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这天一大早, 黑瓮城中一家不起眼的豆腐坊里,一大早就传出了骂骂咧咧的人声。

  一个矮胖的黑面妇人站在院中, 正单手叉腰指着屋子里高声叫骂:“都什么时辰了, 家里锅不动碗不响, 都等着让老娘来伺候是怎么着?老娘一年到头起早贪黑的忙活,就是为了养着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是当闺阁小姐呐?要不要我八抬大轿来请你出门呐!”

  妇人骂的唾沫星子乱飞,不一会只见一个瘦高个子, 留着一把长胡须的中年男人从屋里急匆匆跑了出来。

  他微微驼着背, 脸上挂着讨好的笑脸,一边忙着系脖子下的衣扣,一边凑到妇人身边:“夫人消消气, 消消气, 先去屋里坐会,我这就去做早饭。”

  “还吃什么吃呀,我这愁的都着急上火了,是为了谁呀?”

  妇人冷着一张脸, 嗓门并没有减低半分,丝毫不给男人面子。

  男人继续陪着小心,他搀扶着妇人的胳膊,正想把妇人往屋里领时,旁边厢房里头突然传出来一声暴怒的吼叫:“吵什么!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妇人顿时收了声,她咬着牙瞪了身边的男人一眼, 伸手在他腰间恶狠狠掐起一块皮肉使劲一扭:“都怪你!阿文一年到头在县学里苦读,好不容易年头上休十天的假,还叫你吵得他睡不好!”

  男人痛的脸上表情都扭曲了,却也只敢压低了声音呼痛求饶。

  这一家子人,男人叫陈达,不过他不是这家豆腐坊的主人,那矮胖妇人孙氏才是。

  厢房里大发起床气那个,是妇人的独子,叫做王文,今年十七岁,平日里一直在县学读书,除了缺钱花回来要钱,一般不回家。

  王文的亲生父亲死得早,他娘后来给他找的这个后爹,就是陈达。

  陈达平素就唯唯诺诺没个男人模样,除了讨好他娘没别的本事,王文一贯瞧不大起他。

  不过,这陈达却有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儿,是他与早死的前妻生的,叫做陈瑶。

  王文对这个便宜妹妹可没什么不该有的想头,他男子汉大丈夫,不爱女色,志在功名。

  只可惜王文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功名一途,对他来说,怕是不大容易。

  他读书是真不行。

  书上那黑乎乎的方块字,他初看时是认识的,可多诵读几遍,就会干瞪眼,一个字也认不出,更别提背诵了。

  他从六岁启蒙,就进了县学里头,头悬梁锥刺股用功苦读了十几年,如今的成绩嘛,不提也罢。

  不过,王文读书不行,但脑子却不死板。

  黑瓮城的青天大老爷是县令,堂堂的九品大官。

  县令老爷身边跟个文书,笔吏,幕僚,虽说头上没戴着乌纱帽,但个个在衙门里头进进出出,哪个腰杆子不是挺得笔直?

  走在大街上碰见了,谁不要恭称一声“老爷”?

  王文早就想通了,他得曲线救国。

  法子嘛,也是有的。

  县学里头,王文有不少的同学,跟他混得好合得来的,大抵都跟他差不多,脑子里啥都有就是没有读书那根弦。

  除了一个人,刘书贤。

  这个刘书贤,是黑瓮城县学里头出了名的才子。

  他的学问到底怎么样,以王文的水平是评判不出来。

  但是县学里头的夫子知道啊,刘书贤的诗文做出来,夫子们没有不夸的。

  隔三差五还会把刘书贤的文章贴在县学的书墙上,供县学中的学子赏鉴。

  照例说这么个人物,跟王文是不可能有交集的。

  刘书贤与王文同学好几年,往前也一直没有过联系。

  不过打从去年什么时候起,这刘书贤却主动往王文身边靠了过来。

  他刘书贤一个“文曲星”下凡,与胸无点墨的王文,话不投机半句多,偏偏还每每主动跟王文套近乎,甚至在县学每旬例考之前,主动给王文“点题”。

  王文又不傻。

  他一个糙汉子,家穷人丑脑子又不好,能有什么值得刘书贤“无利不起早”?

