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不再考虑考虑,此事关系到您仙途,若这么草率定下,一诺千金要担因果的,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秦广王有些紧张的向前探了探身,再三确认白衣的心意。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修仙问道,有何来前途可言?我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应下了就不会后悔。”白衣坐直身子,喝了口已经凉透了的清茶。

  秦广王还能让他犹豫再三,可是酆都大帝却霸道的很,既然接了玉牌,就没有给他拒绝的选择。

  “不过我有个条件。”他放下茶盏看向秦广王。

  “仙君但说无妨,只要是本王能力范围内的必定在所不辞。”秦广王忐忑的心放回肚子里,但面对如此坦然直率的小仙君,他多少还是有些心中有愧,不管他要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他能做到的,肯定尽其所能。

  “我在人间还有牵挂,怕是不能在地府逗留太久,不知您是否有秘术或者是法宝,能让我穿梭阴阳,行走两界?”人间也好,阴间也罢,他哪边都放不下,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了,鱼和熊掌他都想要,不算过分吧。

  虽然人间有他牵挂的人,但他可不想还阳之后,再忍受几十年与怀章分离之苦。

  “有倒是有,不过阴阳之事,事关生死轮回,善恶因果,可没有仙君想的那般轻松随意。”秦广王松了口气,这事儿虽然不好办,但也不算难办。

  “有话就直说,藏着掖着不累吗?”白衣最不耐烦的就是说话绕弯子,能跟秦广王耗到现在,本就是因为有求于人,不得不耐下心来听他磨叽,但他既然应下了他们所求之事,现在有求于人的可就是秦广王了,或者说是酆都大帝……

  幽冥死气沉沉,缺少生机,秦广王都不知道多少年未见到如此率真的人了,略显无奈的轻笑一声,起身走到暖阁的一角,从博古架的最高层取下一个乌木盒子,抖开广袖擦干净上面的浮灰,才轻轻放在白衣面前。

  白衣看看他又看看盒子,伸手打开,只见盒中静静躺着一只内敛莹润的红玉细镯。

  他拿起来细细端详,这玉镯比他小指还要细上一半,触手生温,玉质细腻,釉料嫣红,雕工浑然一体,并无多余花纹雕饰,简简单单,古拙大方,倒挺合他眼缘。

  “月圆之夜也是阴气最重之时,仙君带上它,便能在子夜月华最浓之时,破开时空,穿梭阴阳,只是此法有很多限制与忌讳,容本王为仙君细细道来……”

  白衣边听着秦广王絮絮叨叨,边带上这只红玉细镯,只见方才还有些宽大的玉镯方刚一贴上他的皮肉,便似一道绳圈般将他的手腕箍住,片刻便隐于他的腕间,只留一圈浅浅的红痕。

  白衣抚上那一圈红痕,挑眉看向秦广王,意思很明显: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仙君不必担心,这毕竟是在钻天道的空子,谨慎一点总是好的。”这就跟刚才的那块玉牌一样,都是在钻空子,他们那所图之事,若是宣之于口,言出法随,肯定会被天道盯上的。

  白衣只“嗯”了一声,也就不当回事儿了,该说的都说了,想做的都做了,他也没有再继续留下的必要了,若不快点回去,怕是会被怀章发现端倪。

  “天色不早了,我也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这就告辞。”边说着白衣边站起身,抻了抻松软的筋骨,向着殿外走去。

  秦广王看着他略显清瘦单薄的背影,忍不住说了一句:“仙君,千万谨记,莫要再干预人间生死,这可是天道大忌。”不怪他有这样的担忧,毕竟生死簿上已经有数条因果因这小仙君之故而改了命格。

  白衣脚步只顿了一下,便摆了摆手,说了句“知道了”,就踏出殿门,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身影被浓黑的夜色吞没,消失在秦广王的视线之中。

  秦广王直到见他走远了,又忍不住长叹一声,扔下那堆积如山的卷宗,熄了殿内的灯火,就扬长而去了。

  此事既了,他也算功成身退,待明日秉明酆都大帝,他也就能继续享受他悠闲的假期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他绝对躲得远远的,再不沾这种是非了,糟心啊。

