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找回了刘雷雨, 阿爷找回了阿瑶。

  两家人时隔一年多,终于再次各自团聚了。

  当即, 所有人心里都只剩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回家。

  只有回到了各自的家里, 才算是真正的定下心来。

  不过,回家之前, 刘雷雨还有些事情要做。

  她离家了整整一年多,现在返回双峰村里去, 村里人肯定要来问长问短。

  那她这幅蓬头垢面穷酸潦倒的模样, 可是万万不行的。

  刘雷雨找了个无人的地方,悄悄进了一回灵田。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肩上就背着一个满满当当的竹筐。

  母亲看到竹筐里头的东西, 大吃一惊。

  只见竹筐里头, 光是野山参就有十来根,根须上裹着新鲜的泥土,一看就是才挖出来的。

  此外还有其他好几种药草,都是极其珍贵的。

  母亲粗略估算了一下, 刘雷雨背上那一竹筐,恐怕能值数百两银子。

  “这,都是你种出来的?”

  刘雷雨赶紧摇头:“当然不是,灵田里目前还种不了这些。”

  她那满满一竹筐的药草,都是从山谷里挖来的。

  那个进不去出不来的山谷,存在于山中不知有了多少年头。

  一年的时间里,刘雷雨和阿瑶踏遍了山谷中每一寸土地, 都没有找到过任何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正因为如此,山谷里的草木都肆意生长。

  刘雷雨和阿瑶她们俩挖到的这些野山参,最短的也有上百年的年份。

  离开山谷之前,刘雷雨将这些值钱的药草全都移栽进了灵田里。

  灵田虽然不能促进这些野山参继续加速生长,但种在灵田中的植物却可以一直保持最新鲜生长的状态。

  这会儿刘雷雨再将野山参全都挖出来,正好卖给陈家医馆换些钱使。

  新年新气象,她和母亲,还有阿瑶和阿爷,每人都得换上崭新的行头。

  既然还在新年头里,那年货也得置办起来。

  双峰村距离黑瓮城有一个时辰的山路,从前两家养的驴子,经此一场祸事都没能活下来。

  刘雷雨直接把手一挥,重买就是。

  母亲原本还被刘雷雨大手大脚花钱的架势吓了一跳,想要劝说几句。

  但那一竹筐药草,最终卖得的银钱数目,实在是远远超过了母亲的估算。

  陈家医馆收购药草的价格,向来是童叟无欺的。

  上百年的野山参,按品级估价,一百两起收。

  光是刘雷雨拿出来的十几根野山参,就远远超过了两千两银子的价钱。

  因为阿爷在陈家医馆养了一年的病,这一年来的医药钱都是陈家出的。

  刘雷雨便做主,替阿爷还清了医药费。

  最终医馆的账房噼里啪啦打了半天算盘,递给了刘雷雨两张面值各一千两的银票。

  刘雷雨当场分了一张给阿瑶。

  她俩各自赚了足足一千两银子!