  王文一盘算,就猜到了刘书贤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这刘书贤,是看上了他的便宜妹子啊。

  转天,王文回去就把这事儿跟他亲娘提了提。

  他是这么说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我保证我一点都没有掺坏心眼,也就是娘你没给我生个亲妹子,要不这好事儿我还不舍得轮给那陈瑶呢。刘书贤读书有真本事,县学里的夫子都说他明年下场,一考肯定能中个秀才。陈瑶要是这时候说给了刘书贤,今年把亲事做成了,明年她就是秀才娘子,往后说不得就是举人娘子,进士娘子,前途无量。”

  而王文嘛,他是陈瑶的阿兄,也就是刘书贤的大舅哥。

  往后刘书贤步步高升,他这个大舅哥肉吃不上,跟着喝口汤总不至于喝不起吧。

  王文他娘一听,是这个道理,大好事儿啊。

  所以转头她就去找陈达:“你养在乡下那个女儿,是不是也到了年纪,该说亲事了?你可别说我这个当后娘的心里不想着疼她,我给她找了一桩大好的亲事,绝对是高攀的门头,嫁过去就是一辈子享福的命!”

  其实陈达对于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一向没什么感情。

  他本就不喜女儿,养大了就是个赔钱货,既不能替他养老送终,还得贴钱送她出门子。

  早几年他没再娶那会儿,有人家看中阿瑶,花钱要买走当个童养媳。

  他一个鳏夫,家里也穷,女儿跟着他也养不好,他本来想答应的。

  奈何他老子拿着刀追着他砍出来,说宁可砍死了当没他这个儿子,也不准动孙女阿瑶。

  陈达一气之下,这些年也不回家里去,对自家老子和女儿也不闻不问,懒得搭理。

  但孙氏对这事格外上心,陈达哪里敢忤逆孙氏的意思啊,只能顺从照办了。

  而正月初三这天,孙氏一大早催陈达,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她匆匆吃了点陈达烧好端来的早饭,就火急火燎的催着他一块出了门。

  夫妇俩沿着黑瓮城里的街道一通疾走,不多时的功夫,就来到了陈家医馆的大门外头。

  俗话说,正月初五迎财神。

  黑瓮城里头大大小小的铺子门脸,通常去年年三十关门歇业,要到来年的正月初五才会开门迎客。

  但医馆不同于别处,却是连大年初一都不会关门的。

  这新年头里,一般人家图个吉利,有个头疼脑热之类的小毛病,自己捱一捱也就过去了,不肯往医馆里来。

  但总有些急症病人,或是要紧毛病,需要寻医问药。

  因此陈家医馆门前并不算冷清,也有人来来往往。

  孙氏与陈达夫妇两人到了医馆门口,陈达捂着脸低着头想快步溜过去,孙氏却拉着他站住了:“别动,往哪儿跑!”

  陈达一见,赶紧低声下气的求她:“夫人,不行啊,咱们别再来医馆闹事儿了,上回挨打的还不够吗?”

  孙氏气的又想掐陈达,陈达早有防备,站的离她有点远,只给她作揖求饶。

  “夫人,走吧,咱们去医馆后门,我爹他就在那里看门子,我们去找我爹要人。”

  孙氏哪里肯走,她当着大街上就骂起来:“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家好吃好穿养到十五岁的大姑娘,说不见人影就不见人影,我还不能来找来了?就算是给大户人家接了去享福,也没道理连亲娘老子都不准见一面吧!”