  ————

  下弦月的皓白与满天星子,为今夜的四季山庄拢上了一层神秘与庄重。

  庄内的星斗大阵中央安放着一张柔软舒适的贵妃椅,白衣身着一袭月色长袍,面色红润,神态安详的躺卧其间,担心夜深露重,叶白衣还给他盖了床锦被。

  夜色下,大阵中,被星光笼罩安睡的人,显得出尘又神圣。

  四季山庄的所有人今夜都聚在这里,围在星斗大阵外站成一圈,屏息凝神,耐心等待着身着一袭繁重南疆祭司袍的乌溪,开启这场神秘盛大的招魂仪式。

  待时间悄然划至午夜,月色已然浓稠,乌溪手持乌木法杖,拖着沉重的衣摆,一步步走向星斗大阵,身上繁复的南疆配饰,随着他的一走一晃发出连串脆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汇在了他的身上。

  直到走到白衣身边他才站定,看着月色,看着月色下的白衣,也眼看着大阵外那一圈忐忑不安的人。

  乌溪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颗已经修复好的玉铃铛,伸手悬于白衣上方,手腕轻晃,伴随着神秘古老的吟唱,发出阵阵脆响。

  叮铃铃……叮铃铃……

  通幽招请祭尘表…

  叮铃铃……叮铃铃……

  魂兮来兮归故乡…

  而与乌溪的吟唱同时响起的,则是所有人此起彼伏的轻唤。

  白大哥……

  白先生……

  太师叔……

  白前辈……

  师叔…回来吧……

  小白…回家啦……

  数十声带着思念的轻柔呼唤,与铃声,与祝祷渐渐同频同步,汇成一束声波,穿过月色,穿过山林,穿过时空的阻隔,响在他灵魂所在的彼方……

  ————

  忘川河畔,奈何桥边。

  秦怀章边分了一大半的注意力在白衣身上,见温氏夫妇跟他叙话,已经有些时候了,不知聊完了没有?一边分神应付着容炫的咄咄逼人。

  “喂,姓秦的,你看什么看,我说话你听清了没?”容炫看着秦怀章盯他哥盯的死紧恨不得粘在身上那眼神儿,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气势汹汹的喊了他一嗓子,才将秦怀章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你个老小子给我哥到底下了什么迷魂药,他怎么就非你不可了,真是气死我了!”容炫那咬牙切齿的语气,恨不得撸袖子,就将这张俊脸打个鼻青脸肿,再拖到他哥面前,让他哥擦亮眼睛别被这老小子的花言巧语给忽悠了。

  秦怀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无奈却很强硬的说:“我和小白的事情还轮不到您费心呢,你再不走就赶不上投胎的好时辰了。”

  容炫被他这话气的像是点着的炮声一样炸了起来,暴跳如雷的吵嚷隔了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都打断了谷妙妙的殷殷嘱托,白衣闻声望去,皱着眉头看他那蠢弟弟无能叫嚣。

  “你要是还想全须全尾的去投胎,就给我把嘴闭上!”见容炫越说越不像话,而温如玉也讪讪止了话头,白衣深吸一口气,几步走到张牙舞爪的容炫身后,扯着他的耳朵,阴侧侧的威胁。

  容炫倒“嘶”一口凉气,躬着腰想把耳朵拯救出来,但看他哥那咬牙切齿,仿佛他再敢吱一声,就能锤他一顿的凶恶表情,也不得不讪讪住嘴,恶狠狠斜了一眼看热闹的秦怀章,才转过脸谄媚的说:“哥,我错了,不说了还不行吗?你轻点,我耳朵都要被你揪掉了。”

  白衣见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儿,就心头火起,投胎轮回多么严肃正经的事情,怎么搁他这儿就跟儿戏似的?气哼哼松了手,又趁他矮腰,顺手撸了把他的头毛。

  容炫被头上的轻抚弄的浑身一震,揉了揉红烫的耳朵,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站起身看着白衣,很认真的说。

  “哥,我在地府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想再见你一面,跟你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啊,小时候总惹你生气。

