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爷子状似不解,表情十分诧异:“有什么不大合适的?”

  “她……毕竟是个外人, ”齐母干笑几声, “这哪能说搬就搬的呢?!”

  “这哪管外不外内不内的, 又不是联姻,还非要门当户对不成?”齐老爷子说, “我听说她儿子现在坐牢, 她一个人呆在疗养院, 总是念叨着狱中的儿子, 幻想他还在自己身边。我看她这就是因为太寂寞了, 需要陪伴,让你母亲多照应一下,倒是刚刚好。”

  齐母愣了愣,刚想说些什么, 齐父便突然拦住她,点头说道:“爸说得对,搬过去倒没什么。”

  他话锋一转,又说:“只是我听闻他母亲年纪大了,一直卧病在床,这段时间都是小妙亲自过去照顾。这一搬……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习惯?”

  “是啊是啊, 突然搬过去很难适应的吧?”齐母急忙附和道。

  齐老爷子笑着说:“你们倒是体贴, 很好。不过你母亲早就替她安排妥当了,她做事,你们尽管放心。”

  眼看齐承栎心意已决,齐父没有办法, 两人面面相觑,只能无奈地应道:“是,那我明天安排一下,这就给她搬过去。”

  齐妙站在他身后,脸色惨白如纸,五根手指战栗地攥着皮质沙发扶手,攥出无数道蜿蜒的纹路来。她心里慌张无比,额头上的汗顺着脸庞缓缓淌下,淹没在薄薄的衣裙里。

  齐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悠然问道:“小妙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她。

  齐妙蓦然成为焦点,只觉浑身僵硬,她勉强地抬了抬嘴角,尾音颤抖,小声说:“……是有点。”

  齐母拍了拍她的手背,嗔道:“估计又是昨晚熬夜熬出来的,现在尝到苦头了吧?我说了几遍别熬夜别熬夜,年轻人总是不乐意听话!”

  齐父平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温声道:“既然不舒服,那就回房间躺会儿吧。”

  齐妙答应一声,匆匆转身上了楼,脚步不稳地踏进了卧房。她的背影像个白色的逃难幽灵。

  齐愿目送她轻轻关上房门,便感觉齐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探照灯一般来回巡逻着。

  他有意无意地问道:“爸,你不介绍一下这两位小朋友么?”

  “她呀?叫小望。”齐老爷子看着齐愿,花白稀疏的眉毛展开,笑容可掬,“是我叔父的堂弟家的女儿。另一个是她的朋友,小陆。”

  “以前没怎么见过呀,小望看起来倒是和妙妙差不多大。”齐母微笑着看向齐愿。

  齐愿望着这个与自己相伴十几年的“母亲”,只觉得内心一片冰冷。她双眼微阖,疏离地说:“小妙姐比我大一岁。”

  “你今年高三?”

  “是。”

  齐母怔了一下,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冷淡,不由蹙了蹙眉,脸色也沉下来,目光冷冷的,不大高兴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个远房亲戚是什么样的家里教出来的,说话时竟然不正视对方,神色也爱答不理的,十分没有礼貌,一看就是齐承栎在偏远农村的乡下亲戚。

  齐母世代名门望族,作为一个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小姐,心里一直有傲气,始终瞧不上齐承栎这样白手起家的人,表面上是摇身一变成为富豪,但贫穷早就已经根深蒂固地埋在他们的骨子里了。

  因此她从不愿意去走访齐承栎的那些乡下的亲戚朋友,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太掉价了。

  “小望看上去像是不大爱说话,”齐母言语尖刻,“年轻人这样内向可不好,会吃亏。”

  齐愿平淡地说:“我不是不爱说话,只是不想多说闲话。”她倒是有意内涵齐母爱嚼舌根了。

  齐母霎时脸色难看,连齐父也有些尴尬起来。

  齐老爷子却像是没听懂似的,微微一笑:“小望天生就是这样,心直口快,你们也别跟小孩子计较了。”

  齐母面色铁青地站起来,冷声道:“我去厨房看看菜做得怎么样了。”便头也不回地走掉。

  她从前生得好看,又热爱追赶时髦,茶色卷发堆在肩膀上,身着一袭玫红旗袍,身段不见臃肿,依稀之间残存着旧时的风韵,背影也是摇曳生姿地离去,极有架势。

  齐父没敢再触碰齐愿这个“霉头”,他看得出来齐老爷子有心袒护这个亲戚,便坐在沙发上简单地聊了几句后,也借口离开了。

  他来到厨房,看见齐母正抱着双臂,一脸阴沉地面朝碗橱,知道她是大小姐脾气又犯了,心中难免厌烦:“你今天怎么回事?刚才好好的,偏要找那个小姑娘的茬做什么?”

  “是她先招惹我的!”齐母怒道,“你没看她甩脸色吗,连句话也懒得和我说,好像我是个什么垃圾一样!”