  孙氏卖豆腐做生意,吆喝惯了,嗓门又大又粗中气十足,她一开口,街上果然有看热闹的朝她打量了过来。

  见这情形,孙氏心里得意,正要抓紧发挥发挥,往大了闹一场,却见陈家医馆里出来了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

  而医馆靠近门口的药柜后头,一个管事模样的年轻男子头也不抬,冲着家丁吩咐一声:“看看外头是谁来了,一副要窦娥喊冤的架势,把人请进来,给看上茶让她好好说道说道。”

  看热闹的众人立即鸟兽散了,连陈达都借机躲到了墙角边,只留下孙氏一个人,干巴巴杵在那里。

  “就是你要喊冤?”

  家丁一声问话,那孙氏连回应都不敢,低着头就灰溜溜的跑了。

  夫妻两个绕到医馆后门,果然看到陈家阿爷坐在门房里头守门。

  当着阿爷的面,孙氏就把陈达一通好打:“我让你跑,扔下我一个人,想让我被那群恶棍打死?我告诉你我即算是死了,你立马就得卷铺盖滚蛋,家里的银钱你一毛钱也别想带走!”

  陈达连连闪避求饶:“我爹看着呢,夫人,我错了。”

  阿爷靠在门房的墙壁上,他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连一丝表情也无。

  孙氏发了一通脾气,消了气,冷着脸站到了一旁,冲着阿爷“哼”了一声就算是见礼。

  陈达这才一边揉着身上酸痛的部位,一边走过去,喊了一声:“爹。”

  阿爷不想理他。

  “爹,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可我这回当真是为了阿瑶好,那里正刘家你也是知根知底的,他家的刘书贤,一表人才读书又上进,阿瑶说给他家,往后必定是享福。你就告诉我阿瑶到底在哪里吧!”

  阿爷干脆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孙氏忍不住了:“你这老东西,每次来找你要阿瑶,你都说阿瑶是跟陈家的千金大小姐结拜当了姐妹,住在陈家。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叫阿瑶出来跟我们见一面?就算我这个后母她瞧不起,陈达是不是她亲爹?我看你根本是把阿瑶给卖了吧?我那苦命的女儿啊,肯定是叫你这个黑心的糟老头子给卖到了陈家做小了啊!”

  她说着说着,拍着大腿号丧了起来。

  阿爷一听,终于忍不住了,他气得浑身都哆嗦:“你不准在这儿大放厥词,侮辱我孙女儿!”

  这一年来,阿爷瘦的脱了形。

  他原本身子硬朗,每日里都能步行往返黑瓮城与双峰村,白天还能在医馆里做杂工。

  可现在却已经到了离了拐棍寸步难行的地步,因为动了气骂了孙氏一句,他自己呛得满脸通红,剧烈咳嗽几乎喘不上气来。

  孙氏吓着了,怕老头子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死了,那到时候还得跟她扯不清。

  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把陈达让到前面。

  陈达弯着腰等到阿爷咳得差不多,这才说:“爹啊,阿瑶要是真给了陈家做小,你也别瞒着我呀,我是他亲爹,她有了造化,我也替她高兴。”

  阿爷气到了极点,他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下,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却还是用尽全力骂:“滚!你给我滚!”

  周管事急匆匆的闻声赶来,他先给阿爷舌下塞了一片参片,然后把阿爷扶起来,给他顺着后背理气。

  而陈达一看见周管事过来,就已经躲到一边去了。

  倒是孙氏,她认得周管事是陈家医馆的大管事,当着周管事的面她也不敢太造次,陪着笑脸问:“周管事,我女儿……”

  周管事打断了她的话:“陈瑶姑娘与我家小姐一见如故,她们两人结拜成了姐妹,年前我家小姐去了温泉庄子猫冬,陈瑶姑娘也一起去的。”

  “是是是,我上次来就听您说了,可是吧,春天来时你说我女儿跟着陈家小姐去踏青;夏天来时说是去避暑;秋天说是去游玩;这会儿又说去猫冬,这都一年了,到底能不能让我们家里跟女儿见上一面?哪怕说句话也行啊,我们当娘老子的,这一颗心都挂在孩子身上,见不到面是思念的厉害……”

  孙氏说着还捞起衣袖,假装抹了抹眼泪。

  她那假惺惺的模样,阿爷看了直作呕。

  他缓过了一点力气,骂起了自己的儿子:“陈达,你眼里但凡还有我这个亲爹,你就赶紧带着你婆娘给我滚。我孙女阿瑶命苦,亲娘走得早,早没了妈了,轮不到谁在这里假慈悲!”

