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美莉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愧, 他们不再来了, 或许是搬了家。后来陆昕听说有人在南方城市里见过她和她的儿子, 在一家小厂的流水线上里做女工,日子很清贫, 也不清楚是真是假, 反正陆昕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

  陆昕出院这天高兴坏了, 她想着整日在医院里清汤寡水, 嘴里能淡出鸟来, 现在终于可以出去吃些好的。结果齐愿仍然拦住她,觉得她病刚好,吃外面的东西不大营养,还不如回家吃。

  陆昕心不甘情不愿, 小声说:“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老太太似的,这么养生了?”她可一点也不想回家自己煮饭吃。

  齐愿顺着她的长发,笑而不语,等回到了家后,僵尸溜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一碗鸡汤面来。

  陆昕惊讶极了, 望着热气腾腾的面碗, 猛地抬起头看着她:“这是你做的吗?”

  齐愿面色如常地点点头。陆昕小心翼翼地看着这碗葱绿汤白的面,用筷子挑起几根放进嘴里,鲜味化于舌尖,绵软有劲, 味道竟然不错。

  “你什么时候学的呀?!”陆昕把筷子放下,拉住她的手问。

  齐愿说:“你住院的那段时间,我去爷爷家里练习了几天。”她又吩咐陆昕快点吃完,小心面条变坨了。

  “怪不得总有几天看你不在,原来是偷偷学习去了……”陆昕一阵大快朵颐,吃完后美滋滋地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到了沙发上。

  齐愿在厨房洗完碗出来,看见陆昕正盘腿在沙发上看电视,蓝光映在她微微消瘦的脸上,似乎从前也有相似的光景,现在却已经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和烦恼了。

  她慢慢走过去,在陆昕身边坐下来。人类朝她歪过身子,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困不困?”齐愿摸了摸她的脸,小声问着。陆昕扬起嘴角,眯着眼睛朝她笑了一下,说:“我又不是猪,吃饱了就困了。”

  齐愿拆穿她:“你在医院就是这样的。”

  陆昕不甚在意:“那是因为吃了药。”

  齐愿拍拍她的肚皮,眉梢眼角都是灿烂的笑意。陆昕看得心痒,忍不住凑上去贴着她的嘴唇,舌尖从唇峰描绘到了唇角,又被反压在沙发上,唇齿交融了一阵,分开的时候,陆昕感觉两瓣唇都麻麻的,像是肿了。

  她捂住火辣辣的嘴巴,闷声说:“你还咬人!”

  齐愿笑着看她:“但我看你很喜欢的样子。”陆昕听完低下头,脸颊烧得滚烫,掐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往下说了。

  翌日清晨,陆昕迷迷糊糊地被电话吵醒,身旁的齐愿睁开双眼,在床头柜上摸到自己的手机。她帮着陆昕掖了掖被子,快步走出了房间。

  陆昕用手揉揉眼睛,瞄见时钟,现在是早上八点,但睡意已经消失殆尽了。昨晚睡得太早,现在醒来也完全不困,她伸了个懒腰,在被窝里和刘蒙蒙聊了会儿天,对方可怜巴巴地说想念她,为了庆祝她出院,答应请陆昕去吃烤全羊。

  陆昕不由得笑出声来,发了个俯首作揖的猫猫表情以表谢意。这时齐愿走回房间,脚步轻盈,神色淡定:“今天带你去吃大餐。”

  陆昕咻地从床上爬起来:“真的吗?去哪呀?吃什么?”

  齐愿微微一笑:“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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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陆昕第三次来到这个地方,欧式别墅恢弘大气、雅致幽静,日头落在屋檐上,墙面雪白透亮,门口两旁的矮牵牛团团地盛开着,姹紫嫣红。

  此时距离中午还有几十分钟,陆昕跟在齐愿的身后,望着这座城堡似的建筑,心里怯怯的,总感觉它像要吃人。

  管家在前头摁响了门铃,大抵是因为齐承栎先前通报过了,沉重的木质大门左右缓缓敞开,由齐愿搀扶着齐爷爷,一行人缓缓向里走去。

  齐老爷子拄着拐杖,最先走进大厅,齐父齐母都坐在真皮沙发上,一看他来了,连忙站起身来。齐母上前迎了过去,语气热络:“爸,您来了!”她瞥见老爷子身边的齐愿和陆昕,微微一怔:“这是……?”

  齐老爷子淡淡地说:“一个远房亲戚的小辈和她的朋友,这几天借住在我家里,顺便带她们过来看看。”

  “怎么戴着口罩呢?”齐母端详着齐愿的眉眼,总觉得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是生了病么?”

