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芥川,你从哪儿学到的台词?”国木田独步倒抽一口冷气,但看着芥川龙之介那张冷酷的嘴脸, 他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

  国木田独步面对我。

  他有点踟蹰,但环顾四周似乎也找不到比自己更靠谱的成年人了, 只好硬着头皮说:“白井小姐, 你别听他们胡说,侦探社遵纪守法, 从未违法乱纪过。今天就只是普通的闲聊罢了, 绝无审问的意思……”

  我沉重地点点头。

  懂得都懂。

  我也是看过很多集推理剧的人, 就算是警察审问犯人,也不会一开始就把氛围弄得很僵,相反, 他们会含情脉脉,甚至从犯人的角度推心置腹地讨论情况——就是为了打开对方的心防。

  我点头如捣蒜:“嗯嗯,我知道的, 就是吃饭时的闲聊。”

  “那个……”

  “怎么了?”

  国木田独步叹了口气:“白井小姐,如果你能手不抖的话, 可能更有说服力一点点。”

  “我……我努力。”

  我是真的在努力。

  奈何手是真的不争气啊!

  就在气氛僵硬如上坟时, 忽然,门开了, 门后出现了江户川乱步的身影。他抓着一大把吃空的塑料袋,显然是准备出门扔垃圾。

  国木田独步松了一口气。

  他就像抓住了救星般:“乱步先生, 请帮帮我们!”

  “嗯?”

  江户川乱步投来诧异的目光。

  然而,没等到其他人解释情况, 江户川乱步就仿佛已经快进般的补完了缺失剧情, 他吐槽说:“你们越解释, 她只会越钻牛角尖的啦。比起我们,她更相信那个太宰治,而太宰治之前……”

  “乱步先生。”

  太宰治的声音从后方轻飘飘地落下:“我以为,我们之间应该已经达成了协议了?”

  “协议——什么协议?”

  江户川乱步“呵”了一声,就差直接说,名侦探大人不承认的协议,就是厕所里的一张纸了。

  不。

  甚至连纸都算不上。

  毕竟,谁也没有说出协议的内容,更别提黑字落于白纸了。

  旁边,织田作之助好奇地问:“你们之间有什么协议?”

  问得好!

  他问出了我心中迫切想知道的谜题。

  太宰治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织田作之助,他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江户川乱步也跟着挑眉,露出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太宰治思索着说:“乱步先生,这不是交易——不过,我确实知道很多情报,包括未来武装侦探社灭亡的危机事件。你应该也清楚这一点吧。所以,如果想从我口中知道点什么的话,说话之前,最好还是要更慎重哦。”

  武装侦探社灭亡的危机?

  我试着想了想。

  但这句话太过空泛,很难想出一个具体的画面。

  江户川乱步微微愣神。

  他的表情变得很凝重,好像在这一瞬间,又连带着想起了很多关键的情报,思维掀起风暴,以至于切断了对身体的控制。

  织田作之助明显很不高兴:“港口Mafia的首领,不是交易,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威胁吗?”

  “……”

  太宰治抬眼看向织田作之助。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瞳里好似起了一片沉沉的大雾,唇嗡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片刻后,太宰治似乎将所有想说的话尽数吞咽过去,他眯着眼睛,略带一点疲倦地笑了:“不必紧张,我才是被拘禁的囚犯啊,不会做挑衅你们的事情。我只是……”

  他喉头好像被哽住了一瞬。

  随后,太宰治低下头,小声辩解说:“不是威胁,真不是威胁,我比谁都更希望武装侦探社能长长久久地经营下去。”

  织田作之助似乎不太认可这番话。

  他拧着眉头。

  似乎对太宰治的表现感到困扰。

  太宰治继续小声地解释:“不是反讽,也不是阴阳……”

  这会儿,江户川乱步似乎终于整理好脑袋里的风暴了,他斜了一眼太宰治,竟有些无语:“没关系,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乱步大人都会将他们找出来再全部击败的!”

  太宰治松了一口气。

  “而且,”江户川乱步抬着下巴,超级傲慢地宣称,“我才不会和抢我零食的家伙达成什么协议呢,一看就超级不靠谱。”

  他好记仇。

  之前的厨房战争,江户川乱步不是大获全胜了吗?

  就在我还在吐槽时,江户川乱步忽然转过头,他的目光就像激光般扫射过来。我被他扫到正着,正感到心虚时,就听见江户川乱步超大声地宣称:“你也不要和他玩!”

  “什么?”

  手被江户川乱步抓紧。

  我愣了一下。

  “他坏透了。”

  “这种事,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啊。”

  哼。

  我也是记仇的。

  他在医务室里故意恐吓我的仇,我好像还没找太宰治算呢!

