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奔波, 再加之又受了伤,薛晏荣的身体疲累的要紧,好容易到了京城, 连口热茶都没顾得上喝, 马不停蹄的又去宫里复命。
因着这次救疫有功,薛晏荣出钱出力, 李忠便为他特地向皇帝呈请, 如此不仅得了大批赏赐,还封了个散骑侍郎的官职, 虽说是个挂名的闲职,但这对一个商人来说, 已经是天大的殊荣。
不等薛晏荣从宫里回去,便早有人提前去到薛府报喜,领赏钱了。
头顶着黑色乌纱,一身朱红长袍,腰间系着正方形的玉带板, 立在院子的正中央,日光透过葱郁的枝叶,斑驳的印在她的身上, 长长的影子,又瘦又高。
肃雅英隽, 矜贵自持。
任凭谁瞧了, 都会面红耳赤, 小鹿乱撞。
蒋幼清明白了, 难怪俞静姝会一直惦记她, 这样的翩翩风度, 若换成自己, 也是不能忘的。
“你回来了。”小姑娘心跳的不能自已,垂下眸去竟不好意思与之对视,诚然,脸上的红晕都漫到了耳根子,抬手挽上她的胳膊“方才有人来报喜,说你封了官,我给了他五两银子。”
薛晏荣没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
“消息竟传的这样快。”
“我有点后悔了。”
“嗯?”
“我该给他十两才是。”
薛晏荣偏过头朝她看去,只见她双颊绯红,眉目流转间顾盼生辉,一时让自己也看呆了眼。
蒋幼清拉着这人的手,将她拽回厢房,门一关上,便挤入了她的怀里“真想把你藏起来。”
微凉的指尖从上至下——额头、眉心、鼻梁、薄唇,最后却又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我心跳的很快,方才你让我着迷了。”
这样的话,小姑娘什么时候说过?即便是在她们又欠好之时,都是自己央着她,逼着她,才能听上一两句。
蒋幼清取下她的乌纱,解下她的腰带——
“肩上的伤还疼吗?”
“早好了。”
一切来的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
“累吗?”
薛晏荣半眯着眼睛,额上泛着曾细密的汗珠,握着她的手在嘴边啄了啄——
“还是家里好,船上总是晃。”
蒋幼清乌发垂落,情不自禁的拥着她,半晌后竟也跟着道了句——“我也是。”
又歇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方才起身。
薛晏荣没什么胃口,只用了些栗子粥便饱了。
“吃这么少?”蒋幼清瞧着她,有些担忧“你的脸色有些差。”
“没事,我就是困了,等会儿睡一觉就好了。”
闻言,蒋幼清面颊一红,顿时为之前的举动懊恼起来,明明知道她累,还硬缠着她。
正自责时,额上却被弹了一下,抬头瞧去,就见薛晏荣满眼的温柔缱绻——
“不准瞎想。”
薛晏荣漱了漱口,不轻不重的捏了下小姑娘的膝盖——
“走吧,给我捏捏头,陪我睡会儿。”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向家跟孙家算是全都垮台了。
初八,巳时,长临街。
蒋幼清才从荣锦记出来,就瞧见街口搭了个高台子,里头儿站着全是一众家丁跟小厮,其中不乏年轻力壮的小伙,相貌俊俏的丫头,也有些老弱病残的老翁老妪。
忽而错愕。
“那是孙家跟向家的家丁,等着发卖呢。”
圣上因为此事龙颜大怒,当即就判了向冲与孙茂达斩监候,两府的家产也尽数被抄了干净,女眷男丁一律贬为庶民流放湖西,永世不得回京,余下的家丁丫鬟就到了牙婆手里发卖。
蒋幼清摇了摇头“怎么胆子就这么大呢,连这种黑心钱都敢赚,官府的告示里说他们为了银子,故意制造的瘟疫,其行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薛晏荣没有出声,而是默默的在心中思量——向冲跟孙茂达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吗?故意制造瘟疫散布,而后借机敛财?
不然,其中牵扯说不定更为广大,毕竟宫里头儿的事情说不准,而且张大人口中的贵人,又是谁呢?
说不定,向家跟孙茂达,也只是里面的一枚棋子。
管他呢,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了。
“就是可怜府中的女眷了。”蒋幼清叹息着,眼里露出几分不忍“我听人说,俞家大姑娘都上了吊了,晚一步命就没了。”
上吊算什么?向老爷子还想把自己的小女儿送进宫呢,得亏是没送,不然更糟。
“你说这会不会影响到俞家二姑娘?”
