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刚过, 初夏来临。
本善堂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可悬济斋就不好过了,御药的事情算是彻底泡汤, 又因为之前的价格战, 使得他们亏损严重,如今将价格涨上来, 却又没人买账, 长此以往大笔大笔的银子往里搭,凭谁也受不住。
之前绑宋孟琮的事情, 薛晏荣私底下也让徐聿探查了一番,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孙茂达做的, 但没有证据,就算告到衙门去,也没有用。
薛晏荣瞧着悬济斋的牌匾却也不着急,自己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钱掌柜做的更是绝,成日就端壶茶拿把椅子坐在门口,一本书举的高高的, 明摆着告诉对面,看你怎么输。
但让人奇怪的是, 孙茂达跟向冲似乎只着急了那么几日, 余下是半分紧张着急都没有, 依旧阵脚不乱, 相反还满面红光, 似乎有什么喜事?
这是装的还是真的?
难道是家底子厚, 所以不在意?可家底子再厚, 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就在薛晏荣想不通此事时,宫里却传来了一道圣旨,说南县突发瘟疫,急需大批药材送往。
人命关天,又是皇命加身,薛晏荣不敢耽搁,当即就以本善堂的名义给各地的药行发去了文书,所有药材先紧着南县的瘟疫。
随即便也准备动身赶往南县。
蒋幼清什么都没说,但脸色明显是不对的,自打接了旨,一整日连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寡言的都不像她了。
薛晏荣瞧在眼里十分不是滋味,便想去哄哄她,可话还没说出口,腰间就是一紧。
“幼清。”
“你只是个商人,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就因为拿了御药,那咱们不要了还不行,你不是说了嘛,薛家不缺银子。”
“怎么了这是?”薛晏荣摸了摸她的乌发,柔顺的如同丝绸一般“我又不是没出过远门,而且这回也不光我一个,还有朝廷的官员,等药材送到,跟县衙的大人办完交接手续,立马我就回来了。”
“你别在这儿跟我扯,南县的瘟疫都闹成什么样儿了?”蒋幼清的鼻音加重“瘟疫你懂吗?是会死人的那种。”
“你看看,又瞎想了不是,我不是郎中也不是太医,就是个送药的,能出什么事儿——”
“那你带我去啊!”蒋幼清一句话就把薛晏荣给堵死了,抽了抽鼻子“你别想骗我。”
小姑娘长大了,是不好骗了。
薛晏荣勾起蒋幼清的下巴,俯下身去亲了亲——
“等我这次回来,就带你回趟金陵,好不好?”
话罢,便伸手挑落床帏。
翌日
蒋幼清早早的就起了,实际上她根本就是一宿没睡,这会儿正替她收拾行囊,特意在包裹里加了几件单薄些的衣裳——
“京里虽然还不怎么热,但南县应该是已经热了。”
小姑娘满眼的不舍,扯着她的腰带不肯放手——
“我就不能跟你一起去吗?我就跟在你身边,保证不乱跑还不行吗?”
薛晏荣也舍不得她,但此行是公务,又是闹瘟疫那样的地方,带她过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呢?
只得把心一狠,将腰带上的手拿开“你乖乖在家等我,最多七日,我就回来。”
蒋幼清明白,这人是不会松口了,不过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送她送到府门口,与之前的心境大不相同,就这几步路竟像是踩在了刀尖上,每一下都生疼的厉害。
可那人却好似铁了心,连转头瞧都不瞧自己一眼——
“薛晏荣!”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大家都怔了怔,就见小姑娘提着裙摆快步跑上前去,扯住帏裳就想往马车里钻。
“别胡闹。”
薛晏荣蹙起眉头,一把摁住这人的肩膀,下一刻小姑娘的眼睛里就漫起了水雾,紧跟着自己的心就疼了起来,方才不看她就是怕心软,没想到这人竟还拦车。
徐聿见此眼睛也有些泛红,转头看向姚十初,不由自主的也退了过去。
帏裳被蒋幼清紧紧的攥在手里,薛晏荣若是再皱眉,恐怕小姑娘就要哭出来了。
僵持了半晌,还得抵不过这绕指柔——
“沿路要奔波——”
“我不怕奔波!”
“中途还要走水路。”
“我也不怕走水路。”
仰着头一副你不带我去,你也别想去的架势。
“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不然、不然你一走,我就乱跑,到处跑。”
“你想跑哪儿去?”
“不知道,反正你回来我也让你瞧不见!”
一声轻笑从薛晏荣的鼻尖逸出——
“好容易得的媳妇,可不能轻易跑了。”
话音刚落,蒋幼清的头就扬起来了,眼里坠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你同意了!”
