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西摩西——”深田拍拍玻璃挡板,朝被关在[少管所]的队友们呼唤,“大家还好吗?”
只有柳生世津子一个还元气满满:“是——我们都好。”
竹田部长:“不我不好。”
剩下的人都蔫蔫的,话都不想说,仿佛八十九岁卧病十年的小老太太,对未来毫无期待。
深田被这群要死不活的人惨到了。
“我想不明白啊我,”竹田部长急得揪头发,“我,我也不是个多么自卑的人啊,我感觉,我还蛮相信我自己的啊。”
凭什么关她啊!
她是无罪的!
西川:“不,我们都被关都可以理解,我最不能接受,”她抓住柳生世津子的衣领狂摇,“你怎么也在啊!”
王牌,你不应该啊,你不是这种性格啊!
柳生世津子被晃得头晕,一边指着身边的黑皮辣姐:“荒井前辈也在啊。”
“对啊。”副攻和竹田部长也过来,“荒井,你有什么可不相信自己的啊?女网No.1,这不合理!”
黑皮辣姐默默举手:“可这是排球。”
那也不应该!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赛前准备方案?”丸井问,“是指,收集选手数据资料,看对手以往的比赛,这些东西吧。”
“不止。”蜘蛛王说,“【钓客】,虽然总有人说是因为荒木在恋爱方面的为人,但排球届不会随随便便给人起无关的外号。”
“那种像鱼钩一样的排球虽然强大,但放眼全国还是不够看,真正让【钓客】跻身全国级排球选手的,是她那堪称高中排球界最高水平的【赛前准备方案】。”蜘蛛王说。
蜘蛛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比赛前,不止钓客,阳泉的其他球员也直接或间接地接触了立海大的人们,目的就是收集最精确、最新、最真实的对手数据。”
大家想起幸村精市。
怪不得他当时说“打探消息的话,你找错人了。”
所以,钓客昨天只是借搭讪之名,行刺探之事。
蜘蛛王:“了解到优佳有了男朋友,就从幸村君这里入手,借口合理,不会打草惊蛇;了解到世津子非常崇拜优佳,就派同样崇拜优佳的饕餮去搭话。”
柳想起昨天深田出现后,钓客若有所思的表情,和对深田与幸村不住打量观察的眼神,原来她在看两人的关系,在看深田的肌肉情况,在看一年过去深田优佳是否出现了弱点。
“钓客失败了,心理战上,优佳无懈可击。”幸村说,“但这本身就是一次尝试,失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所以之后她的矛头对准的真正目标,其实是竹田部长。
“夸赞的话那么多,一定要在立海大的人面前用贬低立海大抬高优佳的方式来夸赞她吗,还说那么多次。”幸村说,“比赛中她也频频跟立海大的选手说话。”
语言的力量是无限的。语言会带动气氛。
那些乍一听似乎莫名其妙的话,不合逻辑,却在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在有心人的浇灌下悄悄生根发芽,最终在比赛中爆发,侵占整个精神世界。
“鱼钩早就放出来了,”幸村说,“只不过是放进人心里。”
大家看向幸村。
你原来全知道啊!
那你一开始怎么不说啊?
幸村:“优佳说剧透可耻。”
这是讲究那种东西的场合吗!
慢着。
优佳说?
砰!
钓客移动脚步,到网前跳起传球,阳泉的主攻手抓住时机助跑扣球。
她是阳泉高校球队中力速最高的王牌主攻,虽然技术上比不过鳄鱼等顶尖攻手,但扣出的球又沉又重又涩,好接,但不好接住。
主要负责一传的副攻和自由,四条胳膊都已经接球接到神经麻木。
“这可真是伤脑筋。”深田一点也不苦恼地对钓客说,“我们明天还要打比赛呢。”
钓客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她冷笑:“立海大还有明天可言吗?”
“问我的队友吧。”深田让开一点位置,“看看谁明天不想比赛,我提前把她踢出去。”
立海大半场里“不是我啊”的声音此起彼伏。
“装傻吗?”钓客冷冷地说,“我倒希望你能装到底,好让这场比赛不那么无趣。”
“向我扣球!深田大人!”饕餮在她身后大声嚷嚷,“我一定接得漂漂亮亮!包您满意!”
钓客正挑衅的表情被打断,不悦地呼出一口气。
“荒木前辈就是这一点最让我佩服了。”深田说,“怎么忍得下去的?”
钓客:“为了胜利,不值一提。”
“胜利……”深田眨眨眼,“跟国中时比起来,荒木前辈根本没有变化嘛。”
钓客:“什么?”
她眼前一花,面前由恶女的脸变成恶女的肚子,再变成腿。
抬头向上看,背光之下,那双睥睨自己的暗金色眼睛与记忆里一模一样:“还是那么碍眼。”
砰。
球以轻盈的抛物线越过钓客的头,落在她身后的地板上。
“立海大得分,比分6比3,阳泉高校领先。”
橙发王牌几乎与深田同时落地,一边活动刚刚打出吊球的手臂。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像极了钓客记忆中,那对穿着帝光球服的最强搭档。
尘封的记忆影像早已模糊,但面对这两人时的那种溃败感和无力感却猝然涌上心头,与比分遥遥领先的喜悦交织,混合成苦涩难言的情感,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观众席上,对比赛的探讨还在继续。
“照你们这么说,其实深田同学从一开始就洞察了钓客的计谋。”仁王说。
丸井:“可比赛现在打成这个样子……深田同学一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啊。”
周围球迷的嘘声快要把他们淹没了。
柳莲二反问:“如果是你,你会在明知对方出石头的情况下,还出剪刀吗?”