薛晏荣颔首,扫过一眼。
“应该不会吧。”
谁知道呢?一切都要看圣上的意思。
“不是说想去挑些香粉吗?走吧,我陪你去。”
旋即,拉着蒋幼清就上了马车。
栖子堂——
薛晏荣不过是翻了几页的账簿,头就疼起来了,自打从南县回来后,她的气色就一直不好,饶又是个虚不受补的体质,虽有满府的名贵药材,山珍海味,也不敢贸然进补,至多炖些参鸡汤。
“头又疼了?”
闻言,薛晏荣抵在脑门上的拳忙放下来,未等扭过头去,眼前的账簿就被伸来的小手合上,推去了角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碗参汤。
“不着急瞧,先喝了再说。”
蒋幼清眉眼低垂,纤细如葱根的嫩指捏起调羹,怕烫又轻吹了吹,方才送到这人嘴边。
参汤被吹的激起层层波纹,再瞧那微微翘起的兰花小指,薛晏荣只觉得这参汤,比平常都好喝了。
“咳咳——”
一听她咳嗽,蒋幼清就紧张,捏着帕子轻拭着她的嘴角——
“要不还是去请个郎中瞧瞧吧,大不了咱们去郊县的庄子里,远一些,不会有事的。”
“我方才只是呛着了,不要紧。”薛晏荣将口中参汤咽下“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这就是没休息好。”
“又是这话,回来都三四日了,哪一天你这头不疼?哪一晚你这咳嗽断过?”
蒋幼清说着喉头就涌起酸涩之意“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就当是为我,寻个郎中来瞧瞧吧。”
语气近乎哀求,泫然欲滴的水眸,薛晏荣如何舍得她这样,是自己顾虑太多,忽略了她的感受,伸手将她带入怀里——
“好了好了,怎的就哭了?明日、明日我就去郊县的庄子寻个郎中来瞧,不哭了,没事了没事了。”
如此怀里的小姑娘才止住了泪眼,可依旧环着她不放,忽的竟低下头去。
“哎——”薛晏荣连忙躲开,怕她误会,又急声解释“别把病气渡给你。”
“我不怕,我身子比你好多了。”
“胡闹——”
小姑娘不依不饶的要去啄她,她就只能尽力往后躲,可偏怀里的又不撒手——
一句,我要掉下去了。
让薛晏荣不敢再往后,终是上了她的套。
蒋幼清小鹿般的眼眸亮澄澄的,里外里的透着股可人劲儿,舔了舔嘴唇——
“这参汤还挺好喝。”
薛晏荣没办法只能在这人的臀上拍了一下,以做震慑。
但蒋幼清早不怕她这一套了,附在肩头,直接咬起了耳朵。
“二爷。”
“是十初。”
蒋幼清推着这人的肩膀就要下来,可腰身却被箍的要紧。
“十初来了——”
薛晏荣提了提眉角,一副来就来了的样子。
“你快松手~~”蒋幼清怕她使坏,可又挣脱不掉,一时着急竟在这人的胸口上捏了一把。
“你——”
趁机逃脱,蒋幼清又摁着她,眉眼里带着讨好,捏捏她的肩头,这才把这人的‘火气’消了。
薛晏荣真觉得自己不能再对她这么‘心软’了,纵得快无法无天了。
旋即看了眼门口,道了句进来。
吱呀一声——
姚十初便端着手蹙着眉,走了进来——
“二爷,秦妈妈来了,说是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趟呢。”
闻言,蒋幼清原本松快的面容,登时就绷了紧。
鲁氏的本领,她是领教过了的,正如薛晏荣说的那样,没有一顿饭是白吃的,没有哪一趟是白去的。
现下刚得了朝廷的赏,她后脚儿就差人来叫,准又是没好事儿。
蒋幼清揪着薛晏荣的衣袖不放,垂着的眼眸里全是局促不安。
她不怕别的,就怕老太太闹事儿。
可这事儿谁也没法,毕竟是老太太亲自叫的人,谁又能拦着?姚十初转头又朝外面瞧了眼,秦妈妈也正在往里看。
“二爷,莫让老太太等急啊。”秦妈妈不合时宜的冒出声儿来。
“我去去就回。”薛晏荣摸了摸小姑娘的耳珠,以表安慰。
蒋幼清张了张口没出声,终是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只在心底默默的祈求着,就算要闹腾,也先缓缓,让这人的身子养好些再说。
须臾过后,薛晏荣便来到了顺安堂。
鲁氏沉着脸,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一旁的薛怀丘挺着身子,瞧着也没有个好表情,怏怏恹恹。
薛晏荣的头更疼了,只想快些回去洗洗睡下。
“晏荣见过祖母,见过二叔。”
薛怀丘动了动手,身子偏向鲁氏。
下一刻鲁氏,便开了口——
“晏荣啊,现如今你出息了,薛府因你又添了层荣耀,祖母深感欣慰啊。”
“多谢祖母。”
“既然你如此出息,那肩上的担子就定是比旁人要多要重,眼下你二叔遇见了难事,本不想同你说,可却也不得不说,都是一家人,这个时候你可也要有些共难的担当。”
薛晏荣神色一怔,目光投向薛怀丘,只见他目光闪烁,有几分心虚的模样——
难事?倒也不难猜测——无非就是银子。
但祖母的态度?莫不是还有别的大事?
