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害怕。

  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我浑身的血液冻结似的冰冷,强烈的失重感自五脏六腑传递给大脑,我的神经紧绷着,倔强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邓布利多还是不愿回答我。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我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在十几秒的沉默之后,缠绕在我和里德尔身上的金色丝线突然开始闪烁、黯淡,伴随着一阵嗡鸣,它们分崩瓦解。

  我慢慢转过了头,邓布利多的魔杖抬在半空,他亲手破坏掉了他精心设下的强大阵法,我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另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我看到了自己,一个在仍然闪着光亮的昏暗空间里随着风摇曳的矛盾体。

  我最后看了里德尔一眼,变形从敞开的通风口飞了出去。

  里德尔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只是抬起头,他的眼睛精准地找到了我的方向,我从那抹骇然的猩红中看到了火光,他手里的魔杖动了动,熊熊烈火瞬间于他身周燃起,我紧张地注视着那团火焰,想从中寻找里德尔的影子,我在心里默默祈求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他真的明白他都做了些什么。

  在短暂的数秒后,我终于重新看到了他,火跳动着缩回了他的魔杖,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衣袍完好无损,而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出现了不少狰狞可怖的灼伤,火焰也烧去了他黑玉般的头发,暗红的血缓缓从伤口中流出,模糊了他的面容。

  邓布利多显然没有明白他这么做的意义,表情显得有些意外。

  里德尔的手微微颤抖着,很快,他重新放下了魔杖,没有攻击,也没有逃离。

  傲罗赶到了这里,他们从大雾中显出身形,围住了木屋。里德尔完全没有反抗。他任由傲罗收缴了他的魔杖,带着他离开了这里。

  伏地魔被捕入狱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预言家日报放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脸模糊不清,没人认得出这是谁,铺天盖地的推测和谣言开始散播,就是没有人想到那个优秀的霍格沃茨学生——汤姆·里德尔。这个时候,就算谁跳出来说明这件事,大概也没人会相信。人们猜不出所以然,只能就此作罢,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只知道伏地魔受了很严重的伤,被魔法部逮捕关入了阿兹卡班就够了。

  魔法部将里德尔作为重犯单独关押在最高层,没有人能够和他接触,严加看守,防止蠢蠢欲动的食死徒入侵。他们几乎做了所有想得到的防范措施,把越狱的可能性降到最小。

  战争却并没有停歇,食死徒也并未因此萎靡不振。他们坚信他们的黑魔王大人绝对有法子从阿兹卡班出来,杀戮仍然在每一个角落持续上演,他们甚至更加疯狂地想借此吸引魔法部的注意,好为他们的黑魔王争取更多机会。

  整整半年,魔法部忙得焦头烂额,然而他们所担心的——黑魔王越狱,却迟迟没有发生。

  漆黑的阴云笼罩在阿兹卡班上空,惨白的月光照不亮这个诡异恐怖的地方,却能渗透进我的骨髓,沁生丝丝凉意。

  我躲避着摄魂怪悄无声息地飞了进去,在落地变化身形的同时使用了幻身咒,慢慢走向了顶层。

  从里德尔入狱以来我一直逃避着一切,包括邓布利多,我也没有再去找他。

  可是我还是想见里德尔,在煎熬了半年之久后,我终于决定潜入阿兹卡班,没有任何目的的,只是想见他一面。

  单独关押给了我机会,这一层没有其他犯人,安静得令人心慌,滴滴答答的水声有规律地响着,墙和地面连接的地方甚至被腐蚀出大小不一的洞以及凹凸不平的沟壑。

  我走过一段长长的路,在最里面看到了一间牢房,门上的窗口关得严严实实。我在门口停下了脚步,显出身形。

  我的手冰冷得失去了血色,这儿的摄魂怪影响着我的情绪,压抑的气氛令人难以喘息,我想起小时候因为愚蠢的冲动导致我在阿兹卡班待的那五个月,那时候的我完全不知晓阿兹卡班的恶劣与可怕之处,直到亲身体验。长期的食欲不振消磨着我的体力,摄魂怪折磨着我的精神,也许再长几个月就能使人发疯——还好我没有真的在这里待上三年。

