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 照旧是刘雷雨赶车,阿瑶坐在她身旁,与她说说闲话解解闷。

  昨夜里是杨氏守夜, 这会儿她本来该在车厢里休息补觉,却突然打开车门钻了出来。

  “前头是不是快到丰城了?”

  “对。”刘雷雨应了一声。

  阿瑶转过头去, 笑盈盈的问:“娘, 是不是我们吵醒你了?”

  杨氏摆摆手, 她将马车车门半掩着, 自己朝外坐着挡住风不往车厢里吹:“没呢, 是我睡不着。”

  车厢里桃娘翻了个身,她睡得不□□稳, 有一点点动静几乎就要醒来。

  杨氏说话时压低了声音:“昨夜里我说要守夜, 结果上半夜就不小心睡着了,桃娘独自守了大半夜,也没叫我, 所以我这会儿没了困意。”

  她说着又看了桃娘一眼, 还是忍不住跟刘雷雨感叹:“这也是个可怜人。”

  桃娘就是刘大柱在邻国认的妹妹, 她如今二十八岁, 论年纪倒不算大,但为人性格软弱没什么脾气, 也没什么主见。

  起先刘雷雨她们刚出发回家时,桃娘几乎日日以泪洗面, 沉浸在刘大柱过世的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她哭成那样, 刘雷雨起先也跟着哭了几回。

  但后来,刘雷雨实在没有那么多的眼泪陪着了。

  杨氏更是看不下去, 十几年前刘雷雨出生之时,她听说刘大柱没了, 独身一人既要想方设法拉扯刘雷雨长大,还要在双峰山里寻找刘大柱的尸身时,都不曾流过那么多的眼泪。

  更别说,刘大柱与桃娘,除了兄妹相称,并没有其他私情。

  桃娘这个年纪,就是重新找个好人嫁了,也是来得及的。

  起先杨氏还忍着桃娘,但桃娘越哭越不像样,一双眼睛天天肿的像烂桃子,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哭瞎了。

  杨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干脆把桃娘吓唬了一回,说再听见她哭,就把她从马车上扔下去。

  桃娘胆子小,她跟着刘雷雨她们,起码大家都是女子,又算是相熟的;若真是被扔在半道上,异国他乡无依无靠,那不是等于直接要了她的命?

  当天桃娘就给吓得止住了哭声。

  后来杨氏一直拉着桃娘与她一道,轮到杨氏赶车时,就让桃娘作陪;轮到杨氏守夜时,桃娘也得跟着。

  慢慢熬了一路过来,桃娘已经不会再一提起刘大柱就泪如雨下,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

  阿瑶悄悄拉着刘雷雨感慨过好几回,夸杨氏的心肠真是好。

  其实刘雷雨也偷偷问过杨氏,为什么要对桃娘这样上心呢,不恨她吗?为了她杨氏才会给刘大柱写和离书的。

  杨氏别的也没说什么,只说,人活着,问心无愧就行了。

  她爱过刘大柱,才会心甘情愿跟他来了双峰村,为他生儿育女,为了寻他在双峰山里隐居多年。

  刘大柱也爱过她,她是可以肯定的。

  但刘大柱失忆了整整十几年,在那段造化弄人的岁月里,他不是刘大柱,而是桃娘的哥哥。

  倘若刘大柱当真因为一朝恢复记忆,就回到杨氏身边,而把桃娘不管不顾的一脚踢开,那杨氏才当真要瞧不起他。

  可他没有,他承担了。

  杨氏不恨刘大柱,但她也无法原谅刘大柱了。

  而桃娘是无辜的。

  所以杨氏给刘大柱写了和离书,她彻底放下了。

  她所爱的那个刘大柱,十几年前就坠崖死了,她该流的泪该伤的心,十几年前就经历过了。

  对她来说,桃娘不过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

  杨氏手有余力,便收留她,怕她死了,才关照她,仅此而已。

  刘雷雨与阿瑶对视一眼,谁也不想揭穿杨氏不过就是心软,她俩偷笑不说话。

  杨氏看她俩笑的贼兮兮的,她才不去追问,故意把话题扯开:“咱们赶路赶得及,一路上都没来得及好好逛逛看看。”

  刘雷雨她们这趟京城之行,起先是杨启惹出来的一堆事,后头又忙着刘大柱的身后事,一直没能有一点开心的时候。

  杨氏觉得万分对不起两个孩子,她俩才刚刚成婚,就遇上这么多破事。

  “俗话说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丰城是距离美人岭最近的一座大城,过了丰城再走两天就进入美人岭地界了。但是你别看这短短两天的路程,丰城的风土人情啊,与美人岭也是大大不同。”

  杨氏提议:“反正咱们也快要到家了,不如就先去丰城里头歇歇脚。”

  这个提议倒没人有意见,于是当天晚上,她们的马车就赶进了丰城的城门。

  刘雷雨在城里找到一家旅店,四人投店住下来。

  其实这些天四人忙着赶路,一路上一直都挤在一辆马车里头,挤挤挨挨这滋味,实在算不上不好受。

  所以既然住店,刘雷雨阔气的一下子要了四间房,一人一间宽敞住着,晚上能够躺在大床上,尽情舒展手脚。

  杨氏有些意外。

  她跟桃娘一人一间,这她倒是能理解,可刘雷雨和阿瑶明明是夫妻,怎么还要分开住呢?