  “小感冒而已。”齐愿压低了嗓子,回答道。

  齐母却皱了皱眉,微不可查地后退几步,伸出一只手要去搀老爷子:“爸,您坐……”

  齐老爷子摆摆手,避开了她:“不必了。”他经由齐愿的搀扶,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

  齐母的手停在半空中,尴尬地收了回去。她和齐父交换了视线,然后回到沙发上坐好。

  陆昕和齐愿并肩坐在另一个沙发上,仆人们上前倒茶,青花瓷纹的茶杯中缓缓注入淡绿的茶水,叶片漂浮旋转,最后沉淀在杯底。

  “爸,您怎么突然想到过来了?”齐父缓声问道。

  齐老爷子并不看他,两指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水:“怎么,我不可以过来了吗?”

  齐母连忙说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事发突然,早知道您要过来,我们昨天就买些好菜招待了。”

  “吃点家常菜就行了,不必搞得太隆重。”齐老爷子一脸淡然,“小思和小妙呢?”

  “都在楼上呢!”齐母转头吩咐仆人,“快去把少爷和小姐叫下来!”

  仆人俯身低头:“是。”然后迈着小碎步,咯哒咯哒地上楼去了。

  陆昕安静地坐在位子上,不敢东张西望,齐老爷子和齐父间似乎也无话可说,相对着沉默。几分钟后,二楼传来响动,是齐思和齐妙顺着旋梯走下来了。

  “爷爷!”齐思亲热地叫了一声,扑了过来。齐老爷子看见他,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容,揉着他的头发说:“小思又长高了,比爷爷高了不少。”

  齐母也笑:“他还能长呢!”

  齐妙跟在弟弟身后,一身白色泡泡睡裙,手上拿着手机,表情有些散漫地向他弯了弯腰:“爷爷。”

  齐老爷子点点头,充当回应。

  齐母看着女儿,怒气冲冲地叱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天到晚一副死人脸,叫你别熬夜别熬夜,天天睡到现在,像头猪似的!”话听着苛责,但语气是亲昵的。

  齐妙撇着嘴,站到一边,两只眼睛睨着陆昕和齐愿,上上下下地打量。齐思看见齐愿,也愣了一下,故作不知地问:“这两位是爷爷的朋友吗?”

  “是爷爷的远房亲戚,来做客的。”齐父回答,话语里充满了不以为意。

  齐母笑道:“再准备准备,就可以让厨师做饭了。”

  “不急。”齐老爷子摇了摇头,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像是要和他们唠嗑,“好些日子没聚了,来聊聊吧。”

  他转头看着齐妙,状似不经意地问:“小妙,我听说之前撞人的司机的母亲,是你来负责安置的?”

  气氛倏然紧张了起来,众人脸色各异,陆昕看见一贯严肃的齐父脸上都不禁露出了错愕的神态。

  “爸,这事情都过了好久了,怎么突然又提起?”他探究地问。

  “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距离小愿去世那天,已经过了几个月……”齐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妙啊,这事是真的么?”

  “……是、是真的,爷爷。”齐妙有些结结巴巴地回答,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

  “那你倒是有心了,”齐老爷子放下茶杯,神色平静,“我听说他的母亲患了老年痴呆,养不活自己,也出不起罚金,日子过得很辛苦。”

  “那是当然了,”齐母苦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毕竟他……害死小愿这件事,也不是故意的。”

  “也是。”齐老爷子笑了笑,双眼直直看向她,“大家都不容易。”

  或许是心里有鬼,齐母笑了两声,避开他的视线。

  齐父顿了顿,道:“爸,难得见面,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吧?”

  齐母也道:“是啊,她人都去了那么久了……”

  “可我总怕她在地下孤零零的,尸骨寒冷,也没个人作伴。”齐老爷子目光哀愁,“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明明还有大好的年华,竟然是白发人先送走黑发人了……”

  陆昕不由得轻轻握住齐愿的手,僵尸侧脸朝她笑了一下,像是安抚。

  周围人纷纷低着头,仿佛各自戴着一张哀伤的面具,神情无比低落。

  “罢了,也不提了。”齐老爷子目光一转,又看向齐妙,“不过,我倒是想安排一件事。”

  “什么事呀,爷爷?”齐妙吃惊地看着他,小声问道。

  “那位司机的母亲,倒是可以搬到我家邻近的疗养院里,给你奶奶做个伴。”齐老爷子和蔼一笑。

  话音未落,齐父齐母皆变了脸色,齐妙也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为什么?!”

  齐老爷子按着太阳穴,揉了揉:“你奶奶不是也有同样的病么?她现在精神好了些,在院里天天嚷嚷着没个伴儿的,闹得很。”

  “可是,这不大合适吧?”齐妙看向齐父,惴惴不安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带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