,这不是超棒的事情吗?”

  “免谈!绝对免谈!”

  我疯狂摇头。

  太宰治颇为失落地叹了口气。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他一条条陈列狗狗的好处时,我动摇了一瞬间——这倒不是说我有多么渴望一条狗来陪伴我,而是,我突然想到,至少,狗是不会自杀的。

  啊啊啊啊——

  我到底在想什么变态的事情啊!

  我很绝望地发现,虽然口口声声对中原宣称,我会拉太宰治上来,不再让他往下坠落。但是,目前来看,我非但没能将他拉出沼泽,甚至连自己的道德观都岌岌可危了。

  我是不是太傲慢了?

  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业人士才对。我也只不过是有一点微不足道的经历,心理学相关更是门都没有入,就傲慢地觉得,我能帮助太宰治。

  诶,太傲慢了。

  就在我思索着,怎样才能带太宰治去看真正专业的心理医生时,忽然,一道天籁从旁边飘过来。

  “白井小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诶?”

  我有点惊讶,没想到搭话的人竟然是国木田独步——他不是梦想着要被工作淹没吗,怎么突然有空和我说话了:“确实,我现在面对着一点麻烦。”

  太宰治挑眉。

  他对武装侦探社里的成员们态度都很好,哪怕是针对自己,恨不得杀掉他的芥川龙之介,太宰治也从未拿出过针锋相对的态度。不管这份温和是源自真实好感度,还是太宰治的修养确实登峰造极,他确实对武装侦探社很友好。

  但现在,太宰治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领地被侵犯后——

  若有若无的敌意。

  等等!

  太宰治,你是人,不是狗!

  请不要连这种动物圈地的习惯也一并模仿啊——!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框,镜面晃过光:“我们武装侦探社也会收礼一些社会上的案件困扰,比方说,一些女孩子被变态狂跟踪骚扰之类的情况。”

  我有一点惊讶:“武装侦探社也会处理这样的案件吗?”

  “嗯,是的。经常会有一些累犯屡教不管,就算是警察,也只能按照法律拘留几天,再放出来后,这些社会败类们往往会对受害者做出更严重的……”

  “你在暗示什么呢,国木田?”

  太宰治笑意盈盈地问。

  “我是说,”国木田独步又推了一下眼镜,面对这种宛如阴影中毒蛇的威胁,他凛然正气,丝毫不为之动摇,“如果白井小姐遇到被变态骚扰的困扰,是可以委托给武装侦探社处理。”

  “说的太好了。”

  必须强调,这句夸奖不是我说的。

  太宰治站在我身边,深情款款地捧起了我的手,同时,他另一只手则捧起了一本封面写着“理想”两字的笔记本。

  等等,这是国木田独步的异能力吧?

  我记得,好像叫做“独步吟客”?太宰治是什么时候,把独步吟客偷到手里来着?

  国木田独步一愣。

  下一秒,太宰治就已经笑意盈盈地翻开了书:“我也要向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举报,虽然国木田君看起来高洁凛然,但背地里也是会对女孩子评头论足的存在,他甚至会写下对自己未来老婆的要求,真的好油腻啊。”

  啊这……

  国木田独步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了,他伸手去抢太宰治手里的笔记本:“还给我!”

  “才不呢!”

  太宰治一转身,就失之毫米地躲过了国木田独步的袭击。他将那本笔记本翻得哗啦啦作响,他很快就找到了目标:“……让我看看,国木田君理想中的结婚对象,咳咳,第一条……”

  国木田独步惊恐地喊:“快还给我。”

  太宰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刚刚化作了一尊石像。片刻后,他才发出一声冷笑:“……第一条,要有一手好厨艺。”

  嗯?

  就这?

  这不是很普通的要求吗?

  顶多只能说,国木田独步先生是一位对饮食有所追求的男士,但远远还称不上油腻吧!

  太宰治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阴沉?

  而国木田独步先生又为什么,露出了仿佛被人揭开底裤般的呐喊表情,他躲闪地瞟了我一眼,又快速挪开视线。

  太宰治冷笑一声。

  “嘶——啦——”

  太宰治双手绷直,随着一声磨砂般的撕裂声,整个本子从中撕裂。而国木田独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忘记了抢救。

  “等等,治君,这也太过分了吧!”

  你这可是恶意损坏他人财物,而且,这个笔记本好像和国木田独步先生的异能力息息相关,非常珍贵。

  太宰治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没关系,独步吟客只要是个笔记本就可以,用这个本子只是他的个人癖好。”

  “但是……”

  那也是损坏别人的心爱之物啊。

  太宰治居高临下地回答:“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真的吗?

  我对太宰治的这一番说辞,非常怀疑。毕竟,这个场面怎么看,都是邪恶势力对抵抗它的正义之师发出了致命的打击。

  “才不是呢!”

  我已经习惯了太宰治的读心能力。

  他嘟哝着:“武装侦探社确实会受理一些骚扰案件,但是,也不会先入为主,只靠第一印象就判断对错。而且,也从来没有主动招揽顾客的先例——他明明是别有用心。”

  明明是别有善心啊。

  我忍不住吐槽他:“不,明明就是你在骚扰我,难道这种事情还有反转吗?”

  太宰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

  他凑过来。

  可恶,长得矮就是这点不好,他仅仅只是贴得很近,就让我产生了几乎被他搂在怀里的错觉:“明明是秋子先靠近的吧?”

  “……”

  我竟然无法反驳?

  “明明是秋子先说,不准拒绝的吧?”

  “……”

  可恶,他借口好多。

  太宰治蹭了蹭我,他的唇缓慢地擦过我的脸颊,呼吸温热地扑在我的皮肤上:“分明是秋子不讲道理地拿走了我的心,我才是受害者啊。”

  好,好像有点道理啊?

  就在我差点被太宰治的歪理说服时,武装侦探社适时响起了敲门声。有委托人上门咨询业务:“请问,这里就是武装侦探社吗?”

  我急忙回答:“对!对!是的!您有什么委托吗?!”

  太宰治被打断了。

  他明显有点不太高兴,但也没有阻拦我,而是直起身,轻飘飘地放过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