  齐父不信:“哪有那么严重?她之前又没见过你,怎么可能这样。”

  “呵,反正你就爱帮你家人说话就是了,”齐母背靠流理台,一脸讥诮,“和你结婚几十年,从没听你维护过我一句,你心里还有没有把我当成妻子了?”

  “就事论事,别给我扯旧账。”齐父表情紧绷,不悦地说,“你不要这么敏感好不好?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不对。”

  “我敏感!?”齐母猛地瞪大眼睛,“好啊,我敏感!我敏感到结婚五六年以后才发现你和外面的那个贱女人有一腿,你甚至还把她的女儿带回家里养!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她们俩死都死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呵,你不让我提我偏要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你看着那个小望是不是觉得眼熟?是不是感觉很像被你害死的那个野种?”

  齐父大怒:“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看你明明怕得要死,别人看不出来,可我一直看得见,你的脚都在抖。”齐母大笑,十分癫狂地说,“你也怕这件事被曝光出来,齐家掌舵人在外的光明形象就彻底毁——”

  她还没说完,便尖叫了一声,感觉一股巨力猛地拽住了她的头发,仿佛要将她的头皮完全扯下来。齐父面目狰狞地将她拉近,右手犹如铁钳一般冷硬,青筋凸起。

  “你也别想着独善其身!”他阴冷地说,“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齐母惊惧无限地看着他,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和魔鬼一样青面獠牙。夫妻之名,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她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眼底却盈满泪水,哽咽道:“是啊,谁都不无辜。”

  齐父看了她片刻,骤然松开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语气平淡:“别总是和爸作对,我知道你看不起他,但我们现在还斗不过他。”

  齐母顶着一头乱发,双眼泛红,颤颤巍巍地扶着台子站稳。

  她冷笑一声:“他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日后公司的位置,肯定是小思的囊中之物。”

  齐父反问:“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把那个司机的母亲接走?”

  “或许真的是帮妈找个伴呢。”齐母不以为意,“难道他还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吗?这件事连齐愿自己都搞不清楚。”

  齐父揉了揉眉心,始终找不到说法,叹气道:“或许吧。”

  “齐愿总不可能活过来,”齐母说,“就算她活过来,又能做什么?哪怕她找得到真相,会有人相信她吗?”

  “你说得是。”齐父缓缓点头,“如今除了小妙,谁也不可能知道真相了……”

  -

  齐妙正躺在床上,一脸苍白,黑色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上。她怔怔地盯着头顶的白炽灯发呆。

  房间里很安静,尘絮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卧室房门半掩着,泄出一点明黄的光亮。

  此时人都在楼下,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她烦躁地用手指卷着耳鬓的发丝,心里对齐老爷子的安排很是惶恐。

  对方提出要接走熊志勇的母亲的那一刹那,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全都知道了!

  可惜她没有齐父齐母那样老道的本事,能够遮掩自己紧张的情绪。要不是今天他们俩护了自己一把,齐老爷子肯定会因为她夸张的反应而心存怀疑。

  齐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头埋进被子里,一动不动。片刻后,她的双肩渐渐颤动,喉咙里苦苦压抑着声音,竟然是在忍着不要笑出声来。

  齐愿已经死了!拦在自己眼前的障碍全部扫清了,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些事,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颇有些神经质的抬起头,在床上癫狂地小声笑着。

  齐思那个绣花枕头,一无是处,稍微给点好处就被勾着走,到时候自己用点伎俩把公司抢过来,岂不是非常容易吗?

  至于爸妈,这两个偏心的老家伙……她的手里可是掌握着他们“杀人”的罪证,倒也可以凭此要挟他们交出公司,大不了大家一起鱼死网破吧!

  她越想越觉得前路开阔,万分得意。

  此时,寂静的走廊上却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

  齐妙以为应该是个佣人,不以为意,谁知道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竟然是径直冲着自己的房间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陡然升起不大好的预感,立刻坐直了身子,警惕地望着门口。

  脚步声在她的门前停了下来,透过门缝,齐妙隐约看见一道瘦长漆黑的身影。

  半掩的房门被一只惨白的手缓缓向内推开,这是只腐烂的手,指甲都已经被磨烂,开裂的皮肉上布满了肥白的蛆。

  齐妙猛地揪住身下的被子,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她背上的汗毛完完全全耸立起来,震惊恐惧地瞪着眼前的“人类”。

  人类的四肢上布满一块又一块青紫的尸斑,沉重而僵硬地挪动着自己的身躯,向齐妙缓缓靠近。她的身形摇摇晃晃,五官已经血肉模糊,甚至有几条蛆虫在她浑浊的双眼和嘴中里蠕动着。

  即使她的面貌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但齐妙仍然能从她破败不堪的服饰中辨认出她的身份。

  她嘶声惨叫:“——齐愿!”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突然发生了点事情,前几天没什么时间写,向等更的小可爱道个歉(鞠躬)

  突然发现自己上榜了,震惊OoO!感谢大家滴评论和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