  太宰治看向我,先前面对织田作之助时沉重的阴霾微微散去一点,好像云彩遮蔽中泄出一条缝,暖意蔓延过来。他对我露出了一个狡黠——看起来是讨好,实则是孔雀开屏般炫耀相貌的矜持笑容。

  “……”

  “……”

  妈妈!

  这里有个男人不讲男德!

  他好不要脸,他竟然勾引我!

  我一晃神,就听见江户川乱步在我耳边大声嚷嚷:“……而你一看就是个超级大笨蛋!”

  聋了!

  聋了聋了我真的要聋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推开江户川乱步,捂住耳朵,一时之间,耳朵里全部都是空气的嗡鸣声,就连自己的回答都听不太真切:“江、江户川先生,你凭什么说我笨啊,我没有得罪你吧?!”

  “因为你本来就是大笨蛋嘛。”

  “我没有。”

  “你就有!”

  “才没有!”

  我和江户川乱步对着呛了两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又被他熟练地拖进了小学生斗嘴的节奏里——他这是打算用丰富的经验打败我吗?

  我立刻改口:“你得拿出证据!”

  江户川乱步十分震惊:“你在找我要证据?”

  ……这有什么问题?

  就算你是侦探,也得讲证据吧?

  旁边的与谢野晶子发出了一声“吭哧”的笑声,她捂着脸,继续在寿喜锅里捞白菜,假装完全没有偷听对话。

  江户川乱步理直气壮地回答说:“你都见过超推理了,现在竟然还对乱步大人的推理能力半信半疑,这不是笨蛋,是什么?”

  什么?

  这都什么什么跟什么?

  我努力回忆,总算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到贝雷帽青年大喊“超推理”的模样,等等,那玩意儿除了用来找我的隐藏口袋,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江户川乱步明显生气了:“超推理无所不能。”

  “哦。”

  “笨蛋!笨蛋!大笨蛋!”江户川乱步显然被我的态度气到了,他一甩手,“你这个昏庸的大笨蛋,乱步大人明明是好心,你还不明白,笨死你好了。”

  江户川乱步将吃空的塑料包装扔进垃圾桶里,气冲冲地走了。

  我回过头。

  饭桌上好几个人发出嗤笑声。

  与谢野晶子敲敲碗筷:“吃饭了,吃饭了,唉,那块牛肉是我的,谁也别和我抢。”

  *

  *

  晚饭过后——

  是的,这个时间点,纵然是我,也没法厚着脸皮称呼其为“中饭”了。我刚要收拾碗筷——就有人强行挤到我身旁,生怕我快人一步般,将脏碗全部收拢到自己怀里。

  “国木田先生?”

  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我来就行了。”

  “呃,好的,没关系的,不用紧张,碗筷都归你。”我小心翼翼地后退,不怪我大惊小怪,实在是国木田独步先生看起来很如临大敌。

  “抱、抱歉。”

  国木田独步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他面对我时,好像一直都很紧张:“毕竟让客人帮忙买菜下厨已经很过分了,确实没再帮忙洗碗的道理。”

  “我不在乎。”

  他摇摇头,对此很坚持。

  不洗碗就不洗碗吧。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随着晚餐结束,桌椅也被宫泽贤治搬到原位。太阳垂落在将坠未坠的位置,斜斜的光照耀在人背后,再加上胃里塞满了沉沉的食物。

  不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

  我挑了一个靠窗户边的座位,右手旁就是盛开的花丛,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我打了两个喷嚏,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困了。

  不,不能睡觉。

  现在还远远不到睡觉的时候。

  武装侦探社恢复了社畜格子间的模样,国木田独步动作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正在意气风发地打电话。我听了一会儿,好像和近期的一项热门案件有关系。

  其他人也在哒哒地敲键盘。

  我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困。

  不不不!

  秋子,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认输,没有人注意你,这可是你收集情报的大好时机。你可是肩负着将太宰公主(?)从邪恶的武装侦探社手里拯救出来的重大职责。

  但……

  哈欠。

  武装侦探社是有什么魔力吗?

  我想,可能是黄昏,以至于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都很温馨友善。我注意到,太宰治蹑手蹑脚地敲响了社长办公室的门,又轻声细语地对门内说了什么。

  门开了。

  他走进去。

  门复关。

  太宰治的身影消失了。

  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果然,春困秋乏夏打盹,四个季节没有哪个日子是不困的。不过,我才不会被这种小小的挫折打倒,我肯定能……

  呼呼呼呼……

  ……zzZZZZ……

  半梦半醒间,我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旁,帮忙盖上毛毯。那个人好像就蜷在我身旁,不知道待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