  我费力地拉开窗子,铁栏杆遮住了我的一部分视线,但我还是看见了里德尔,他倚靠着墙坐在那里,看得出魔法部的确特别“关照”了他,他的手腕和脚腕都被粗大的铁链禁锢着,附近的皮肉摩擦出鲜红的血痕,铁锁接触的地方,灼伤一直没能愈合,甚至有些腐烂的迹象,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有些留下了浅浅的疤痕,阴暗潮湿的环境并不适合伤势的恢复。

  他大概是听见了声音,睫毛颤动着睁开了眼睛,对于那些我只是看着都觉得疼痛的伤,他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的样子,他的眼神仍然淡漠,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泪水落地的声音与滴答的水声融在了一起,我的脸麻木得做不出表情。

  在漫长的对视过后,我终于开了口:“你是有办法出去的,是吗?”

  “现在这样,不是你希望的吗?”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血刺痛着我的眼睛,我难过地看着他。

  “不是……”我摇了摇头,“你没明白。”

  “把你困在阿兹卡班不是我想要的,里德尔……”我艰难地呼吸着,“我想……我想你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里德尔默不作声地看着我,这次他没有反驳,甚至不想发表什么意见,我完全无法摸清他的态度。

  “我知道我错在了哪里,里德尔,你说的没错,从我们初识开始,我就从没真正想过了解你。我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以自我为中心,不相信你,不理解你……”我握着冰冷的栏杆,以此支撑我无力的身体,“你并非以杀戮为乐的人,你的本意也并非给这个世界带来痛苦,对吗?如果我是你,也许我也会有和你相同的想法,可是……可是这条路的代价太过于沉重了,里德尔。”我低下了头,不愿再去看他,“这个世界……也许本来就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不是吗?我们没必要去抱怨命运有多么不公平,因为一切都是平衡的。你没有发现吗,里德尔,你打破这个平衡,带来的是灾难,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会抱怨命运不公,就像年少时的我们一样。你想要的,真的是一个饱经摧残后受到无尽压迫的世界吗?这是你认为最好的新的秩序吗?”

  铁链发出了声响,他似乎想站起来,但最后还是一动未动。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在令我恍惚的一阵安静过后,他淡淡地说:“战争,不会持续太久。”他喑哑低沉的声音停顿了两秒,带上了些许罕有的安抚意味,“一切都会结束,很快。”

  我的头靠在门上,肩膀抽搐着,眼前模糊一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想曾经那个完整的汤姆·里德尔回来。”我调整着我的情绪,“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永恒,里德尔。你应该拥有完整的灵魂,完整的人生。”

  “我不能。”他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你能,只是你没有诚心忏悔。”

  我希望我能够等到那一天——汤姆·里德尔真正忏悔的那一天。我还抱着一分幻想,我希望他能够带着完整的灵魂,回到我身边。

  他依旧不回应我的话——我想我早就习惯了他对某些话题的再三逃避,他不认同或是不愿承认的——但我相信每一件事他在心中都自有答案。

  “半年了,艾斯莉。”他岔开了话题,“也许半年不算长。你离开我了很久。”

  “是的,里德尔。”

  “你待在这里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他问。

  “我不知道。”我自嘲道,“也许是。五个月来无人问津,不过我大概还要感谢那时候支撑我的仇恨,它完全盖过了孤独,使我忘却了漫长的时间,不至于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度日如年。”他似乎愣了一下,我补充道,“是的,里德尔,这或许就是你口中无用的情感所带给我的。对我来说,阿兹卡班的那五个月并不是最阴暗的一段时光——好在,总有各种各样的情感强大着我的心,于是我一直怀着希望度过了数十年的岁月。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一样。”

  “有些时候,你所认为的坏事未必都是坏事。”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你是有机会体会到这种奇妙的东西……只要你不刻意地去排斥它们。”

  里德尔沉默了良久,这个时间长到我认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了,于是我松开了握着铁栏的手。

  “艾斯莉。”他叫住了我,生涩地开口道,“你离我太远了。”

  我回过头看他。的确,我们之间十尺之隔,我本可以借着变形能力穿过栏杆到他面前,但我并没有那么做。

  “我要走了。”我说。

  “你能进来吗?”他摇摇头,甚至语速都很慢,似乎不想我离开。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任何目的的,想要我再陪他一会儿。

  可是我不想。也许这次来,我就并没能真正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下次吧。”我咬了咬牙,关上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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