  连杨氏都感慨万千,哪怕是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经手过那么多的钱呢。

  周管事将刘雷雨和阿瑶回来了的消息派人送给了陈心瑜,很快陈心瑜那边就来了回话。

  陈心瑜很想来跟刘雷雨和阿瑶见上一面,但正值新年,陈家家大业大,要往来的亲戚朋友也是格外多,她走不脱。

  因此陈心瑜为刘雷雨和阿瑶各自送来了不少东西。

  刘雷雨对外名义上,是陈家医馆的大学徒,因此陈心瑜给她封了个厚厚实实的大红封。

  不过阿瑶对外名义上,是陈心瑜的结拜义妹,阿瑶又“在陈家住了一年”,陈心瑜对阿瑶就出手相当阔绰了。

  崭新的衣裳成套的头面,足足装了一只大樟木箱。

  陈心瑜此举,大约也有因为当初隐瞒身份接近阿瑶,而给她赔礼的意思。

  东西送过来之后,周管事办事也是极为稳妥的。

  他早就料到了刘雷雨与阿瑶会不肯收,因此他并没有提前说,只是安排了两辆马车,送刘雷雨和阿瑶她们四人回双峰村。

  刘雷雨和阿瑶在黑瓮城里一通大肆采买,光是两人买的东西就塞满了一辆车还多。

  陈心瑜送来的箱笼也就藏在了那一堆杂货里头。

  等到了双峰村,架马车的小厮主动帮忙将马车里的东西卸了下来,等阿瑶发现家里多出来一只樟木箱的时候,马车早就走远了。

  不过,两辆气派的马车进了村又出了村,锁门闭户整整一年的陈家和刘家突然都回来了人,这样的大事可瞒不住双峰村里的人。

  正月里家家户户都闲着无事,整条村子的人几乎都来看热闹了。

  刘雷雨自然是不怕看的。

  她穿着一身在成衣店现买的崭新的藏青色长袍,人净了面梳了发,看上起既精神又气派。

  虽说她个子不高身量又瘦弱,但又有谁敢瞧不起她半分呢?

  连里正一家子都来了,客客气气的与她打招呼。

  刘雷雨格外多盯着刘书贤看了几眼,刘书贤察觉到了,竟然冲着刘雷雨拱了拱手:“雷雨堂弟。”

  这是重生之后,刘雷雨第二次与刘书贤见面。

  但却是前世今生加起来,刘书贤第一次主动喊起了刘雷雨“堂弟”这个称呼。

  刘雷雨差点恶心到当场干呕。

  其实,刘书贤这么喊,当真没错。

  刘雷雨早死的爷爷,与刘书贤的爷爷老刘里正就是隔房的堂兄弟。

  只不过刘雷雨的爷爷去得早,打那时候起,老刘里正一家,就没再拿刘雷雨家当成亲戚对待过了。

  当年,刘大柱不明不白死在了山里,老刘里正一家不仅不闻不问,还逼得早产的杨氏拖着一双儿女躲进了深山。

  哪怕老刘里正一家稍微顾念一丁点儿亲戚情谊,刘雷雨家都不至于走到这样艰难的地步。

  刘雷雨猜不透为什么刘书贤这时候会来套这个近乎,她也实在懒得理会,干脆装作没听见,扭头走了。

  刘书贤对刘雷雨的态度倒也不奇怪。

  上次见面的时候,刘雷雨拖着一条死狼尸体。当时的刘雷雨在刘书贤眼里,跟地上的死狼也没什么分别。

  谁能料到短短一年的功夫,刘雷雨竟能有了这样的造化呢?

  陈家的马车送刘雷雨回来的时候,刘书贤亲眼见到了。

  他当真猜不透,刘雷雨这穷瘪三样,怎么就得了陈家的亲眼。

  陈家对外说刘雷雨是在医馆当学徒,但哪个学徒能得主家这样车马接送的好待遇?

  更何况陈家还为刘雷雨家盖了这样一幢气派的砖瓦房。

  刘书贤既然猜不透,那就只有接近刘雷雨慢慢看了。

  杨氏和刘雷雨都是赶了好几天山路的人,连日奔波下来,又一路忙活到现在,早就累得不行了。

  她俩也没心思会客,客客气气的分了些零嘴果子,把想来串门的和借机打探消息的乡邻们全都送了出去。

  刘雷雨忙着收拾采买回来的东西时,看到了陈心瑜送的大红封。

  里头封了二十两银子,刘雷雨不过拿出来看了看,就原封不动的摆到了旁边。

  母亲在厨房里烧起了一大锅的艾叶水,喊刘雷雨过去。

  刘雷雨刚进厨房门,母亲手里端着一碗艾叶水,用手指蘸着水洒在刘雷雨脸上,又用艾叶杆抽打刘雷雨的双腿双脚。

  这是去晦气的仪式,艾叶驱邪,等会还要用艾叶水洗头洗澡,彻底洗去一身的污浊。

  刘雷雨规规矩矩的站着不动让母亲做完了仪式,母亲放下水碗,脸上露出笑意来:“好了,快去洗澡吧,这厨房里头做了浴房,我刚才烧了灶,这会儿浴房里应该暖和了。”

