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霸道剑仙俏白莲>第70章 铸来几千秋(上)

  同沉惜结契的前一天晚上, 御景抱着景剑钻出海面。

  她坐在礁石上,抬头望着满天星斗。

  久了,便觉得有些疼。

  没有旁人的时候, 景剑也不介意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倒不如说它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时光。

  它等了百万年。

  神剑有灵, 大多都会化为实体, 与其主人谱写一段感天动地的故事。

  ——或与风月有关, 但更多则是由火与血筑成的恩怨。

  神剑也讲忠贞,讲究剑在人在,剑断人亡。

  景剑不同,但凡是能使用它的, 都可以是它的主人。

  与焜瑝一起在九重天度过的那百万个日夜, 景剑既怨也恨。但若是将这单纯归因于御景,那倒也不必。

  景剑只是一把剑,它想要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它只是厌恶自己被禁锢的事实。

  它不讲忠贞,可令人无奈的是古今往来能与它结契的竟也只有御景一人。

  她归来时, 变了许多。

  脾气极好。

  可过去的习惯是改不了的。

  御景对它仍十分恶劣。

  它乖乖地躺在御景怀里, 享受着御景单独属于它的最后一个夜晚。

  【星辰的位置也与从前不同了。】

  御景道:“这世上的事都在变化之中, 何况区区星辰?”

  【是啊, 你都能有道侣——这世上还有何事不能实现?】

  御景弹了弹景剑。

  “说什么呢?我像是没有道侣的人?”

  都说剑仙的剑是他们的情人。在御景这里, 景剑没有感受到半分情人该有的待遇。

  御景更像一个债主。

  【若是从前的你, 怕是见到沉惜的第一眼就将她斩了。】

  御景笑容一滞。

  【哦, 砍了之后还要说一句。】

  【——谁?】

  “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形象。”御景道, “我还不够和善么?”

  【你这叫窝囊。】

  景剑已做好被御景踩到泥土里跺上几脚的准备。

  谁料御景只淡淡道:“懒得计较了。”

  景剑沉默了。

  是了, 如今的御景早就不比从前。

  客观上来讲,她被焜瑝那小子抽离了那么多负面情绪和神魂,早就失去了发怒或者悲伤的能力。且如今神明渐渐式微,御景也不如从前那般强。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一剑挑三界都不喘气的人物了。

  主观上来讲, 御景也觉得同人争论是件无趣的事情,打击报复更是大不必。有那个闲心,或是直接动手杀了,或是去做别的事,都更有意义些。她顶多阴阳怪气一番。

  真可疑啊,分明笑得像个愣头青一样,偏生说话总能直切要害——将人气个半死。

  可也就是这样的特质,令景剑确定她还没有被掉包。

  它沉默了好久,于忆海泛舟时却想不出什么值得说的事。

  你从前多么威风。

  它想这样讽刺一句。可这个念头也仅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更像是它对自己的讽刺。

  你从前多么威风。

  现在呢?

  *

  景剑想,若御景不是御景,它也不是景剑,恐怕事情会有所不同。

  一切的一切,大约都是要从那天御景下界说起。

  景剑首先要反思一下自己的单纯。当时它是一把远近闻名的凶剑——所谓“远近闻名”,是指天上人间、乃至于黄泉都流传着这把凶剑的传说。它没同别人有过什么交流,只是遵循本能放出凶煞之气,去扫清它灵力所及的每一寸地。

  然后它被从九重天下来的御景打了一顿。景剑当然反抗,御景二话不说,同它结了个契。

  “吵。”御景冷着脸将当时不服气的景剑折断了。

  是那个笑眯眯的槐洲提议的。

  然后又把它丢进炉子重新熔了熔。

  景剑因此跟槐洲很不对付。但御景更令人厌恶。她总是杀了人踩了一脚的血就开始御剑。

  只有槐洲会笑眯眯地给它擦拭身体。

  它于是很相信槐洲。

  那天槐洲提起人间有一种灵兽十分美味。只是这种灵兽快要濒危,只有长阳山的一对道侣养了两只。

  那对道侣就是后来的帝尊和帝后。

  御景听了,当即道:“走。”