  孙氏被骂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的眼里要冒出火来,看着阿爷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吃人。

  但是周管事在场,她到底也不敢造次。

  陈达见状赶紧来拉着她要走,孙氏得了台阶,也就跟着陈达走了。

  走出去老远,孙氏还扭头回来指着阿爷骂:“你给我等着!”

  阿爷一直挺直着腰杆与孙氏对视,直到孙氏消失在街角,他整个人一下子就委顿了下来。

  只见阿爷面如死灰一般,他抓着周管事的手,好一会才摇着头对周管事说:“周管事,这样一直瞒下去,早晚,早晚也不是个办法呀……”

  阿爷声音哽咽起来,竟说不下去了。

  从去年刘雷雨与阿瑶坠崖的当天,他就被陈家接来了陈家医馆,一直住在医馆里养病。

  陈心瑜对外宣称,她认了阿瑶做义妹,将阿瑶接进了陈家。

  后来陈达每次来医馆找阿爷要女儿,都是周管事出来帮应付。

  只是这一晃眼,一整年都过去了。

  阿爷起先还是盼着的。

  陈家一直都有派人进山里去找阿瑶和刘雷雨。

  起先还经常有好消息送回来,说是在断崖下面找到了点燃过的火堆,还找到了人做的标记,沿着一路找过去。

  阿爷一直硬撑着不肯倒下,医馆里又给他用好药调理着,他先是在床上躺了半年,后来能自己站起来走动之后,就主动提出来给医馆当个门子。

  谁料等过了半年,突然传回来的消息就说,标记断了。

  再之后,就一直杳无音信。

  虽然陈家派出去寻人的队伍,一直都还在山里苦苦寻找,但阿爷是真的不敢想啊。

  周管事劝阿爷:“放宽心,别胡思乱想,陈瑶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回来的。”

  阿爷不敢多说什么,周管事人忙事多,他不敢再耽搁周管事的功夫,便说自己没事了,目送了周管事离开。

  等到周管事一走,阿爷靠在椅子背上,整个人闭上了眼睛,感觉再也没了活头。

  直到,他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唤:“阿爷。”

  声音甜甜的,又清脆又好听,是他家的宝贝孙女阿瑶吗?

  阿爷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不敢睁开眼。

  “阿爷!”

  那呼唤声又近了,只是这一次,声音却在发抖,还带着明显的哭腔。

  这是怎么了?阿爷着急起来,我的好乖乖呀,谁惹了你不高兴,怎么哭了?

  阿爷心疼的想要抱抱他的宝贝孙女,他徒劳的张开了手,然而他自己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个梦罢了。

  突然之间,一个人冲进了他的怀里:“阿爷!你看看我啊,我是阿瑶,我回来了!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

  阿爷根本不敢相信,他颤抖着睁开眼睛,阿瑶哭的满脸泪水的看着他:“阿爷,我回来了,阿爷!”

  天哪!

  阿爷哆哆嗦嗦的抬起了手,想要摸一摸阿瑶的头脸,看看他是不是在做梦。

  阿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是我,阿爷,我是阿瑶啊!”

