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柔县县衙的堂鼓便被姜家下人敲响了。

  县衙出来了人,打着哈欠,瞧着姜淮元和谢喻两人,没好气的让她们收了鼓等着,县太爷还没有到,暂不受理案子。

  姜淮元的性子可等,可谢喻却等不了,嘴里嘟囔着什么,撸了袖子一副想打人架势,姜淮元拦住她道:“等我娘子回来。”

  衙役瞧着谢喻想要打人,不服气的横了她一眼:你打我一个试试?

  谢喻耐着性子和姜淮元站在县衙门口,等着昨夜便出了客栈,去更远处的州府带人过来的霍倾。

  姜行知临走的时候给她一个令牌,若有难可凭令牌让各路县衙州府行个方便,但也嘱咐她,那是圣上赐给他的物件,若不是重要生死攸关之时,不可示人。

  如今身边的下人被人撸劫去,生死不明,可不就是生死攸关了。

  巳时初,霍倾骑着马身后跟了一群州府的官兵,她状告柔县县太爷无所作为,玩忽职守,纵容此处山匪,撸劫官眷和抢劫过路行商。

  她之前在霍府的时候便听大哥霍桓说此地不是很太平,但他们霍家有不少的护卫,倒没有人敢打劫他们的商货。

  又听了谢喻说半个月这帮人便会下山一次,却没有官府的人前来缉拿过,她的人昨夜报官,态度极为敷衍,便断定这个县太爷与这山匪的头目是认识的可能。

  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霍倾熟识的很,所以她去请了洛州州府的知府前来帮她。

  柔县县太爷听闻知府来了,忙不迭的从外面赶。洛州知府黑着脸,让他立刻带人前去剿匪,这帮山匪撸劫的官眷可是当朝贵人的人。

  霍倾没有说自己是谁,但令牌却足以证明她的身份不容轻视。拥有圣上钦赐金牌的人,怎么可能是一般的官眷。

  姜淮元被霍倾捞上了马背,带着她一起前往了柔县县外的河岸。轻车熟路的让人撬动了古树上,河水里的石桥机关。

  石桥升起,县衙和州府的人便上了山。

  霍倾有意让柔县的县令走在前面,剿匪很顺利,也避开了山上的各处机关。

  姜家的下人被救了出来,只可惜,霍倾的丫鬟晚珠的名节未保住,而姜淮宁的丫鬟因反抗被打的遍体鳞伤,丢进了牢房里,锁了起来,现在奄奄一息的模样,让人又心疼又怜惜。

  晚珠看到自家的主子来救她,因自己丢了名节丢了霍家和姜家的脸面,自请离去,可霍倾却将她留下了。

  她说,贞洁虽是女儿家宝贵的东西,但命同样也重要。在绝对的体力悬殊下,晚珠没有反抗并没有做错,而姜淮宁的丫鬟选择保住自己的名节亦没有错。

  错的只有这些个丧尽天良的山匪。

  姜淮元看着姜家的下人一个个被抬出去,心里又难过又心疼,尤其是姜淮宁的丫鬟被折磨不成人的样子,她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去摘枣,之后又开始后怕,若是姜淮宁没有被谢喻救下,也被……

  姜淮元沉在自责的深暗中,懊恼愧疚的神色显在了脸上,她双臂垂侧,双手攥的紧绷,细青色的纹理在净白的手背上尤为清晰。

  “和你无关,是他们做的恶。”霍倾短短几个字透着清冷的薄凉,可却是在安抚的陷入自责的姜淮元。

  山匪被全数缉拿,无一幸免,游街后,都被判了斩刑。

  霍倾多停留了一日,让晚珠去看了刑场,希望能让她心里痛快一些。

  霍倾和姜淮元商量后,把受伤下人送回了宣阳府宅妥善安置,怕姜淮宁看了丫鬟的样子难过,也未让她们见一面便做主一起送走了。

  临走的时候霍倾让洛州的知府清查一下柔县县令,过段时间,她会派人来查验结果。虽有狐假虎威之势,但管用就行。

  此地离京城还有三日才可到达,姜行知他们走的官道,要比她们快不少,此刻京城那边应该已经处理完礁颜王妃的案子了。若是姜淮城被判了斩立决,姜淮宁怕是见不到自己亲弟弟的最后一面了,而且霍倾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三日的路程,连夜奔走,膘肥的马儿几番替换,一日半便到达了京城。