  她的话也简短,幼童的身影转眼就消失了。

  槐洲追得气喘吁吁,等他抱着“京”追上御景时,御景已同帝尊战至一处。

  御景很强。

  确实是这样。

  但她却败于帝尊手下。从来都是踩着对手的头的那个御景,竟然第一次被打得出了血,还掉了一颗牙。

  帝尊将精疲力尽的御景打飞,转身便从容地吻了吻站在她身后疲惫的帝后。

  他们是一对。

  且二人都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强者。

  帝尊很强,帝后却专精治愈之术。御景一时杀不死帝尊,那么不管是多么重的伤口帝后都能治愈。

  御景趴在地上咬了咬牙。

  “京”从槐洲怀里飞出来。

  她双手执剑,身上灵力狂暴地向外侵略。

  帝尊挑了挑眉。

  她伸手将看戏的柔弱槐洲吸了过去,用匕首抵着他的脖子说道:“你最好冷静些。”

  御景可不管这些。

  她提了剑就要上。

  槐洲面色有一霎的灰败。不过他很快调整好心态,悲壮道:“大人不必管我!”

  本就没有打算管他的御景却停了停,言简意赅道:“装。”

  她看得很清楚。

  槐洲脸僵了僵。

  帝尊被逗乐了。

  她道:“你就是这些年很有名的那个御景吧?”

  这个时候御景还不叫御景。

  她连说话的欲.望都奉欠,根本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名字。她唯一看得上的是景剑,每天抱着剑挥砍。

  她顿了顿,问:“我?”

  帝尊是个气量相当大的人,她搂着有些虚脱的娇夫,夸赞道:“你的实力真不错,若是再强上一些恐怕我们两个也拖不住你。”

  她笑容越发真挚,邀请道:“你不如以后就跟我们一道。我打算建立一个新的家园,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御景没大听懂。

  她抓着剑又打算进攻。

  她的神情十分淡漠,下手却凶狠。

  帝尊躲过攻击,怒道:“你这小姑娘,怎地不听人说话?”

  她怀里的帝后也皱起眉,却想起一个关键问题:“你的活动范围并不在长阳山,你为何来此?”

  御景听了,眼睛亮了亮。

  虽然她手下攻击仍旧不停,却破天荒地好好回答了问题。

  “肉。”她道。

  帝尊脚下一滑,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御景。

  “你还吃人肉呢?”

  槐洲看不下去了。

  便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着想,他也不能再沉默下去。

  他眼中还含着先前悲壮喊话时蓄的泪,声音也沙哑。

  “抢。”御景纠正他过于卑微的态度。

  槐洲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摆出御景心中凶恶又气派的姿势。他道:“我们大人现在就要郂兽,希望两位不要不识抬举。”

  郂兽全身是宝,但实力不强。

  因此才沦落到如今只剩下两只的地步。

  *

  御景最后留在了长阳山。

  帝尊拉着她的手去看圈养郂兽的笼子。

  “叉。”御景的嘴角流下了泪水,她还小,表达情绪十分直白。

  帝尊有意引导她,问:“叉谁?”

  御景用她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帝尊的脸。

  对方在战斗之后莫名地柔和下来。她此时也用那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御景,并且摸了摸她的头,皱眉道:“你怎么不洗头?”