  刘雷雨“嗯”了一声,只是她却不走,反而上前一步抱住了母亲,将头靠在母亲肩上。

  母亲愣了一下,好一会才顺顺刘雷雨的头发:“这么大孩子了,怎么还撒起娇来。”

  “娘,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刘雷雨的声音闷闷的,她又哭了,只是不想让母亲看见。

  幸好,幸好她回来了。

  刘雷雨的心中忍不住想,幸好还来得及。

  “娘我想好了,等过了正月初五,咱们就去黑瓮城里,买个山头吧!”

  “这是怎么说的?”母亲颇为意外。

  “娘,我不喜欢双峰村,不想住在这里。”

  其实关于买山头这个打算,刘雷雨也想了好久了。

  从前她跟母亲住在双峰山深山里头,自家盖了一间竹楼,避世而居,也不是不自在。

  只是现在,她跟阿瑶互通了情意。

  若是她再住在深山里头,进出山一趟都要两三天,实在不方便。

  但若要回双峰村里住,别说母亲不乐意,就是她自己也觉得不舒服。

  今天刘书贤那一声“堂弟”,必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上来凑近乎。

  刘雷雨自己是不怕他,但她实在不想让母亲再受骚扰。

  “我以前就打听过,买个山头,不要太大,就双峰山旁边的静山那样大小,只要五百两。到时候咱们就在静山脚下盖个房子,圈一道又高又长的围墙,把咱们家和静山全都圈进去。往后我们就住在自家的院子里,我再给娘买个小丫头,专门替你捏肩捶背!”

  刘雷雨故意把真话假话掺着说,做出一番孩子气的模样,哄得母亲哈哈大笑。

  母亲果然光顾着笑了,连连把刘雷雨往浴房里推:“快去洗澡吧,水要凉了!”

  刘雷雨衣裳脱了一半,还特地从浴房里钻出头来,对母亲喊:“娘,我当真的啊,你答应了呗?”

  母亲笑着应下:“好,我等着你买小丫头来伺候我呢!”

  刘雷雨这才老老实实洗澡去了。

  她刚钻进浴桶,母亲就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是谁呢,我去看看。”

  母亲去应门去了,打开门一看,是阿瑶来了。

  阿瑶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杨氏将她迎到堂屋里:“你是来找雷雨的?她在洗澡呢。”

  只见阿瑶冲着杨氏大大方方的一笑:“婶儿,我其实是来请您帮看看的。”

  她说着,顺手将大包袱放在桌子上解开。

  只见包袱里头包了几件衣服,还有金光璀璨的首饰。

  “婶儿你看,这是我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从多出来的一个大箱子里找到的,我猜应该是陈家送来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双份。”

  阿瑶一边说,一边抖开了包袱里的衣服,一手拎起一套,果然是一模一样的两件。

  首饰也是,从发簪到耳环,全部都是双份的。

  要说首饰嘛,一模一样的手镯戴上四只,倒也不是没这个戴法。

  只是衣裳,谁家也不兴做两套一样的呀,换着穿都不合适。

  杨氏看在眼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面色一凝。

  刘雷雨曾告诉过她,陈心瑜知道刘雷雨是假扮的男子。

  难道陈心瑜送这两份一模一样的东西,是给刘雷雨也准备了一份?