薛晏荣沉着呼吸“不知二叔遇见什么难事了?”
“咳咳——”薛怀丘清了清嗓子,掸了下衣摆上的浮尘“就.....年前的时候,我瞧着行情不错,就将市面上的坯布全都囤积了起来,想着来年垄断可以借此大赚一笔,谁成想这价格没谈成,那些商户全都倒戈,宁肯去买北方的高价布,也不来买的我,如今我的货全砸在了手里,若是销不掉,二叔可就要赔个底掉啊。”
薛晏荣明白了,难怪这些日子不声不响,原来是在做这么一件大事。
“二叔赔了多少?”
薛怀丘捋了捋胡须“加上铺子,统共....统共三、三十万两。”
一口火气瞬间从心口直窜脑门——
“三十万两!二叔把我就当什么?吃不完的金山吗?!我也不是印银票的人,这三十万两二叔竟张口就来,这是小数目吗!”
“你这么大的火气是做什么?!”薛怀丘虽做了错事,但依旧放不下长辈的架子“我这也是为了薛府啊,若是成了这就三倍的银子!”
“垄断市场本来就是大忌!二叔您既没有这个钱也没有那个势力,凭什么做这等压死人的买卖?!”
“你这是个什么态度!若不是你吵吵着要分家,我能想用这个办法吗!”
薛怀丘猛的站起身来,反而斥责起薛晏荣来——
“你爹在的时候都不敢如此!你才多大?!竟要全家都看你的脸色!”
这哪有半点求人的样子?
薛晏荣攥紧了拳头,额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那我要是就不帮呢?!”
“你、你说什么?!你不帮?!”薛怀丘撸起袖子就要打人的架势。
若不是鲁氏拐棍的顿地声,怕是这巴掌就要落下来了。
“行了!都别吵了!”
鲁氏深吸了口气——
“荣哥儿啊,再帮你二叔一把吧,这里头不仅有你二叔的银子,也有祖母的,你年轻,又有本事,没了还能再挣回来,都是一家人,不要为这些银子撕破脸,再说了,你二叔这本意也是为薛府好,想多赚些银两有什么错?
日后等布匹销出去了,这银子也就回来了,再补给你就是了,眼下火烧眉毛的,你若不帮,这银子回不来,这七八间铺子也被抵出去了怎么能行!你必须出这个手!”
到了现在,鲁氏依旧偏袒薛怀丘。
正因如此,薛怀丘捅了这么大的窟窿,仍然能这般理直气壮。
薛晏荣想说什么来着,张了张嘴,只觉得眼前花做一片——
“我、我——”
“晏荣啊,你可不能不管你二叔。”
“就是,晏荣啊,你就再帮二叔一次,日后......”
“........”
“我、我——”
不等薛晏荣把话说出口,只觉得耳边满是嘈杂,似是有千张嘴鸣个不停,眼前便黑了过去。
栖子堂里,蒋幼清来回在窗前张望——
“怎么还不回来,这都过去多久了?”
“应该快了,姑娘莫急,喝盏热茶二爷就回来了。”
岁杪边说,边将茶盏斟满。
捧着热茶,蒋幼清心里更是不安,忽的右眼皮就颤了颤——
“不行,我得去找她。”
“哎——姑娘!”
蒋幼清只顾着往外走,姚十初只顾着往里冲。
刚到院门口,就撞在了一起。
“少奶奶!”
“二爷呢?!”
“二爷,二爷晕了,您快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笑死,买了盒马的草莓精酿,夫人晚上吵吵着要喝,给她打开了以后,猛灌一大杯,过了半个小时,突然跑来告诉我,我下午吃阿莫西林了,怎么办怎么办!完蛋了!!
我就懵了,也吓一跳——但是,不是头孢吗?
夫人瞬间松一口气,对对对,是头孢,记错了。
我俩都快吓死了,夫人脑门儿都惊出汗了。
我的傻媳妇儿哟~~~
不过盒马的那个草莓精酿beer,还蛮好喝的,喜欢喝jiu的,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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