  御景忽略了这个话题,她只倔强道:“不。”

  然后拉回话题,将手指对准了帝尊。

  “你。”

  或许觉得帝尊太傻,她补充道:“叉你。”

  小姑娘僵硬地勾了勾嘴角,能看得出来是想学着帝尊露出微笑。

  好的不学学坏的。

  帝尊心里暗想。

  不过说两个字总比一个好。

  她看了看火烧一般的云霞,对御景道:“不能叉。这郂兽如今只剩雌雄一对,无论如何也不能杀了。”

  御景歪头。

  “饿。”

  帝尊忍无可忍,敲了一下御景的脑袋。

  “便是叫你等上十几年又如何?这些子郂兽十几年生产一次,一次十几胎。等他们下一胎长起来,我就宰一只最肥的给你。”

  她注视着御景空茫的眼,意味深长道:“只要将种群繁衍起来,此后子子孙孙,无穷尽焉,岂不美哉?”

  御景看着她,点了点头。

  第二天帝尊再去看自己养殖的毛茸茸小动物,却心痛发现那一对雌雄郂兽都被人以极精妙的剑法削去了骨肉,只余一层皮包裹着,里面的内脏等物漂浮着。

  那人还极贴心地在里面放了点能发光的虫子。

  两只郂兽在空中漂浮着,看见帝尊就“欧依欧依”地叫了起来。

  帝尊:……

  她确定两只郂兽还有生.育能力之后,扯了扯嘴角也就不管了。

  以后的小郂兽长成什么样都不关她的事了。

  *

  帝后被帝尊揍了一顿。

  因为他撞见了正在烤肉的御景和槐洲,此后愉快加入了这一计划。

  御景分给他一块胸脯肉。

  槐洲负责烧火。

  “还真霸道。”帝后越想越觉得绝望。

  他们都不把景剑当作活物。帝后和帝尊抱怨时,景剑就躺在旁边,因此听了个清楚。

  “唉,怪不得他们都说御景不好相与。她这样如何能听你的管教。等大伙回来了还不知要如何闹……”

  帝尊狂点头:“对对对。”

  帝后更是叹气连连:“都怪你这个爱捡人的脾气,平白连累我操心……”

  帝尊抱住他:“乖宝乖宝。”

  景剑气得想要关闭灵识,但它咬了咬牙还是听了下去。

  ——若这对狗男女要对付御景,它也要有个准备才是。

  却听那男的道:“得再去黄泉抓点小动物回来养了。”

  女的只顾点头:“好好好。”

  “唉,也不知道臭小孩喜不喜欢毛茸茸?”男的似乎只会叹气,“其实像什么大泽里的九头蛇、什么九尾狐狸……养起来都是极划算的……吃的少,皮毛血肉也都多……”

  “我有些紧张。”这对恋人互相对视着。

  “我也一样。”

  两个人絮絮叨叨商量了好久。

  景剑最终还是懒得听了。

  那女的也不提什么意见,总之万事就是:“贤惠!棒!我好爱你!”

  *

  御景后来长歪成现在这个样子,多少有点耳濡目染的意思。

  夜里的风冷了,景剑被御景抱着,感受到她被风吹得直颤。

  景剑很无奈。

  【你还会冷?】

  御景摸了摸剑柄,道:“我在抖腿。”

  不止如此,她还把脚插进水里在玩水。

  【……你真的很幼稚唉。】

  御景“啪——”给它来了一巴掌。

  “坏。”

  她言简意赅地说道。

  景剑被气得不再说话。

  那一轮残月就这样慢慢地在天幕上移动着。天幕与海水在远处交织。海上的月更淡一些,且碎在波涛里。那些冷淡的星辰更是踪迹难寻。

  景剑也觉得冷了。

  【他们都消失了吗?】

  景剑忽地问道。

  御景抓着剑柄的手指不大安分地扣了扣剑鞘上的纹路。那是她新作的鞘,沉惜给画的样子。

  她没有回答。

  景剑福至心灵一般笑起来。它的笑声在御景的识海里回荡。

  ——它已想到了打击御景的法子。既然御景有了媳妇就忘了剑,那它也不会客气。

  【你从前便想着第一个离开,不愿受伶仃之苦,怎么如今还是逃不过被剩下的命运?】

  【哈哈。】

  它笑得干瘪。

  御景直接把它扔进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