当然不会了。
“你都不会了,深田同学肯定也不会啊。”仁王说,“那可是深田优佳诶,能把柳生妹妹和部长迷得五迷三道的女人。”
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人:“……”
桑原:“那她做了什么?”
仁王:“你们没注意到吗?”
“比赛打到现在,从一开始就经常隔着球网跟对手说话的人,并不只钓客一个。”
众人一愣,然后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少管所]里,深田正在给队友们打比方:“当你身患重症,已经忍受了很长时间的□□痛苦了,只想吃颗糖果,却死活撕不开包装的时候,心情会怎样?”
世津子:“嗯……很烦躁?”
“想鲨人。”
“想哭。”
“就是这样。”深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自信道,“那情绪崩溃的一刻,就是打断对方节奏的机会。”
所以之前的——
深田:“全是铺垫。”
铺垫把队友也铺垫进去了啊!
钓客脚步不停。
球从饕餮和副攻手上传过来,即使她知道这一球是高分一传,她根本不用动位置就能轻松接到,并传出去,但钓客还是会保持小碎步,保持一个一直在轻微移动的状态。
有时为了保持轻微移动,她会故意离开原本的位置,再小碎步跳回来。
饕餮曾经当面说过她:“Why?我传得不好吗?我传的都不好全霓虹都没人能当你的自由人了,OK?”
没办法,钓客改不了。
就像饕餮改不了在讨厌深田的钓客面前一口一个深田大人,副攻改不了让球的毛病,接应非必要不跟队友嬉戏打闹,主攻一出排球馆就形同陌生人一样。
“阳泉的其他人并不足够信任钓客,钓客也不足够信任其他人。”蜘蛛王说,“如果用《排球少年!!》来打比方,阳泉全员都是月岛萤。”
也就是说。
“阳泉是一支不存在真正信任的队伍。”深田说。
不承认信任的力量的人,如何玩弄别人的信任?
懂得打如此细腻的心理战的人一定是敏感的,也许她冷酷无情,也许多愁善感,但一定懂得人被细枝末节的情绪影响的感觉。
这招[少管所]PUA大法如此成功,几乎在短短三局比赛摧毁一整支球队的信念,除了显示钓客的强大,更在侧面反映了,钓客此人。
深田竖起食指按在唇间,金色的眼睛在黑暗里灼灼发亮:“她同样,深深恐惧着不被信任的感觉。”
砰!
深田跳起,单手将球拨给从身后窜出来的橙发王牌,王牌手感极其不适,但扣球力道仍旧凶猛。
球在空中乱飞,阳泉打着打着,无知觉中,节奏被乱糟的坏球逐渐打乱。
排列整齐的鱼钩鱼线自发动了起来,鱼线跟鱼线缠在一起,鱼钩和鱼钩位置错乱,井然有序的垂钓被搞得一团糟。
钓客额头上冒出细汗,跟其他汗渍混在一起,风一吹,皮肤发冷。
她打了个哆嗦。
胃部不受控制地抽痛起来,钓客甩甩头,试图将这种心理造成的不适感甩走,但效果不明显。
催促发球的哨响,她挥臂狠狠击球发过球网,球一出手就马不停蹄地向网前跑去,在那里等待着她的不仅有即将飞来的球,还有那个她深恶痛绝的女人。
“你别想,你别想再影响我!”她用了全身的力气压低声音,冲那个女人说,“什么信任信仰,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只有胜利才是最重要的!胜利!”
不被真正信任,不被信任……那又怎样!
只要能赢……
“我要赢。”她冷冷地说,“带上微笑面具也好,做个好好队长也好,跟厌恶至极的人调笑也好,就算是让我必须做个虚假漂亮的人,这些,统统都不是问题!”
“我自己都不真实,我才不在乎什么真正的信任呢!”
饕餮送来的球已经飞到头顶,钓客屈膝蓄力,怒火燃烧热血,流过全身,她高高跃起,双手上举,手心对准饕餮传到半空的三色球。
“只要能赢,相不相信,根本无所谓!”
砰。
球落在饕餮的手、副攻的手、钓客的脚组成的三角形中间的地面上,弹起,又落地。
“立海大得分,比分11比12,阳泉高校领先。”
慢镜头回放,球直直落下,落在钓客的手里,球皮擦过十个指尖,干涩地,无法挽回地,向地面坠落而去。
钓客瞪大双眼,在空中随球的下落而低下头,伸脚去够,踢了个空。
饕餮飞扑而上,却被鱼跃来的副攻挡住去路,脚步慢了一成。
副攻则为了不妨碍饕餮的行进路线,收起了伸出来接球的手。
砰。
三个。
三个错误。
三个由不信引发的错误。
一只金色的鱼钩摇摇晃晃,伸到三个倒地的人面前。鱼钩之后,金眸少女正露出从容的微笑。
霎时间,无法捕捉又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全速前进的重磅火车呼啸驶过,本来只围着立海大半场的玻璃挡板以球网为起点,向阳泉半场以摧枯拉朽之势极速推移,眨眼间囊括整个球场。
玻璃挡板外,深田自深渊般的黑暗中缓步走来,手指转了转[少管所]的钥匙,抛到半空,单手稳稳接住。
“现在,大家可以一起研究越狱的办法啦。”她晃晃钥匙,“开心吧?”
你说啥?
你有病吧?
你!有!病!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