  被颠簸的屁股上伤一直疼的谢喻,在京城的永昌门跳下马车后,与她们分道扬镳。

  姜淮元三人才进城门便有姜家的下人守在城门内,拦住了她们的马车,是姜行知让人一直在此处等候的。

  看着眼前峻宇雕墙,画阁朱楼,红漆府宅大门上,挂着镇国侯府的金色牌匾,两侧的威武高大石狮,睥着足下,让姜淮元这个小州府来的人,张望着,也惊奇着。

  “世子和世子妃到了。”镇国侯府的下人,在外面看到姜淮元她们出现在府门口,急忙跑过去行礼。

  镇国侯侯爷姜行知交代过,世子和世子妃不日便会抵达京城,让侯府的下人们都留意着,勿要怠慢了。

  姜淮元收回张望的目光,颔首后,下人们紧忙引着她们入了府宅。

  “侯爷又去边疆了,临走前交代老奴好生伺候您和世子妃。”侯府内的管家,躬着腰与她们边走边说着话。

  姜淮元微微蹙眉,战事不是停了吗,难道礁颜王子知晓自己的王妃和妾室被人卖了,发了火又挑起了战争?

  “父亲何时去的边疆?”

  “侯爷昨儿才走,陛下派三王爷亲自送到了郊外。”侯府管家提到姜行知被三王爷送行郊外,着实引以为傲,陛下继位后,让皇子送行,是将士中从未有过的先例。如此殊荣,想必镇国侯府往后有的是好日子。

  “还是去西北边境吗?”

  “是。”

  “礁颜王妃的事情,你可听说了,如何处理的?”姜淮元她们初到京城,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她还不清楚。

  “这……”

  “怎么,不能说?”姜淮元心提了提,旁边听着的姜淮宁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管家神色微微楞了一下,恭敬回道:“不是,只是侯爷交代过,不让在府中提起此事。”

  “那你可知,二公子现在何处?”姜淮元换了个问法。

  管家听到姜淮城,笑颜道:“二公子和二老爷都在府中,已经让人去请他们了。”

  姜淮城购买王妃的事情,圣上原本雷霆大怒,只是不知姜行知说了些什么,平息圣怒后,把购买礁颜王妃等妾室的一众人放了,但掳人的人却被带去了边疆。

  “父亲和阿城都在府中?”一直沉默着的姜淮宁脸色染了笑意。这一路来惊心动魄,担忧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是的大小姐。”管家和颜悦色。瞧着三位新来的主子,各个俊俏娇美,尤其是世子妃,那可真真的仙女下凡,可就是不太爱说话呢。

  说着话,姜淮城和姜肃卿便过来了。

  “阿姐。”姜淮城劫后不死,又看到了自己的姐姐,高兴的跑了过去。

  姜淮城过去后,发现姜淮元和霍倾站在一侧也再看着她,忙收了笑容,行礼道:“大、大哥,大嫂。”

  今非昔比,如今姜淮元是镇国侯府的世子,而他只是姜家的二房嫡子,且自己的母亲和舅舅还是侯府世子的杀母仇人,他害怕姜淮元报复他多年对她的欺压。

  姜淮元看着姜淮城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对姜淮城的评价还是之前,能不接触便不接触。一进侯府便询问他,不过是问给姜淮宁听的。

  姜淮元淡淡的嗯了一声后,朝着姜肃卿的方向走去。

  “父亲。”姜淮元的语气淡淡的,远没有姜淮城看到姜淮宁那般热情。

  姜肃卿抿唇,点了点头,这孩子以前从不对他这样的,这种疏离感,让他有些难过。

  霍倾随着姜淮元行了礼,姜淮元便和她去了侯府内为她安排的院落。

  二房的院子,侯府内也安排了。

  镇国侯府庭院,就是再来七八房也是住的下的,所以姜淮元不担心姜淮宁的住处,她们此刻相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

  姜淮元莫名觉得有些不舒适,姜淮宁是她的姐姐也是姜淮城的姐姐。她恨韩楚兰的同时也将姜淮城连坐一起恨了,可姜淮宁她是如何都恨不起来的。

  此刻她最喜欢的姐姐,和自己仇人的儿子那般亲切,她不开心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晚膳没有用多少,可要让膳房再准备些粥?”