薛晏荣嘴边漾开笑容,不同意又能怎办?
掀开帏裳,便要下来。
“你做什么?”
“你是打算就这样去?”薛晏荣上下瞧了她一眼,笑道:“去换身衣服吧,给我当个贴身的小厮。”
蒋幼清脸颊一红,却没有反驳,只要薛晏荣带她去,别说贴身小厮,就是暖床小厮也愿意。
为了安全起见,薛晏荣还带上了宋孟琮,若是路上真遇到什么,这人绝对能顶得上用。
从京城出发,先走三日陆路,第四日转而行至水路,因着是朝廷的官船,一路倒也顺利。
就是一点,蒋幼清这男子装扮,她天生的娇小,圆袍长衫的,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厮,成日又跟薛晏荣形影不离,倒有那么几分男宠的意思。
不过也没人会追究,毕竟养男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七日官船抵达南县。
果真是闹了瘟疫,原本应该人流不息的地方,却是这样萧条,诺大的街道上,只有寥寥无几的人。
县衙的张大人专门设宴款待——
但这一桌子饭菜吃的很不是滋味。
路上有那么多的百姓再受苦,他们却在这里大鱼大肉,末了竟还有歌姬作伴。
不过相比较李忠跟薛晏荣的不适,张大人则是格外惬意。
“都是些家常菜,还望海涵。”
歌姬身姿妖娆,薛晏荣又长得好看,自然这琵琶就停不下来了。
薛晏荣一个人倒还好,奈何身边还有个小醋缸,余光瞧着那沉着的脸色,头就疼,这回去得哄多久啊?
果然——
一到客栈,房门刚关上,醋缸子就翻倒了。
“琵琶好听吗?”
“舞好看吗?”
“那歌姬的腰真细呀,二爷一个手掌就能握住吧。”
薛晏荣真是哭笑不得,抬起自己的手伸到那人眼前——
“手背都青了,你这力气也忒大了。”
“不愿意了?不愿意你找别人去呀~~~”
小姑娘别扭着,薛晏荣忙不迭的箍在怀里“谁不愿意了?我就喜欢你这样。”
话罢,手指便抵在了蒋幼清的太阳穴——
“我给你揉揉,不是说坐船坐的头晕嘛。”
边揉着边侧过脸,咬着小姑娘的耳朵,不一会儿怀里的人就笑了——
“哎——”
“怎么?”
“去把门闩上。”
翌日
安顿好蒋幼清,薛晏荣便去了衙门,先是将药材交接,随即又去了瘟疫的集中地。
宋孟琮最先发现了不对——
为何得病的全是老弱妇孺,身强力壮的男子却没有。
但她没有多言,毕竟还有太医院的御医在,她此番前来只是为了保护薛家人的安全,若说得太多,恐怕还会遭嫌弃。
但纸包不住火,既然宋孟琮能瞧出来,太医院的人自然也能瞧出来。
这就引起了李忠的怀疑。
连日以来赠医施药,终于是将南县的疫情控制住了,可邻郊的几个县又开始陆续爆发。
眼瞧着天越来越热,如果再这样拖延下去,一旦传到京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预定好的七日回,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能返程。
“再这样耗下去药材怕是也不够了。”
“不如让当地的商户一同集资,如此也能顶上一阵子。”
“现下也能这样了。”
说集资善款,真正做起来却是困难的,毕竟没有人愿意出这笔银子。
薛晏荣同李钦差跑了整整三日,嘴皮子都说干了,也没有筹到多少银子。
反倒是脚底板磨出了两个大水泡。
“疼不疼?”蒋幼清用银针将泡挑破,挤出里面的水,又问宋孟琮要了些药粉,给她敷上。
“不疼。”
薛晏荣拉过这人的手,反倒是满眼心疼起小姑娘来——
“再过几日,等这事儿结束,咱们就回家。”
“我又不急,就是你成日在外面这样跑,莫要累坏了身子。”
“不会。”说完便将人抱进怀里“别动,让我抱抱。”
正在温存之时,当的一声,门被推开,只见宋孟琮忽然冲了进来——
“二爷!”
两人连忙分开。
“你就不会敲敲门?”
“二爷,现下天还没黑呢。”
薛晏荣懒得跟宋孟琮废话,这人一根筋儿,说了也白说。
“你有事儿?”
宋孟琮眼睛瞪的滚圆,从衣兜里摸出一包药材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这是什么?”
“药材,治瘟疫的药材!”
宋孟琮气的脸都涨红了,扬着声音就骂了起来——
“您知道这一包药材卖多少银子吗?”说完伸出一根手指来“一百两!”
这下别说薛晏荣,就是旁边的蒋幼清都怔住了。
一百两,老百姓怎么能买得起?
