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浅坐在办公室前写着文件,窗外是沪市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机械性地签着字,随后将文件放到桌子左侧,又从右边拿了另一份文件,没都没看标题,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

  助理敲了敲门:“林总,有人要见你。”

  “请进来。”林青浅头也不抬。

  脚步声慢慢远去,又慢慢靠近,两双鞋子停在了她眼前。

  一双是再正常不过的黑色运动鞋,另一双,是破损的,带着点黑的红色的婴儿鞋。

  林青浅心中突然停跳了一分,觉得那红色有些刺眼,侧头躲过,继续批示着,“什么事?”

  没有一点声音。

  她突然觉得不对。

  太安静了。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嘈杂的人声、鸟叫虫鸣都没有。

  一丝丝寒意从脚心爬了上来,她猛得抬头。

  温归笑牵着一个还血肉模糊的婴儿,咧唇笑。

  小酒窝里是满满的诅咒和恶意。

  “小林总,好久不见。”

  林青浅慌忙低头,发现自己一直没看清的文件上有了字。

  血红色的四个大字,“知名不具”。

  红色在慢慢流淌,像血,滴落在她手上,滴落在她黑白分明的签名上。

  她急忙去抹,却越抹越多,最后整只手掌都被染红。

  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逼近,再一抬头,血肉模糊的一张脸,贴在她眼前,脸上的肉一片片脱落,露出了里面咧着嘴的森森白骨。

  “我诅咒你!”

  “啊!!!”

  她猛得惊醒,发现自己坐在办公桌后,面前的文件被压出了痕迹。

  窗外是沪市的车水马龙。

  “是梦啊。”林青浅喘了口气,想要喝口水。

  助理宛如在之前在梦中一般敲了敲门:“林总,有人要见你。”

  林青浅这回警惕了很多:“谁?”

  助理一愣,“是越小姐啊。”

  她松了口气,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请她进来。”

  宋清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面上是苍白的苦笑。

  她凝视着林青浅的眼睛,轻声说:

  “林青浅,我忘不了笑姐姐,我想不通。”

  “我们分手吧。”

  林青浅的唇颤抖了会,紧紧盯着面前的宋清越,慢慢靠近她,猛得揪紧了她领子。

  “从她身体里滚出来!”

  根据沪市办公室布置的场景突然如同镜子般碎裂,林青浅看见另一个自己笑得肆意,慢条斯理地掰开了她紧握着的手。

  “请坐。”另一个自己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揪皱的领子,优雅地请她坐下。

  林青浅只是死死盯着她,抿紧了唇,拳头攥紧,似乎随时会一拳上去。

  “这不怪我,”她委屈极了,“你自己的梦,你自己的世界,我还怕你醒不过来了,给你加了不少细节呢。”

  比如处在沪市的办公室,比如死寂的声音。

  林青浅终于慢慢坐下,眼睛还死死盯着她,“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里是你潜意识深处,刚才两个梦,是你最害怕的事,啧啧啧,你的愧疚啊,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良心那样奢侈的东西,”她托着下巴看着林青浅,“我更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毕竟正常人是要快死了才能来的。”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林青浅吐出一口浊气,“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我,我是怎么回事?”

  她手指敲打着桌子,懒懒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啦。”

  “至于你?”她摇着头,“你觉得自己很不正常吧。”

  “对,”林青浅眯起眼睛,“我的性格不是这样。”

  暴虐,狂躁,完全不像她。

  来到这里,她才终于觉得那股一直在影响着自己的暴躁消失了。

  “你怎么知道你的性格是怎样的?”她若无其事地吐槽,又似乎在暗示什么,随后做出解释,“猜的没错,是这具身体里的东西在影响你啦。”

  “我觉得,你性格挺好的,一点都不暴躁。”林青浅上下打量了会她,一股寒意慢慢爬上心头,比刚才的噩梦还可怖。

  太像了。

  她真的,太像自己了。

  第一次见,林青浅只是被她的模样吓到,可是性格表现完全就像两个人;第二次见,她变了很多,但仍然和自己有差距。

  但这次,虽然还没有深谈,但林青浅觉得,面前这人就是自己。

  林青浅突然靠近她,细细打量着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嘴里喃喃自语:“你到底是不是原主?”