  对不起啊,少年的自以为是害得骄傲自信的你怀疑自己,自愧踌躇。

  对不起啊,我的不知天高地厚给你惹了很多麻烦,让你为我操了不少心。

  对不起啊,生前都没有叫过你一声哥,以后怕也没机会再叫你哥了。

  白衣愣了一下,看着诚恳又愧疚得容炫,忽然就释然了,踮脚伸手抱住容炫的肩膀,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哼笑一声没好气的说:“一声对不起,就想一笔勾销,想得挺美,你欠我的,下辈子都还不清。”

  容炫却笑了,笑的傻乎乎的,抱紧白衣,没脸没皮的说:“还不清就还不清吧,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慢慢还……”

  “哥…谢谢你……”

  秦怀章揽着白衣的腰,目送温如玉与谷妙妙手牵手走上奈何桥,与他们挥手作别后,饮下一碗孟婆汤,便踏上桥尽头的往生台,一道微光闪过,又有两个新生命回归了人间。

  而容炫则挽着岳凤儿的手,踟蹰在桥边,任那鬼差催了两三次依旧不肯离去,他跳望着忘川河,直到不能再拖延了,也没有等到他想见的人,最后也只能带着遗憾叹息一声,牵着他的妻子慢慢走上奈何桥。

  他刚一脸愁容的端起孟婆汤,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

  “炫儿……”

  容长青站在桥边,看向容炫的目光慈和又温柔。

  “炫儿,一路走好,祝吾儿来世康乐无忧,平安喜乐,顺遂百年。”

  容炫看着父亲,眼眶蓦然红了,双膝一跪,叩首一拜,行了最后的人子之礼,站起身牵着妻子,饮过孟婆汤,了无遗憾的踏上往生台,走向新的开始。

  白衣看着容长青孤寂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没有父母是不爱孩子的,只是爱的方式不同罢了,只希望容炫的下一世,会有一对恩爱的,也全心全意爱他的父母,能简简单单,快乐无忧的长大成人,顺遂一生。

  接连送走了四位友人,秦怀章心中又何尝不落寞感伤,但他也只长叹一声,揽着怀中人,便想转身离去,但还没走两步呢,便因背后传来的呼唤声而止住脚步。

  “白仙君,小秦大人,下官可是找了你们好久啊。”陆绛陆判官小跑着追了上来,见秦怀章表情疑惑不解,而他怀中的白衣则有些尴尬,也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但却没想通自己说错了啥。

  小秦大人?

  秦怀章皱着眉头看看那陆判官,再看看怀中表情讪讪的白衣,电光火石间猜到了什么,就算心有忧虑却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儿表现出来。

  “陆大人找在下是有什么事儿吗?”秦怀章表面上跟他淡定寒暄,心里却乱作一团,下意识抱紧了白衣。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来给小秦大人送点东西。”边说着陆判官边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到秦怀章面前。

  秦怀章单手接过,只看了那封皮一眼,便眉头一跳。

  这是他的生死簿。

  白衣顶着秦怀章探究的目光,也只能讪讪一笑,没想到还没轮到他先坦白,就被这姓陆的卖了老底儿,这下怀章可能要生气了。

  陆判官也看出了这俩人气氛不太对劲,只匆匆的嘱咐了句:“小秦大人可别忘了带着这薄子去阴司报道点卯,下官还有事,就先告退了。”说着便如来时那般火急火燎的离开了。

  秦怀章牵着白衣,走在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海中,曼珠沙华的芬芳幽幽切切,将两人笼罩其间。

  “小白,你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秦怀章纸略略扫了一遍他的生死簿,便将之收入怀中,看着身侧垂头不语的人,温柔耐心的问道。

  白衣深吸一口气,侧头看向秦怀章,认真的说:“这是我想到的办法,对不起,没有跟你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

  “小白,以后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了……”秦怀章收紧手掌,与白衣十指相扣。

  白衣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他,从来都没有。

  而白衣看着他忧虑的神情,却莞尔一笑,抬手搓了搓他严肃的脸,笑嘻嘻的说:“别摆出这副苦瓜脸啦,我都已经找到两全的办法啦,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了,该高兴才是。”

