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 我只是为了从太宰治身边逃开,才选择主动和上门求助的委托人搭话。但我万万没想到,对方微微抿唇后, 吐出回答:

  “……是、是绑架案。”

  绑架案?!

  这、这算是很严重的案件吧?

  我愣在原地,正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来安慰这位委托人时, 太宰治从身后扶住了我的肩膀, 对委托人说:“绑架案那可非常严重啊,您先坐到沙发上来吧, 我们做个笔录。”

  “麻烦您了。”

  委托人快速瞥了一眼太宰治, 随后低下头来, 快速从我身边经过,走向沙发。我这才看清楚委托人的相貌,那是一位肤色苍白, 相貌平平的少年,他神色憔悴,明明气候很暖和, 但他却穿了一件偏宽大的夹袄。

  啧。

  他怎么和芥川龙之介一样,都喜欢反季节穿衣服?

  太宰治扶着我的肩膀, 柔声细气地催促说:“秋子, 去拿笔录本。”

  “诶?”

  等等,我不是侦探社的成员啊。

  太宰治又说:“我去给客人端杯茶。”

  我恍恍惚惚地在旁边的办公桌的抽屉里, 找到了笔录本和水性笔。太宰治已经端来了茶水,放在茶几上。

  委托人坐在沙发上。

  织田作之助坐在委托人的对面, 国木田独步也在这一侧,只不过, 他刚刚被撕了珍重的理想笔记本, 对太宰治心里犯怵, 隔着两人半米的距离,坐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没错。

  太宰治也坐到委托人对面的沙发上了。

  他正襟危坐,占据了最大的位置,甚至就连织田作之助也被他挤到旁边,看架势倒是比正统的武装侦探社成员更像正版货。

  太宰治拍拍旁边的座位,眼睛亮闪闪的,我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他屁股后疯狂摇晃的小尾巴:“秋子,到这里来。”

  离谱。

  就一个词,离谱。

  无论何时何地,太宰治都有本事成为人群中的最引人注目的核心。我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抵不过对绑架案的担心,坐到了太宰治的旁边。

  当然,没有惯着他,中间隔着三四十厘米的宽度的!

  太宰治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细节,他挑眉,似乎觉得这种小心理活动也很有趣一样地冲我笑了笑。

  “好好干活,不要东张西望。”

  “好。”

  太宰治忽然凑过来,贴着我的耳朵,快速而小声地说:“既然是秋子关心的案件,我也只好尽心尽力地解决掉它了啦。”

  “……”

  “要奖励我哦,秋子。”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恢复到严肃的坐姿。我抬起手,挠了一下发红的耳朵,撸下周边蓬松的头发,将其严密地遮挡起来。

  可恶。

  我还是漏算了一筹。

  太宰治靠在沙发上,他有努力装出一副可靠社畜的严肃模样,但他演技也就那样,骨子里的轻松惬意根本掩饰不住:“先说一下自己的情况吧。”

  委托人叫山田拓海。

  他有一位非常疼爱的妹妹,叫做理惠子。兄妹俩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相依为命,彼此依赖。

  “我绝对不能失去理惠子。”

  山田拓海与其是在强调他和妹妹之间的感情真挚深刻,更像是一种精神恍惚的喃喃自语。

  “你妹妹被绑架了?”

  “嗯。”

  山田拓海点点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劫匪只留下了一封信,里面要求的资金我根本做不到,他们不准我报警,一旦报警,就绝对撕票!”

  太宰治摸着下巴思索:“这样啊……”

  “求求你们了!救救理惠子!我没有办法了,除了你们,不会再有人能救得了理惠子!”山田拓海捂住脸,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嚎叫。

  他好惨。

  人就算是养一条狗,相伴十几年也会成为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别提相依为命的亲人。

  我代入山田拓海的身份,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几乎要同他一起落下眼泪来。

  帮帮他吧。

  我能做点什么吗?

  这样想着,我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太宰治——我也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究竟是想在太宰治身上找到什么。

  太宰治双手托腮,鸢色的眼瞳泛着夜色下海波般的碎光,他听得很专注。

  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我思索了一会儿,才依靠对太宰治的了解,找到了他反常的地方。刚刚,太宰治虽然霸占了最好的面对面沟通的位置,但他对委托也好,还是对这位委托人,骨子里都是不感兴趣的。

  但现在,他感兴趣了。

  我又看向旁边的两位侦探社成员,织田作之助同样专注地看着委托人,他这种眼瞳微微发光的模样和太宰治有一点相似,但情绪外露还不如太宰治——

  算了。

  我选择放弃。

  国木田独步比这两个人都好懂一点,他也听完了这个故事,明显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我挪动身体,凑到他旁边,偷偷地问:“你也注意到了问题?”

