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盖勒特·格林德沃以革命领导人的身份第一次找到阿奈·迪布瓦,希望能够将她拉入麾下。阿奈·迪布瓦以“需要时间考虑”为由回绝。

  “他的说法的确很诱人,但我还是感到奇怪。格林德沃的动机不纯,我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阿卢埃特的事情。”阿奈紧锁眉头,“所有的家族史书上有关阿卢埃特的记录都终止于十九世纪三十年代,1835年安格斯·阿卢埃特死亡的时候,连死亡原因都没有细写,他从哪里知道阿卢埃特还有后人存活于世,还顺藤摸瓜查到了我头上?”

  “我们是不是需要去一趟迪布瓦先生那里?按你这么说,他很可能会有危险。”安德里克说。

  他们找到了钱南·迪布瓦的房子,然而房子里别说是人影,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空荡荡。

  1930年,盖勒特·格林德沃第二次找到阿奈·迪布瓦,这一次,阿奈给了他模棱两可的回应,只表示愿意暂时进行“合作”。

  然而时日一长,格林德沃流露出的野心令她越来越惶惶不安。

  尤其是,当他微笑着温和地摸了摸艾斯莉的头发。

  一个母亲敏锐的感知使她终于从格林德沃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危险。

  “他决不只是想要合作这么简单。”阿奈焦虑地来回踱步,“他让他手下杀死了违抗他的那一家麻瓜的时候,我就该警惕他了。他嘴上说着不寻求暴力,一切都是革命的必经路段,可他骨子里分明就是一个冷漠残忍的掠夺者,想想他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他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那我们就离开这里。”安德里克说,“离开这里,让他找不到我们。”

  1932年八月。

  “两年了,安德。”阿奈把帽子往下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拉着安德里克在街道上快步前行着,“我们不能这样无止尽地躲藏下去。”

  安德里克突然放慢了脚步,袖口脱离了阿奈的手,阿奈向前走出了几米才反应过来。她回过身,无奈地晃了晃安德里克的肩膀。

  “拜托,安德,我们必须这么做,听我的。”阿奈捧起安德里克的脸,使他与自己对视,“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咏暮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帮我们,我们就一定要做到底。”

  安德里克什么都没有说,他紧紧地握住阿奈的手,就好像那也是他的一部分灵魂。

  他们拐进小巷子,幻影移形回到了居住的房屋,解开了保护咒。

  “我们不能把艾斯莉也卷进危机之中,我已经受够了终日心惊胆战躲躲藏藏的日子,生存的意义绝不在于此,安德。”阿奈把熟睡的女孩脚下的被子扯出来,轻轻盖在她身上,“格林德沃的目标很明确,他看上了阿卢埃特家族的特殊能力,他不会太过关注你,只会把目光放在我和艾斯莉身上。他一定锲而不舍地来找我,而你不能露面,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能露面——”她看向面色苍白的安德里克,嘴唇颤抖着,感到指尖发木,“哦,亲爱的,你说句话。”她走过去拉住了安德里克冰冷的双手。

  “好。”安德里克僵硬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他为了拉拢我做了不少努力,这次我会明确地表明我的态度。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威胁,他怕我会与其他人合作,所以早晚会……”她照顾着安德里克的脸色,声音放轻了些许,“他早晚会那么做。至少这样一来,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我们需要制造一个假象,来消除他的顾虑。我们需要让他确认阿卢埃特的后人在他手中彻底灭亡,这样才能确保艾斯莉的安全。”

  安德里克木然地点着头,眼眶泛上令人担忧的红色。

  “如果是索命咒,我会保护她……”阿奈继续说道,“至于后续的事,安德,你把她送到麻瓜的孤儿院,让她远离这场是非,去英国找你的老同学,如今也只有那里能保证她的安全。在她十一岁进入霍格沃茨之前,格林德沃绝对不能发现她。”