  “愚蠢的我哟,”她伸手揉了揉林青浅的头发,然后嫌弃地推远,“我都说过一次了,是,也不是。”

  “如果你对原主的定义是你看的那本愚蠢的书里面愚蠢的女配的话。”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

  “但是你又说你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林青浅质问。

  “我确实不知道,”她叹口气,“我拥有你的全部记忆,但是我也没法判断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指了指四周一片白茫茫,“喏,你看,这里只有快死了才能来,我却一直在这里像幽灵一样游荡,只有你偶尔能来陪我说说话。”

  “等等!你说,你拥有我的全部记忆?”林青浅突然警惕,伸出手摆在她面前,中指无名指合拢,弯曲,不断颤动。“这个也拥有?”

  她愣了会,随后气得跳到了桌子上踹林青浅,“过分了啊!不要刺激我这个单身狗!”

  “那你说拥有我的全部记忆是什么意思?”林青浅熟练地抱头蹲防。

  她就这么蹲在了桌子上,眼睛里有点迷茫,“我刚出现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脑子里两个声音在叫嚣着我听不懂的东西。”

  “我只知道你没接管这具身体前的记忆,它们对我来说就像可以播放的电影碎片一样,甚至可以随意拉进度条。”

  “而你身上发生的事,我只有在你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才能看到前后关联的一点点,或者濒死的时候。”

  林青浅沉思,“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才会提醒我?”

  “对呀,那个时候我都看不下去了你这个不开窍的蠢货。”她长叹一声,“你现在也是,好好的女朋友又跑了。”

  林青浅头上的青筋不断跳动:她终于知道平时宋清越面对嘴贱的自己是什么感受了。

  想打人。

  “那你为什么一直认为,我和你是一样的呢?”林青浅沉默了一会,平息心情,紧接着问着让自己迷惑的问题。

  她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原主,但又一直告诉自己她就是我。

  她托着下巴,蹲在桌子上灼灼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瞳仁此时居然有点吓人。

  “你不觉得,我们真的很像吗?”

  简直就像复刻出来的两个人。

  她伸出手,“不如我们一起搞清楚是什么情况怎么样?”

  林青浅凝视着她,慢慢伸出了手。两只一模一样的手握紧。

  “我还以为你是最终的boss,”林青浅充满审视意味地捏紧了她的手施加压迫,“看来不是。”

  她微微一笑,嘴里吐出一句话。

  “你就说你是不是傻,这里捏人捏不疼。”

  林青浅摁下了脑袋上炸开的青筋。

  好想把这张嘴缝起来啊。

  “对了,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我无聊的时候反复翻看记忆发现的。”

  “你说。”

  “注意林之音。”她郑重地对林青浅说,“她肯定对你,或者说对原主没有恶意,但她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林青浅点了点头。

  “哎,你现在精神状态太差了脑袋随时会崩掉,不然我就给你放一段记忆了。”她戳了戳林青浅的脑袋,“反正你也记得,最好回忆一下原主十八岁那年的事。”

  “多谢提醒,那我也分享我的一个脑洞吧。”林青浅再三确认面前这个家伙一直在释放善意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某个猜测,“如果那些影响着我的不正常情绪不是你的,是不是说明,”她指了指这个雪白的空间,“这里还有第三个家伙?”

  她沉默好久,似乎震惊于这个脑洞。

  “那我一定要揍她,”她突然蹦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这么久了也不陪我说说话。”

  林青浅唇角扯了扯。

  “唉,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说一个我的猜测吧。”她面色终于严肃起来,“我看记忆的时候,因为记忆是碎片,很多东西时间线要我自己拼凑,所以,我一开始没发现。”

  “但是,我看了这么久以后,发现了一点端倪。”

  “有些记忆,不见了,或者说,被人抹除了,或许就是你说的那个第三人。”

  林青浅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但是也有另一个可能,”她话锋一转,“有些记忆也不是一开始就出现的,我不是说有两个声音在我脑袋里吵吵吗?一开始声音很大,现在慢慢变小了,而随着声音的慢慢变小,我发现了很多记忆的全新解读。”

  “就像数学题,有了另一种解法,拼图有了另一种思路。”她努力向林青浅解释着这奇怪的概念,但最后只能恼火地挥挥手,“算了算了。”

  林青浅叹口气,“什么玩意,”她眼神迷茫,“我又是什么东西呢?”