  国木田独步很诧异地扫了我一眼,他又开始紧张了,甚至比昨天一起做饭时更紧张。

  他真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啊。

  国木田独步犹豫地问:“你也注意到了?”

  我注意到了什么?

  这里头有什么是我该注意的吗?

  但暂时,我还不想承认,我是四个人里唯一一个状态外的笨蛋。于是,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是有点奇怪,你先说说你的发现?”

  国木田独步不疑有他:“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只是委托人的故事,几乎和芥川龙之介的过去一模一样。”

  经过国木田独步的提醒,我想起来了——

  没错,芥川龙之介也有一位妹妹。

  他也和妹妹失散了。

  他们俩也是相依为命的孤儿。

  国木田独步很小声地说:“但是,在芥川的故事里,绑架了他妹妹小银的男人,就是太宰治啊——”

  相似一个点,可能是巧合。

  相似两个点,比起巧合,就更像是精心模仿的结果了。

  但当不仅仅相似两个点,而是三个、四个、乃至更多的细节——而坐在他对面的人更是当事人绑匪时,就显得更可疑了。

  “但目前来说,这也只是巧合。横滨十几年前发生过一场大爆炸,孤儿很多,织田就收养了十几个孩子。兄弟姐妹相依为命也很常见,说明不了什么。”

  国木田独步摇摇头,明明是他提出的相似,却又一条一条地全部否定了。

  他叹了口气:“白井小姐有什么发现吗?”

  唔,问得好。

  我老神在在地点点头,至少,这个态度肯定比在场所有人看起来都更侦探:“现在,我至少可以排除掉一个错误的可能性。”

  “什么错误的可能性?”

  “绑架犯应该不是太宰治。”

  “……啊?”国木田独步茫然地看着我,似乎还没有消化理解掉这个明显的显而易见的结论。

  “噗嗤——”

  有人在笑。

  我回过头,果然,笑出声的是太宰治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搞清楚,我可是刚刚为你洗脱了一点冤屈。

  太宰治笑眯眯地凑过来:“秋子明明说的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是国木田太笨啦,这都听不明白。”

  国木田独步推了一下眼镜。

  ——他俩之间好像有暗潮在涌动。

  “这位委托人先生,关于你的绑架案件,名侦探白井秋子小姐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我有了什么明确答案?

  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太宰治你不要随便往我身上增加设定啊!

  “只不过秋子比较腼腆,不好意思直言,就由我——秋子小姐养的狗——”

  救、救命!

  太宰治你就不能放弃这个设定吗?!

  此言一出,委托人山田拓海都暂时忘记了沉痛,他看着我和太宰治,目光在我俩之间巡回,流露出明显的惊讶之情——

  我确定了一件事:

  中原先生给的名誉损失费,绝对给少了,他严重低估了太宰治发疯后的破坏力。

  “——来解释秋子小姐的深意。”

  我有个屁的深意。

  我如果真的有什么深意,那也只是希望太宰治能早日恢复正常,别再玩这种破下限的羞耻Play了。

  太宰治装模作样地征求我的意见:“秋子,我可以说吗?”

  “说吧。”

  实话实说,我也挺想听听太宰治还能扯出什么屁话来。

  太宰治立刻笑起来,我真的不想这么形容,都怪太宰治,什么狗狗狗的,以至于我看他——也觉得他特别像是个解开“狗链”后,就跟解开封印般,开始撒欢的大型犬。

  “先讲一些没什么意思的发现吧。虽然你的言辞一直请求武装侦探社的帮助,但是你的双手一直是握成拳头的,护在胸口,这是一种恐惧和防备的身体姿势。”

  “……”

  山田拓海的眼神变了。

  太宰治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在恐惧我,是吗?”

  “我……没有……”

  如果山田拓海的声音没有发抖的话,这句话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一点,但他抖得很厉害。

  太宰治轻柔地,但他声音越轻,就越仿佛给对方施加了更深的压力:“……你知道我究竟是谁,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都要放弃三更了,靠着基友按头完成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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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有一个小细节,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

  在之前,宰吃醋,不敢放在明面上的。

  但他当上狗(?)之后,就开始理直气壮地打击情敌了,变嚣张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