“这些奸商,表面上装着药材紧缺,可实际上私底下却大发横财,咱们在那么没日没夜的赠医施药,为了筹银子跑断腿,结果呢,他们却在这底下做这样的勾当!”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撞见的!是何府的丫鬟偷着跟那药材铺的伙计交易。”
宋孟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随后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二爷,这次的瘟疫不对劲儿,不像天灾,更像....像人为。”
“怎么说?”
“得病的全是身子底差的,但凡年轻气壮的都没事,而且我问了南县的百姓,这病的源头是因为几个外来的梓人,他们来了没几日南县就爆发了瘟疫,这南县刚稳住,附近的几个县又突发瘟疫,我跟李大人询问了当地百姓,也说是要修葺寺庙,所以找了不少的梓人,我觉得这不像是巧合......”
“不要乱说!”
“我没乱说,二爷,您想想这其中利润,一副药不过几两纹银,他这可是卖的一百两银子啊,照这个挣法儿,光卖给一个县用不了多久定是富甲一方,可这接连几个县,那便是富可敌国了啊。”
薛晏荣越听心里越觉得肉跳,如果真的有人故意布局,那这人会是谁?这么大的胆子,难道不要性命了?
“此事不要声张。”
第二日
薛晏荣便让姚十初和徐聿分别去了这几个县的天价药肆,一打听才发现,竟无一人知晓药肆的东家是谁,只说会定期派账房先生来收帐,听掌柜的描述,这账房先生应该是同一人,毋庸置疑那临县的几个天价药肆应是一个东家。
“呵呵——如此甚好。”
薛晏荣笑的极为不厚道,甚至还露出一丝阴鸷,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我正愁没法治他们呢,这就送上门来了。”
“二爷,您说这事儿会是他们做的吗?”
“管他呢,反正他们逃不掉了!”
当下薛晏荣就去找了李忠,大半月的奔波,她能瞧得出,这人是个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李大人。”
“晏荣兄,可是有事?”
薛晏荣点了点头,便将那天价的药包拿了出来——
“现下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有人竟趁我们束手无策之际,在这市面上竟做出了如此荒唐大逆不道的行为!”
李忠并没有意外,似乎全是意料之内
“这事我昨日也刚知晓,只不过现下还不能拆穿。”
说着便走到柜子前,将柜门拉开,露出里面的银子来。
“这全是张大人送给我的,说是聊表一点心意。”
李忠眯了眯眼睛“想必他早就知晓此事,我已写信将此事告知皇上,刑部的人用不了多久便会到了。”
“那,我....”
“再陪我演三日的戏。”
————
张大人似乎真的对李忠跟薛晏荣放下了戒备,成日邀着他们饮酒作乐。
许是有些喝多了,竟拉着薛晏荣说道——
“我京城里有人,有了不起的人。”
薛晏荣同李忠对视一眼,便趁机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京里?那还得劳烦张大人替薛某人引见引见啊,若日后我也能沾了那位高人的光,定少不了张大人的好处,就是不知,这高人是何许人?”
“哈哈——”张大人仰头笑着“他们都有份,都有份。”
说完人就醉了过去。
“张大人,张大人?”
薛晏荣晃了晃他——
“喝醉了。”
旋即两人,驾着张大人就直奔着书房去了。
一个守着门,一个在书房里到处翻找,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上锁的木匣子上——
正取着张大人腰间的钥匙,人便醒了——
“你做什么?!来人来人!”
客栈里的蒋幼清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能在这里等她,一定要先去码头儿,但徐聿跟姚十初接了死命,即便蒋幼清再闹,再不愿意,他们就是将人打晕绑也得把人绑去码头儿。
蒋幼清没了办法——
“我只问一句,她是不是很危险?”
“二爷说了,一定回来。”
“好,那我就在码头等她,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定也饶不了你俩。”
整个张府就是一只黑手,但凡晚上一刻,今日两人的性命便交代在了此处。
好在朝廷人来的及时,手里又有皇帝的谕令,当下就没人再敢拦着了。
去到码头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仍旧一眼便能看见船头儿等着自己的姑娘。
肩头儿渗出的血迹,模糊了小姑娘的视线,霸道的轻轻的揽住她,紧紧的咬住唇角,除了自己谁都不许碰。
船慢慢的驶动,偶尔会晃动一下。
褪去衣衫的薛晏荣,露出受伤的肩头——
“我没事儿——”
“你不许说话。”蒋幼清瞪着眼睛,明明是责怪的口吻,可却让人无比心疼。
一点一点上了药,用细布包好。
怕她疼,低着头又吹了吹。
薛晏荣侧着身子,将她搂入怀里——
“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作者有话说:
又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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