  好半天,阿爷颤抖着嘴唇,他心中有千言万语,百感交集,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爷抬头望阿瑶身后看,刘雷雨就站在不远处,也悄悄地抹着眼睛。

  “雷雨也回来了,真好。”

  他冲着刘雷雨招手,刘雷雨赶紧走过去,握住了阿爷的手。

  阿爷的手冰凉而苍老,但是他紧紧的一手一个抓牢了阿瑶的刘雷雨,捏的她们俩甚至觉得手疼。

  但是阿爷一点也没有松开,他一定要抓住两个孩子,再也不能松开了。

  三人又惊又喜抱头痛哭的时候,周管事也闻讯赶了出来。

  他把刘雷雨和阿瑶带到医馆的会客室里,端上来饭菜和热水,让她俩与阿爷一边休息一边说话,自己则赶紧派人去通知陈心瑜了。

  阿爷原本满脸病气,但自从看到阿瑶和刘雷雨回来之后,他顿时焕发了精神,连面色都红润了起来。

  阿瑶看着瘦到弱不禁风的阿爷,心疼内疚的直哭。

  阿爷见了,一直说他身子骨硬朗着呢,见阿瑶不信,还倔强的甩开拐棍独自走了几步。

  吓得阿瑶和刘雷雨赶紧过来搀扶着他,硬把他按到椅子里坐着休息。

  阿爷笑呵呵的坐着看刘雷雨和阿瑶吃饭,又跟刘雷雨说:“你也别担心,你母亲比我这把老骨头可中用的多了,她去年一年都在山里找你们,不是一个人去的,是跟陈家派去的寻人小队结伴;她每三个月会回来一次,算算日子应该这两天也就要回来了。”

  果然叫阿爷给说中了,也就过了小半个时辰,门房那里就有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给阿爷的。

  打开包袱一看,里头是一只野山参。

  阿爷赶紧叫刘雷雨追出去:“这是你娘送来的,你赶紧出去看看,你娘不知道你们回来了,她肯定还要再进山去,这会儿应该没走远!”

  刘雷雨看了阿瑶一眼,阿瑶冲她点头,刘雷雨拔腿就往外跑。

  阿瑶也想去的,但是阿爷在这里,她便留下来陪着阿爷。

  阿爷指着那山参跟阿瑶说:“雷雨他娘是要强的,这一年你和雷雨没回来,陈家对外放话说,雷雨是在陈家做事学大本事,陈家还给雷雨家翻盖了新房子。雷雨他娘不肯白白受了陈家的恩惠,就经常从山里挖些名贵的药草,送到医馆里来。”

  刘雷雨一直从医馆后门冲出去,只见外头街道上人来人往,她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母亲的身影。

  突然之间,一个瘦弱的身影从斜刺里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刘雷雨的胳膊。

  刘雷雨刚刚抬起头,眼泪就涌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身前的来人,一头青丝里大半都是白发,脸上晒得黑瘦一团,整个人干扁苍老没个模样。

  “娘啊!”

  刘雷雨失声痛哭。

  阿瑶看见阿爷苍老憔悴的模样而痛哭时,刘雷雨心里也是痛的。

  但这种痛更多的是内疚与心疼,也有对阿爷身体状况的担忧。

  可是当她亲眼看到了母亲的模样,她生生感觉到心头被狠狠就揪住了。

  她根本不需要去问,就能从母亲的身上脸上,看到这一年多以来,母亲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为了寻找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刘雷雨哭的停不住,惹得大街上的行人都对她频频侧目。

  母亲杨氏不管不顾拉着刘雷雨细细查看,她拉开刘雷雨捂脸哭泣的手,使劲看着刘雷雨的脸:“真是雷雨我儿?”

  杨氏的声音沙哑的几乎像是砂纸,她忙着从山里赶回来,连日水米未进,一说话时嘴唇就扯裂了,渗出几条血纹。

  刘雷雨哭的说不出来,只能点头答应。

  “你跑哪儿去了!”杨氏气的高高举起了手,想要打刘雷雨一巴掌。

  但最终,这一掌落到刘雷雨肩头时,轻柔的几乎不能察觉。

  母亲拉着刘雷雨,最终也只呢喃着一句:“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