  “你的办法就是让我做鬼差?”秦怀章任他搓圆捏扁,既无奈又担忧的问。

  “嗯,但可不是人微言轻的鬼差,是鬼吏,有正式编制,掌阴司法度的,这样你就能摆脱六道轮回,以鬼修仙啦。”想到他和怀章可以一直在一起了,白衣就忍不住的雀跃和高兴。

  “以我的功德资质,可是连做鬼差都不够资格的,你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地府这么干脆的给我开后门?”秦怀章都不用细想,就知道肯定是白衣背着他跟地府做了什么交易?一想这儿,他就有些无地自容,更多的则是无能和惭愧,明明是他要照顾白衣一生一世的,临到头来,却还要白衣为他们的未来牺牲。

  他抚着白衣的侧脸,眼中的担忧和心疼都要满溢了出来。

  白衣只看着他这真心实意。情真意切的眼神,就觉得做什么都值了,他覆上秦怀章的手,侧头蹭了蹭他宽厚的掌心,笑容轻浅又温柔。

  “也没什么,只是百年过后要跟你一起在地府当值罢了,不过这正合我心意啊,这波不亏。”

  “小白,你实话跟我说,你到底答应了地府什么?”秦怀章双手捧着白衣的面颊,紧紧盯着他含笑的眼,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白衣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有些不好意思的扒拉下他的手,转过身走了两步,看着灰蒙的天际与天际下川流不息的忘川,很轻松的说:“酆都帝君想要一个身负天道气运的吉祥物镇压幽冥,而我则想让你超脱生死,以鬼成仙,一直陪着我,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而已。”

  那轻松淡然的话,却宛若千斤巨石,将秦怀章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浑身颤抖的从背后轻轻抱住白衣,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你为了我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值得吗?”

  “你别这副哭丧的表情,我签的又不是卖身死契。你好好工作,好好攒功德,等你服任期满,证得仙身,帝君他也就会放我自由了,更何况我只是作为一个吉祥物的话,地府也不会对我有过多的限制,等到时候你致仕了,天地辽阔,任我们自在逍遥。”白衣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嗓音无奈又温柔。

  “真的如你所说的这般简单轻易吗?”秦怀章被他的温柔安抚,却还是忧心忡忡,温热的鼻息喷洒在白衣的颈侧,他盯着那片细白,情不自禁的啄吻了一下。

  “哈哈哈,你别闹,痒~”白衣被他的轻吻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无奈的把他扒拉开,看着愁容不减的秦怀章,收敛了那份玩笑般的漫不经心,很认真的说:“你放心,安心,宽心,我这小命可就一条,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的。”

  他像秦怀章刚才那样,踮脚捧起他的面颊,轻浅的吻落在他的脸侧,郑重的誓言落在他的耳畔。

  “等我护着子舒他们百岁无忧,等他们寿终正寝,就下来一直陪你。”遥远的铃声和呼唤,在他的耳边响了很久,他听得到,也只有他听得到,那是师尊,子舒,老温他们在唤他回家,回四季山庄,回人间,那一声声的呼唤和铃音荡破了时空,穿越了阴阳,带着冬日里腊梅的幽香,吸引他魂归故里。

  “你要好好工作,有什么不懂的就去找秦广王,要是有人敢难为你,一定要跟我说……”耳畔的铃声越发急切,声声呼唤也夹杂了几缕泣音,但白衣却还是依依不舍的抱着秦怀章,在他耳畔不厌其烦的嘱托着。

  “我爹他那个人表面看着凶凶的,其实最是个嘴硬心软的,容炫那个臭小子走了,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难受的紧,你抽空多陪陪他……”

  “……你要回人间了吗?”秦怀章听着他的托付,心中就一紧,下意识抱紧怀中人,亲吻落在他的耳畔,似有不舍却不得不放手。

  “你放心,我跟秦广王要了法宝,等有空我就来陪你,也跟你说说人间的事……”白衣主动的勾住了他的后脑,轻吻从脸颊落在唇瓣,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许久许久,久到耳畔的铃声与呼唤都有些飘忽了,他才眷恋不舍的放开秦怀章,分离的唇齿牵出一线银丝,坠在水润的唇角,清俊的面容也染上一层绯红,白衣深吸一口气,退出他的怀抱,专注地看着他深情的眉眼,展颜一笑,便头也不回得顺着铃声的来处,飞身奔向虚空。

  秦怀章失神的看着那袭雪色身姿越飞越远,如一道流光般划破天际,穿透阴阳。这一幕正如他醉眼迷蒙时所看到的假象,却又与那一瞬间的彷徨无助不同。

  他伸手轻轻抹下唇角的水泽。这人是他的,心也是他的,就算相隔阴阳,仙凡有别那又如何?要什么轮回转世,既然这一辈子从一眼便可窥到结局延抻到了天长日久,那他就不会再放手。

  小白为了他们的未来已经算尽了所有,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他秦怀章又怎能畏缩不前,让小白失望呢!