  “我会的……”安德里克低下了头,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那个项链我等她长大再给她,我会转移格林德沃的注意力,他想要寻找死亡圣器,只要把复活石的消息散播出去,让他们自己争个头破血流,再加上他会亲眼目睹阿卢埃特灭亡,他不可能注意到艾斯莉幸存。”他的后几句话艰难得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你还在为我的决定赌气?”阿奈轻声问。

  “不……”

  “这是最好的结果,安德。”她耐心地说,“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好不容易从地狱拉回来的她,我不甘心让她的命运决定在别人手里,她该好好地活下去。”

  “你在怨我自私而不考虑你的感受,是不是,安德?”她看着安德里克悲伤的双眼,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起转来,但她的神情仍然那么坚定,“我知道你难过,我也很难过,安德。我难过的不是因为我即将面对的一切,而是因为你。我不会为我自己难过,因为我的结局是由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所以我不悲哀也不遗憾,你要清楚这一点。”

  安德里克给阿不思·邓布利多书了一封信。他们打算施行这个计划了,而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格林德沃的到来。他们在咏暮·林的帮助下于房屋周围布下了一个空间阵法来作为隐蔽,又加上了一层强大的保护咒,他们打算先借此拖延时间。

  安德里克去了一趟纽约,回来时手里拿了一瓶发光的深绿色液体。

  “阿不思和纽特说了我们打算把艾斯莉的记忆割离的事情。”他把那瓶液体倒了一些进坩埚里,加了不少清水,然后放入其他药材开始制作药剂,“纽特认为我们还需要在她的记忆上再做一道封印。记忆割离只能把她的一部分记忆存放在一个物体里,但她只要接触到那个物体,记忆还是会回归,毕竟那是她的一部分。”

  “这是什么?”

  “蜷翼魔的毒液。”安德里克回答道,“我们把割离的记忆存放进那枚戒指里,封印完成后,她的大脑就可以和戒指里的记忆隔离开来,没人会知晓她的身世。”

  “蜷翼魔的毒液?”阿奈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个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吗?”

  “可能她就必须一直戴着那枚戒指了。这两个魔咒是相互抑制的,如果戒指离身,封印会使她忘记每一件令她感到不安的事情……这或许是个副作用,因为我不认为是件好事。但我们现在只有这个办法。等计划完成,她去了英国,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再让阿不思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吧。”

  ……

  1976年一月,伦敦圣芒戈医院。

  “艾斯莉……”

  明明是冬季,我的身体却在冒汗,大脑像是要炸裂一般,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地抽痛着,一片昏暗与混乱之中我分不清虚实,只有什么东西在摇晃着我的胳膊。

  晃动感越来越强烈,我猛地惊醒过来,心脏以可怕的速度狂跳着。

  “艾斯莉!”

  我木然地看向床边。

  “你可算醒了。”米勒娃激动得发抖,“我以为你只是太困了,结果没想到你昏迷不醒了将近一个月,这段时间我们用了无数方法都没能让你醒转过来,好在你的生命体征一直正常,只能给你注射营养液等待你自己醒过来。”

  我眨了眨酸痛的眼睛适应光线,然后尝试着坐起来。我的伤已经好得很彻底了,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让多卡斯再来过。

  我穿上鞋子站起身,顿时一阵强烈的乏力感袭来,我头晕目眩地扶住米勒娃的胳膊,缓了几分钟才缓过神来。

  我的太阳穴还在难以忍受地胀痛着,我低下头,看见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我出了会儿神——我已经多久没有重新拥有它了,好几十年了。

  “怎么了,艾斯莉?”