  今夜侯府内为她们洗尘的家宴,姜淮元一直未开口说话,整个膳桌上的气氛,都被姜淮元拉的阴沉沉的。最后她没吃几口便借口疲乏,想要早些休息离开了。

  “不用。”姜淮元坐在茶案旁,语气淡淡,手中不安的侍弄着杯盏,想要藏住自己的心思。

  可她的一举一动霍倾都了然明白,霍倾去了门外唤了下人,让熬些个清淡的粥送过来,回过身走到姜淮元的身边,又温柔的问道:“夫君可是觉得委屈了?”

  同样是儿子,她昏迷不醒,姜淮城被押送去了京城,若不是姜淮宁留下来,她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她曾经最敬爱的父亲,为了仇人的儿子,抛下了她。虽然姜淮城攸关性命,可还有姜行知在,他就那么放心昏迷不醒的她吗?

  小娘与韩楚兰之间,姜肃卿选择了韩楚兰,她和姜淮城之间,姜肃卿选择了姜淮城。

  原本不甚在意那些争风夺宠小事的姜淮元,在姜肃卿为了韩楚兰想要把小娘惨死的事捂住,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准备说服她之后,被她无限放大了,他再也不是她心目中那个挺拔雄伟高大的父亲了。

  她讨厌他。

  姜淮元望向霍倾,眼眶微红,她不想在霍倾面前表露出自己幼稚,嫉妒阴暗的一面,可当霍倾问她可是觉委屈的时候,却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姜淮元漆黑的眸子里慢慢聚满了泪珠,颗颗都在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娘子……”两人对视片刻,姜淮元将脑袋抵在霍倾的腰身处,像对姜淮宁那般亲近着。她无人诉说,仿佛那日里在柴房中,姜肃卿说要为了姜家安宁,牺牲自己小娘,保住杀人凶手的时候,滞后的委屈,愤怒,伤心和不甘以及这些年自己受过的不公,此刻全都涌到了心口。

  堵的她喘不过气来。

  “哭出来就好了。”霍倾轻抚着靠在她腰腹泣不成声的姜淮元。

  许久,哭累了的姜淮元,顶着兔子般的双眼,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霍倾方才让人准备的清粥。

  哭也挺费力气的,而且还是当着霍倾的面,哭的那般毫无男子气概,像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姜淮元余光瞥着一旁正看着她的霍倾,虽然脸上此刻臊的慌,可之前内心的阴郁却一扫而空了。

  两人躺在比宣阳宅子里更大更舒适的榻上,姜淮元平躺着,眨巴着还有些微红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她心里那股羞劲也早已经过了,连日里的奔波并没有让她困乏的急于睡去,脑袋空下来了自然也就容易多想一些。

  “娘子,你睡了吗?”姜淮元声音轻柔,怕吵醒了霍倾,又怕霍倾听不见。

  这几日姜淮元也想了很多的事,今夜又毫无形象的在霍倾的面前哭成了泪人,她急于需要得到答案。

  霍倾睁开了眼,嗓音有些低哑,像是才睡着又醒来:“没有。”

  “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姜淮元语气诚恳。

  “嗯。”霍倾似乎有些疲倦,自从路上出了事,她便没怎么合过眼。

  “你为什么要答应嫁给我?”姜淮元睁着眼睛在黑夜里歪着脑袋注视着看不清的霍倾,就在眼睛都要看花的时候,听到霍倾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又为何,要一直帮我?”

  开始姜淮元对她明明不好,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不惜动用霍家及用自己的名节要挟姜肃卿,为她讨回公道。这一路来,又多次救了她,很难想象她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我的夫君,我嫁给了你,自当全身心为你。”霍倾似乎早已经准备好了答案,无需多时思考,便回答了她。

  “嘶……”姜淮元在被子里乱动,似乎是碰到了腿脚,疼的皱起了眉。

  “怎么了,我看看。”霍倾坐起了身,以为姜淮元的伤口又出血了。

  姜淮元没有动,由着霍倾掀开被子,查看了她腿上的伤势。

  “还好,没有再出血。”

  霍倾说出这句话后,姜淮元抿住了双唇。

  “你能在黑夜中视物,对不对?”姜淮元的话,像是疑问,可却又是笃定,因为她的腿,方才根本就不疼,是她装的。

  霍倾怔住,她看着姜淮元的枕在鸳枕的脑袋,望着她的方向,没有聚焦的眼神,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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