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我猛地睁开眼睛,那个唤醒我的声音也随之完全消散。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又一次昏迷过去的,我有些惊慌地站起身四下张望,发现自己仍然身处那个四壁漆黑的空间里,我看得清一定范围内的路,然而我并不知道这儿有没有出口。

  兰布西早已消失不见,我重新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聆听,那边安静得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救命!救救我!”

  真当我打算离开墙体附近时,一声恐怖的刺耳尖叫瞬间从另一边钻进我的耳朵,我的耳膜一阵贯穿似的剧痛,我咬紧牙关捂住了耳朵,快速退远了数步。

  我摸了一把耳侧,手指上沾染了尚未干涸的半凝固的血。看来我没昏过去太久。

  我开始往墙壁的反方向直行过去,走了没两分钟,另一堵墙出现在我面前,我转过身去,身后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无边际的黑色。

  于是我顺着墙壁,又换了个方向,这一次,走了一会儿后,我的前方逐渐显现出一扇大门。

  这是出口吗?终于找到突破点的我有些激动地推开了门迈步出去,然而一抬头,眼前又是一方新的黑暗的空间,与刚刚无二。

  这时,我突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女人的哼唱声,那个声音显得十分遥远,然而调子却又分外熟悉,我凭感觉向着吟唱的方向慢慢走去。

  光亮突然照射下来,我眯起眼睛,好久才适应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照。我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看清了一张出现在我面前的脸。

  “……妈妈?”我惊讶极了,我想确认我看到的一切,但很快,我便意识到我只不过是在一个不真实的幻境里,因为我看见了我的手,那是一双属于婴儿的手,而我说不出话来,也无法自主控制我的身体,我如同一个旁观者,却又亲身处在这般环境之中。

  我闭上眼睛,想要用大脑封闭术来避免这些,然而再次睁开眼睛,面前还是同样的场景,我的大脑封闭术似乎对这种“幻境”并没有什么效果,而我只能被迫接受不断灌入我耳朵的声音。

  “兰布西……”

  我努力想要辨认每个音节。

  “你可比你的妹妹乖多了,不哭也不闹……”阿奈笑着吻了吻“我”的手,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窗外,“也不知道安德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舒服吗,宝贝?……”

  “我好不容易给艾斯莉哄睡了,她烧退了,今天兰布西又出了些问题,他不哭不闹,我根本没法及时知道他是不是不舒服,我觉得很不对,安德,他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他一点活力都没有,这几天也特别嗜睡,我真的很害怕他会……会醒不过来,安德。”

  “我们没有办法了,阿奈……他们已经撑了很长时间,可是我们不确定这样耗着能耗多久,不那么做我们终究还是会失去他们。”

  “你哪里不舒服吗,亲爱的?给妈妈一点反应,好吗?……”

  我的眼前像是水波一样一圈一圈地模糊起来,我不安地挣扎着想要逃离,可是无论如何都挪不动位置。

  那些声音开始变得混乱,我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厉害,四肢开始诡异地麻木起来,而正当我努力地想要重新获取它们的感知,一阵强烈的针扎似的疼痛感从我的五脏六腑蔓延开来,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似乎在抽走我的骨血,恍若全身被挤压着,扭曲、变形、粉碎,我惊恐地叫喊着,疼痛使我的汗水逐渐浸透全身。

  我的大脑已经无暇顾及其他,我只想让什么东西来了结我的痛苦,而这种感觉对我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直到我怀疑自己只剩一具空壳,无力地瘫软在那里,失去感官,神智错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等到我渐渐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彻骨的寒冷又开始包裹了我的全身,我仍然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像是被一层纱牢牢遮住。

  “你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呢,能在这种情况下存活下来……”

  我听见谁在疑惑地低语。

  那个人握住了我的手腕,一个冰凉的东西在我的皮肤上滑动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有趣……”

  “三年多,还是这种奇怪的状态,说不出话,也从不会自主行动,更像……植物人。”

  “这孩子活不了多久。”

  “但说不定奇迹会发生,我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情况。”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兰。”

  “什么?”

  “兰布西。”

  “兰布西?”他确认了一遍。

  “你姓什么?”

  我僵在原地,在长时间的安静过后,他松开了握着我手腕的手。

  “菲尔德。”

  我听见了一声非常微弱的不清晰的回答。

  “很好……”覆盖在我身前的阴影消失了。

  “约纳斯,去查一下。”

  我的意识恍惚地漂浮着,我不知道身边在发生着什么,直到我的手腕传来一阵凉意,刺痛感传递而来,不过这显然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他的血液……很奇怪……我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切割动脉也只是很缓慢地往外流血,颜色发黑,看起来失去了活性,可他的确还活着……”

  “感觉怎么样?”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拼命汲取着新鲜的空气,我终于逐渐清醒过来,衣服已然被汗水浸透,头发难受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我费力地扭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牢牢地钉住,一阵强烈的眩晕后,我重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四下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我看见我的魔杖远远的放置在角落。

  “这又是哪?”我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叫喊而变得嘶哑。

  “你一直在这里。”兰布西笑了笑。

  我皱起了眉头。

  “所以,”我调整了几口呼吸,话甚至都没办法一次性说完整,“我一开始,就在这里。那么我在幻境里待了多久?”

  “幻境?”他好笑地看着我,“你以为那是幻境吗?不过是一段记忆罢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感觉怎么样呢?”

  我终于开始正眼看他。我尽可能的回想着。

  “糟糕透顶。”

  我仍旧心有余悸,看向他的眼神里大概也多了几分同情。

  “你也不需要这样看我,艾斯莉·菲尔德。因为你也会真实地感受到我曾经所经历过的一切。”

  “或许这样你会感觉有些安慰,是吗?”我有些无奈地开口道。

  “安慰?不,不需要安慰,艾斯莉,你完全不会明白这么多年来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多么痛苦,你完全不明白我多希望当初那个人是你,因为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知道——”兰布西的眼睛发红,但他的语调依旧平静,“命运多么不公平啊,你说呢?”

  “是的……”我哑口无言地凝望着天花板,仰起头颅,这样能令我好受一些。我意识到我真的开始同情他,命运的确对他并不公平,甚至可以说残忍,我惊讶于我竟然如此轻易地理解了他的感受,而此刻我也终于更深切地意识到自己是幸运的。

  “但如果换做我,”我心平气和地补充道,“我也会觉得命运不公。那么也许如今在这里的我们就会互换位置……”我犹豫地思考着,因为我不能确定我会不会也这么做,“可是这样一来,兰布西,你就会发现命运对待我们其实是等同的,或许只是概率问题,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在短暂的寂静后,他回应了我的话。

  “你说的没错。”他冰冷的蓝色眸子注视着我,“但人人都是利己主义,我希望幸运的人是我,所以,我会自己争取。”

  我愣愣地直到他离开,空荡的空间只剩我一个人。

  我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我是否是真正清醒的,因为在此之前我曾无数次认为自己清醒地知道自己的处境,然而如今我已然有些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我觉得我的神经已经脆弱得几乎快要崩溃,我祈祷自己可千万不要精神失常或者疯掉。

  我知道我大概不能指望兰布西转变他的念头,我开始想到我唯一的希望——

  里德尔,他知道我在哪里的,不是吗?

  我想起他曾说过的那个“办法”,他想借此摸清兰布西的目的,而现在我正身处这里,一切都已浮出水面。

  他说过他有办法离开阿兹卡班,所以——

  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他又在做什么呢?

  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安地交织着,我使劲扯了扯胳膊,痛呼了一声,以此来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