  秦怀章从怀中掏出那卷生死簿,盯着那薄薄的册子,目光坚毅,犹如磐石,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能辜负小白的一片苦心。

  远远的,一处极不起眼的花丛中,容长青面无表情的围观了全程,直到秦怀章离开了他的视野,向着酆都城大步流星走去,他才收回目光,长叹一声。

  儿女都是债呀,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

  高悬穹顶之上的下弦月微微偏西,镶嵌在深蓝夜幕上的诸天星斗也随着偏西的月色而悄然暗淡。

  四季山庄院内的铃声吟唱,带着古老神秘的祝祷,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唤,从星斗大镇的方寸之地。铺陈荡漾在天地之间。

  细密的冷汗悄然从背脊爬上面颊,乌溪单手摇铃的动作,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而越发僵硬酸麻,唇齿之间吐露的词句也从清朗浑厚,逐渐变得沙哑。

  而星斗大阵之外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神情紧绷,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高台之上,仍然沉睡着的人,呼唤的声音越发急切,甚至隐隐有泣音夹杂其间。

  已经过去一炷香了,白衣是否真的醒不过来了。

  不不不,说不定是之前的猜测都错了呢,肯定有什么事他们没有注意到的。

  乌溪这样想,叶白衣这样想,周子舒和温客行也是这般想的,所有人都不愿放弃,所有人都抱着一丝希冀,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星辰的斗转,那种自我安慰的希冀悄然被绝望笼罩。

  乌溪的手已经酸疼到开始抽搐,摇铃的声音也越发纷杂,他的声音如其他人那般已经开始沙哑却依旧不肯放弃。

  但手臂的酸疼已经开始叫嚣着让他停下来,随着一声破碎的铃音,他手上的那颗铃铛突然滑落。

  正在所有人都为着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目呲尽裂,绝望逐渐侵蚀心神,连声惊呼着“不要”的瞬间,以沉睡一月有余的人突然睁开双眼,手疾眼快的接住了下坠的铃铛,将之稳稳托在手中,随着铃铛与掌心相处的瞬间发出的那一声轻响,大阵中,庭院内,万籁俱静。

  白衣伸手将铃铛拢在手掌心,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而他这如释重负的一声长叹,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方才寂静的庭院骤然像炸开了锅般,急切惊喜的吵杂声将他团团包围。

  “小白,小白你怎么样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叶白衣率先一步冲了上来,靠坐床头扶起躺了太久身体还有一些酸软无力的白衣,急切的问道。

  “师叔,你可吓死我了。”周子舒坐在贵妃榻旁,紧紧攥着白衣的一片袖角,生怕这一松手,眼前的人便真如一团柳絮般随风飘散了。

  而温客行则默不吭声的半跪在矮榻边,凝视着那一双重现生机的清亮瞳眸,千句愧疚,万般思念都堵在喉头,最后也只化成一句:“对不起……”轻浅的噪声淹没在周遭吵嚷惊喜的人声中。

  白衣听清了,白衣也听懂了,他伸手抚上温客行的发顶,看了一圈将他团团围住的四季山庄的所有人,嗓音虽有些良久未开口的沙哑,却饱含着坚定与温柔,似一颗定心丸般抚平了所有人心间的惊忧。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我就问你们甜吗?我自己写的都老脸通红。

  不管是爱情,亲情,友情,只要这些感情都是真的,纯粹的,全心全意投入的,彼此之间相互信任坦诚,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都是让我向往和渴求的。

  地府副本告一段落,回归正常剧情线。有没有评论区大佬剖析一下这段副本中老白的心路历程,我头发秃了想求个现成的,以便读者理解剧情与人物性格的转变。(主要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将老白性格的转变交代清楚。)

  OS:我一个三分钟热度的,没想到坚持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