  杨氏悄悄找个机会,避开人单独问了刘雷雨。

  刘雷雨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给爹守孝三年,孝期里头该避讳的。”

  杨氏听了这个理由,真是哭笑不得。

  “你小时候已经给你爹守过孝了,这孝期可没有守两回的啊!”

  听见杨氏这样说,刘雷雨也傻了眼。

  可不是么,杨氏也早在刘雷雨刚出生那时,就为刘大柱守过孝了。

  杨氏看着刘雷雨那讪讪的脸色,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该不会,与阿瑶成亲这么久,一直没有同房过吧?”

  刘雷雨满脸通红低头不说话。

  还真被杨氏说中了。

  刘雷雨和阿瑶新婚夜里闹了别扭,两人睁着眼睛熬过一夜。

  后来就忙着去追赶杨氏上京了。

  京城里那些天,更是顾不上别的事情。

  可不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杨氏扶额有些自责,这也怪不得别人,该怪她这个当娘的不好。

  当初刘雷雨大婚之前,她本该教导刘雷雨的东西,一直拖着没教,刘雷雨这孩子恐怕还单纯的什么都不会呢。

  如今杨氏是只盼着刘雷雨和阿瑶好好过日子的,有些事情也不好拖着。

  于是她把心一横:“要不娘给你说说……”

  “别别别!”刘雷雨一看母亲的脸色,就知道母亲想说的是什么。

  她知道,什么都知道啊!

  她们出发返程之前有一回,她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从她的衣裳包袱里,翻出了一本奇奇怪怪的书。

  真的是奇奇怪怪的书!

  刘雷雨不小心翻开看了几页,当场整个人就不好了,口干舌燥心跳如雷,实在是难受的紧。

  那书不是她的,不过她的衣裳包袱一直只有阿瑶帮她收拾,想来书只能是阿瑶的。

  刘雷雨有好几天都没敢看阿瑶的眼睛呢!

  杨氏看着刘雷雨闪躲的眼神,她仍有些不放心:“这么说你会?”

  “……”刘雷雨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然而杨氏非要追问:“到底会不会?”

  刘雷雨羞愤几乎要哭,这个让她怎么回答啊!

  她们娘俩正为了这“会不会”的问题拉扯的时候,正好阿瑶过来,喊她俩吃饭:“娘,雷雨,该吃饭了,你们说什么会不会呢?”

  崩溃的刘雷雨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大喊一声:“会,会,我会!”

  阿瑶吓了一跳:“雷雨你干嘛?”

  杨氏笑了起来,她拉着阿瑶转身就走:“走走走,吃饭之前你先陪着娘去退房,雷雨这孩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居然一下子要了四间房,不是浪费钱么!听我的,两间就够了,你和雷雨住一间,我和桃娘住一间!”

  阿瑶一听,赶紧劝劝:“娘,钱够用的,我这里还有钱呢。”

  “傻孩子!”杨氏嗔她:“你的钱就自己收好,那是你的私房,自己留着就行!”

  不管怎么样,阿瑶也没拗过杨氏,房还是被退掉两间。

  四人在旅店里饱饱吃了一顿,就各自回房休息。

  房间里有浴桶可以泡澡,店小二送了热水来,阿瑶便催促刘雷雨:“还是泡个澡吧,解解乏洗洗风尘,人也松快些。”

  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赶路之人泡个热水澡,不知多惬意。

  谁知道阿瑶这样一说,刘雷雨竟然当场跳了起来,她原本站在桌边,这一跳把桌上的水盆碰翻了,满满一盆水全浇在她身上。

  万幸是凉水,要是热水,非得把人烫坏了。

  阿瑶又气又笑:“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啊,一惊一乍的!好了吧,这下衣裳全湿了,不洗澡也得洗了!”

  她说着就要上来帮刘雷雨换下湿衣服。

  刘雷雨慌的成了兔子一样,她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整个人拼命的往后躲:“不要不要,别过来!”

  她那状态,看着可实在是奇怪啊,好似阿瑶是个采花大盗,要把她给怎么样了一样。

  阿瑶笑的不行,整个人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我就来我就来!”

  她硬是扑过去捉住了刘雷雨,当真做出了个好色之徒的模样,撅起嘴想要一亲芳泽。

  两人抱作一团笑闹,刘雷雨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将女儿家柔软的身形全部勾勒了出来。

  从上一回,阿瑶戏弄刘雷雨“长大”,到现在,又过了两个月的功夫。

  刘雷雨越发不一样了。

  就这样闹着闹着,两人的眼神逐渐都变了颜色。

  阿瑶的呼吸粗重了几分,她僵硬的把自己的目光从刘雷雨胸前起伏之处离开,整个人也往后退了一步:“你,你洗澡吧,我先出去等着。”

  谁料,她竟没走的脱,刘雷雨拉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阿瑶扯起嘴角,努力笑了笑:“不让我走,我可要变成采花贼哦!”

  刘雷雨红着脸不说话,只是拉着阿瑶的手不仅没放开,还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阿瑶呆了。

  她就这样被刘雷雨拉进了怀里,紧紧圈在了一片柔软之间。

  阿瑶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刘雷雨轻轻吻上了她的耳朵:“我不用守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