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医心方【完结】>第10章 先挖个坑

  “恭喜庄主,恭喜庄主!”

  “何喜之有?”

  池一清揖了一揖才道:“我刚刚听说,遂之这两天正到处看房子,想要盘个店面呢。其中就有咱们在成康坊的那处宅院,便是老司告诉我的。”

  “哦?遂之怎么说?”

  “老司不知你的心思,没敢告诉遂之大东家是谁。说是遂之就简单转了转,嫌贵呢。”

  “那太好了。”

  “依我看,您呐,干脆把那宅子送给遂之算了,有了落脚之处,他还走得远吗?”

  陆元朗无奈一笑:“他不肯收我的诊金,难道就肯要我的房子?若是让他知道那是我的产业,他必不会再登门问半次。就让老司担了这个名,暂且瞒着他,实实虚虚地吊着他,这些生意路子老司是行家。等我想个办法,让遂之发笔财把店面盘下来,此事就成了。他这个人啊,别说是不义之财不肯受,稍稍有失君子之风的就不行。”

  “好啊,那我可是迫不及待了!对了,听说元朗最近常和遂之对弈,还输了人家几盘?”吃一清斜起眼睛抿嘴笑道,“依我看,你不如就和他赌棋,输他个把银子!”

  “你以为遂之这样的高手,看不出我有没有尽力?说也奇怪,细细算来,我俩胜负也是相当,总是互有胜负。他输了第二天便要找我,我输了更要找他,这几日竟没有别的事,全消磨在这黑白阵中了。我连日琢磨他的路数,还不得精髓。他初时所下总是平平无奇,等你反应过来,却已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你跟我说这个,可是对牛弹琴,你知道我向来坐不住。不过有人陪你玩可太好了,我还怕你闷着无聊。身体可好些了?你闭关谢客也有不少日子了,可打算去露露脸呢?”

  陆元朗略一沉吟道:“也该如此。”

  “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做起药材来吗?城中这行做得最大的便是王自远家,今日他的公子王列来拜,你可要见见?”

  “忘了与你说此事。你可知道,那王自远是遂之的师伯。看在遂之的面上,暂时且不好挤兑他,这事只好放放。”

  “也不妨见见,探听探听也好。当然,你若不想给他这个脸,我去应付一番就是。”

  “左右无事,我就去见他一见。”

  陆元朗本来和王列不怎么投契,又听闻他名声在外,这么多年下来,关系还是疏离得很。这一次两人聊了聊生意上的事情,又扯了几句“今年春天来得甚早”一类的闲话。王列说话不知轻重,又没什么正经,陆元朗瞧不上他。

  王列漫不经心地说:“前几日家父为陆庄主诊脉,虽然学艺不精,未能效力,然而实在挂念得很。”

  “费心。已经好得多了。”

  “哦呀,那可恭喜了。”

  陆元朗回礼,王列面有难色,吞吐了一会,方才开口道:“如今府上请的大夫是我的一位师弟,不过我们前二十年是素未谋面的。小号与府上却算世交,有句话不免要告诉陆庄主。”

  陆元朗心中疑惑,请他明言。

  “陆庄主的脉象,上次家父回来也曾对我讲过的,虽然不知道如何用药,但大抵知道是个寒透的身子,像这样的情况有一味药是万万用不得的。如果用了,十天半月之中虽然大有效果,然而却是一个透支之法,对身体损害极大,用得久了就显现出弊端来了。”

  “是哪一味?”

  “夏枯草。”

  陆元朗点点头:“多劳提醒。”

  王列续道:“家父与我十分担心陆庄主的安危,因此不避嫌疑说上这几句话,请陆庄主暗自留心就是了。”

  王列语毕告辞,临走时故作意味深长地看了陆元朗一眼。

  陆元朗感到蹊跷,这番话显然是要他提防许初的意思,看来这王自远家同这师侄小辈关系并不融洽。

  他忽然想到,这几日每每用了药就觉得神思昏殆,心中烦闷不快,过了两三刻便好,不知是什么缘故,想了想便绕了几步去到书房。

  来到书桌边,拿起白石镇纸,底下压着的一叠全是许初的方子,数了数,竟比许初在山庄中度过的晨昏还多。

  拿起来对着灯一看,八行笺上是绵绵密密的行楷小字,和那个人一样,端庄清秀。第一张是初见那日所书,记着他伤病所由,时日长短,渐次病症,及所服前药的情况。何为标,何为本,某藏当补,某藏当泻,均一一开列详明。之后才是当用何药,每列书三味药,对得齐整;后面写着煎服方法,加了句读圈点。

  以后日子的则记着脉象变化,甚至他的饮食好恶,日夜起居,每一张方子都加着朱笔的句读。那笔画细密清晰,毫无省简,圈点都是首尾圆合,就是刚启蒙的孩童看了,也断然不会错认、错读的。

  陆元朗细细阅来,见每一张都有“夏枯草”三字。

  第二日陆元朗早早起来,迎着初春的寒意和漫天彤云去寻许初,到了房门口却见瑞达正在洒扫房间。

  “许先生呢?”

  瑞达赶紧低头回禀:“回庄主,许先生在……在茶房。”

  “谁跟着呢?”

  “回庄主,灵霜跟着呢。”

  沉吟片刻,陆元朗道:“我知道了。不用告诉别人我来过。”

  陆元朗十分诧异,茶房这种烟熏火燎的地方只有伙夫和粗使的老嬷在干活,其他人就是传菜传茶也是拿了就走,不愿多待一刻的。他一个客人,到茶房去做什么?也没人拦着,看来是去惯了的,自己卧病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这傅伯也是糊涂了,竟不知道?

  一转脚,陆元朗干脆也往茶房去,跟着他的瑞通十分机灵,一路叫人噤声。

  到了茶房门口,就听到里面灵霜的声音。

  “许先生,这药的火候、时间差上一点点真的有影响吗?”

  “有。再小的差异日积月累也会有影响。”语含笑意。

  “我见许先生今日看的火,比前些天要快了些,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陆元朗止住步子,微侧了身,透着本就有些残破的窗纸向里望去:两个老嬷带着一个小丫头在煮茶,灵霜坐在一条长凳上,许初面前有一个药铞子,柴火噼啪,水声咕嘟。

  许初打开盖子,倾身向前,拂了拂腾起的水雾,眼睛微微眯起。看清了其中的情况,便又盖上,拿起蒲扇把火扇得更旺了一些。娴熟自如,一丝不苟。

  “补中药原本应该慢火,我这是根据药材的成色添减的火候。”

  “叶还是那个叶,根还是那块根,怎么就有成色之说,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陆元朗知道灵霜聪慧,爱听爱问,没想到许初竟也有耐心教给她。

  “这药啊,就是所产的地方不同,成色就不一样了。春去冬来,节候变化,万物感气,甚至药材的寒温也会大变的。更有采摘得不是时节,或者制作不精的,那药用差得就更多了。”

  灵霜点点头,水灵灵的眼睛中充满敬佩。“许先生真是太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这番道理。”

  “不知道也好,”许初无奈笑道,“不然就算差异再小,只要知道了,总要尽力的。”

  许初拆开一个纸包,给灵霜看:“此时就可以下这两味后煎的药了。”

  盖子打开,药味随着凛冽的春风扑向陆元朗。他心中一动,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