  阿瑶放下手里的衣裳,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杨氏:“婶儿,其实我跟雷雨她在山里,同吃同住了一年,她是女儿身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杨氏既有些意外,又有点意料之中。

  她一想到过去那一年两个孩子的山中生活,只能百感交集的握住阿瑶的手:“孩子,辛苦你了。”

  这边杨氏与阿瑶说话的时候,刘雷雨可急坏了。

  她不知道阿瑶突然来了是有什么事,但是喜欢的人来了自己家里,她总想要见一面。

  偏偏这时候她刚进了浴桶,打湿了头发。

  于是刘雷雨飞快的简单冲洗了一遍,兴冲冲就从浴桶里站起来,准备出去穿衣服。

  正在这时,浴房门外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雷雨,你在里面吗!”

  是阿瑶的声音!

  刘雷雨脚下一滑,一屁股摔进了浴桶里,水哗啦啦四溅到桶外,发出好大的声音。

  阿瑶隔着房门听见了,连忙问:“你没事吧?”

  娘的声音也跟了出来:“是不是摔了?怎么回事,要我进来看一下吗?”

  “别别别!”刘雷雨双手紧紧护在自己身前,一张脸羞的通红,慌忙一叠声的拒绝:“我没事,别进来!”

  外间的阿瑶听了,忍不住底下脸去偷笑起来,她脸颊也飞上了一层红晕。

  “婶儿,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杨氏听说阿瑶知道了刘雷雨的女儿身,想着她俩反正也共同生活过一年多了,又都是女孩子,便将她领到厨房来跟刘雷雨说话。

  不过这时候杨氏听着雷雨的羞劲儿,知道自己是好心办坏事儿了。

  杨氏不好意思的冲阿瑶笑了笑,又往浴房里喊话:“阿瑶来找你有件要紧事情说,天色也不早了,等你洗完擦干净头发出来要到什么时候,要不然我先让阿瑶回去了?”

  浴房里头又是一通胡乱声响,是刘雷雨急急忙忙从浴桶里爬出来,忙不迭的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她听说阿瑶要回去,心里又舍不得:“别别别,别走!”

  外头没人接她话了。

  刘雷雨急呀,只见她三下五除二把衣裳穿上身,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还往下淌着水。

  她忙中出错,一只鞋不知道踢去了哪里,干脆光着一只脚蹦到了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杨氏跟阿瑶刚刚走到厨房门口,还没走出去呢,听见这动静,赶紧回头看。

  浴房里热气蒸腾,刘雷雨满面红云,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她一头乌黑长发披散下来,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更映的她唇红齿白。

  阿瑶看在眼里,感觉心狠狠跳了一跳。

  杨氏见状,气的直接转身回去,把刘雷雨往浴房里推搡:“哎你这个孩子,外头多冷啊,你不擦干了就出来,着凉了怎么办?”

  刘雷雨被母亲推得站不稳,她扒着门框不肯松手:“阿瑶,阿瑶你别走,你等我一会,我马上来。”

  阿瑶强装镇定点了点头。

  杨氏一看:“你们两个孩子关系这么好?那阿瑶你进来跟雷雨说话吧,我去煮点东西,你等会留在这里吃晚饭。”

  浴房里被刘雷雨开着门,热气散了不少,杨氏也是心急,担心刘雷雨着凉。

  她急急忙忙去灶下烧火,好把浴房烧热些。

  阿瑶心跳的越发慌乱,她眼神一扫看见了挂在架子上的布巾,便顺手拿了下来:“那,婶儿,我把这布巾送进去,给雷雨擦擦头发吧。”

  其实浴房里头刘雷雨早已拿好了布巾,外头这条是留给杨氏用的。

  刘雷雨正要反驳,一抬头看见阿瑶瞪了她一眼。

  于是刘雷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干布巾,她手指一松,布巾正好掉到了地上的一滩水里,弄脏用不了了。

  杨氏也没在意,她忙着烧火,头也不抬:“瞧雷雨这孩子,丢三落四的,麻烦阿瑶你啦!”

  “那,我拿进去了。”

  阿瑶说着,就往浴房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