  “你不是东西。”她心直口快。

  “……”

  “你真的不是东西。”

  林青浅:“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没人替。”

  工作要紧。

  “对了,说到生病,”她急吼吼地冲林青浅说,“你注意点,还是好好调养吧,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下次再见到我,你就快死了。”

  林青浅扯了扯唇,“啥意思?”

  “你压力太大,神经快崩溃了。”她摸摸林青浅的头,“想想你刚才那两个梦,再想想你来这里之前喝了多少酒。”

  “再这样下去妥妥的抑郁症前期,要爱惜身体啊。”

  “……谢谢。”

  “对了,”林青浅想到了什么,气质瞬间锋锐起来,“怎么杀了你?”

  她的表情活像掉了瓜子的仓鼠,哭戚戚,“你干嘛要杀我嘛。”

  “说不定呢,防范于未然。”

  “那你就这么问我?!”她很愤怒,但正如她们俩共同的直觉一样:她们确实很像,像到思维模式都一模一样。

  林青浅问的实际是:“如果存在那个第三人,该如何杀了她。”

  “我是意识体,不能存在于现实,所以要杀了我,估计只有一种办法——脑死亡。”

  “知道了,谢谢。”林青浅起身,摸摸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我该走了。”

  她蹲在桌子上挥挥手,“再见啦,别回来了,没人陪我说话也无所谓的。”

  林青浅苦笑一声,没回头,“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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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青浅缓缓睁开眼。

  她瘫倒在地毯上,手里还攥着酒瓶子。

  林青浅居然很怀念那个濒死才能进入的空间,至少在那里自己是舒服的。

  头疼欲裂,全身仿佛被锤碎了一般,身体重的抬不起来,酒意翻涌,半醉半醒的眩晕让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林青浅,你别喝酒了!”小孩吵嚷嚷的话还在耳边。

  她沉默着继续往嘴里灌了一口。

  管着自己的人又不在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盯着空荡荡的房间,仿若潮水一般的悲伤将她淹没。

  她突然将酒瓶丢远,玻璃渣混合着酒液洒落一地,她跌跌撞撞爬起来,从小抽屉里翻出了药瓶。

  倒出药的手又顿住了。

  刚喝完酒不能吃。

  她叹口气,放回抽屉里,搬了把椅子枯坐在窗前。

  坐的笔直,像是一尊塑像。

  直到太阳升起,朝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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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越?”茅半雪愣愣地看着推门进来,一身风尘的宋清越,“啊啊啊你回来了!”

  宋清越笑笑点头,“你假期留校了?”

  “对,”茅半雪突然觉得不对劲,“你怎么提前了一周返校啊?”

  宋清越放好行李,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抱歉,我不是很想说。”

  茅半雪愣愣地看着低落的宋清越,不敢说话。

  “对了,暂时别和我提林青浅。”

  她的手摸向口袋,硬邦邦的四方小盒子就在掌心。

  虽然口里说着“林青浅,你给我一点时间。”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校,更像是逃跑。

  整理好行李后,她带着沉沉的郁气上床,和衣睡去。

  梦里有林青浅。

  茅半雪隐约听见床帘里有声音,仔细一听,是女人的啜泣。

  “林青浅,你这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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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浅,来见我一趟。”林青浅处理完这边的事,方一回国,就接到了林之音的电话。

  一壶茶放在两人身前,林之音为林青浅沏了杯,自己端起杯子喝了口,“宋朝度在盯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坑挖好了,我坚信我能填回来!

  填不回来,我就,我就哭给你们看!

  呜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