  “没什么。”我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把戒指隐藏了起来。

  我离开了圣芒戈,消化着那些纷乱不清的对我来说还很陌生的记忆碎片。

  可是我的心情比这些记忆还要复杂。

  我有些搞不懂汤姆·里德尔了。我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在黑暗中看见的那条蛇和黑影并不是什么梦境。

  原本我拿“复活石”和他交换他都死活不肯还我的东西,现在他莫名其妙地还给了我,甚至连“复活石”都没向我要。

  我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在他给我戴上之后,我就没有再让它变换什么位置。

  我的心脏再次抽搐着疼痛了起来。

  我的确不够了解他。我知道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原因,但我总是分辨不清原因为何。

  越走近他的世界,越明白他的内心,就越不懂他。

  在我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伦敦又发生了一场起义,打着“释放格林德沃”、“为格林德沃申冤”的旗号,动乱一直持续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傲罗出动,拼命地遏制这起疯狂的暴动。

  不过我暂且没空考虑这些。

  我在思考有关复活石的问题。邓布利多曾经和我说过,我手里的复活石很大可能是假的。可是这么多年来,一个假的复活石难道真的可以逃过一代又一代阿卢埃特族人的眼睛吗?更何况还有不少人为死亡圣器明争暗斗。

  如果这个复活石原本是真的,那它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假的了呢,真的复活石又藏在哪里?

  复活石一定还经由过其他人之手。我父亲向林先生寻求帮助制成项链,到把复活石放进项链里交给我,多半是在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因为时间短,所以他也不会想到去核实,而这期间必然有些事情让他起了疑心,他才会向邓布利多表明疑虑,邓布利多因此去探查……这个发展应该是最合理的。

  我打算先去趟萨里郡阿苏礼德村——我父亲的老房子里再寻找一番,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然而我去了两次,没有任何成果,他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从房子里出来,关上门,重新施了个咒语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放在门锁上的手顿了顿。

  是的,这是我第二次来,这次我开门很轻易,只用了一个普通的阿拉霍洞开,可我猛地想起来上次离开前,我在门锁上施加了额外的保护咒。

  我不动声色地照常完成咒语,转身离开了此处。我隐匿在街角,使用幻身咒后变形,转头原路飞了回去,停在附近的枝头,静悄悄地观察着下方的动静。

  漫长的等待过后,我几乎要以为是我的错觉,我犹豫着想离开。没多久,我看见了一个黑影从窗边掠过,我眨了眨眼睛,定睛一看,一个人显露出身形,在门口观察着什么。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过去,魔杖抵在了他的后腰上。

  他迅速地想要掏魔杖,我阻止了他的动作。

  “别动。”我说,“转过来。”

  他的背影僵了几秒,在良久的迟疑后,他举起了双手,慢吞吞地转过身,兜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缓缓抬起了头,我看见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月光照在了他耳侧露出来的银白色头发上。

  “好久不见。”他的语气显得很轻快。

  “兰布西。”我冷声道,“我的帽子挡住了脸,这么多年不见,你也能认得出来?”

  “也许是直觉。”

  我没给他反应的余地,使用了无声的禁锢咒,藤条从周围的墙壁生长起来,将他死死地钉在门边。

  我的魔杖指向了他的喉咙,脸色冰冷。

  “与其说是直觉,不如你很清楚来这里的除了我艾斯莉·菲尔德,不会有别人。”我的杖尖几乎要戳破他的皮肤,我想起安德里克的死亡,想起邓布利多告诉我凶手是格林德沃的人——我敢肯定我的杀意此刻已经几乎要浓烈成为实体,“你知道他的住所,你来找过他。”

  “你未免有些多疑了,艾斯莉。”兰布西笑了笑,“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我问,“怎么,你的主人让你来盯着我?”

  他闭上了嘴巴,选择不予回答,但他的表情在向我肯定我的问话。不过他恐怕想不到,这并没有减轻我对他的怀疑,反而更确定了我的猜测。

  兰布西可不知道,我的血液里有里德尔追踪类的诅咒,里德尔完全知晓我的位置,根本没有理由让谁多此一举地来盯着我,这样对他汤姆·里德尔可是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显然,他在撒谎。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比内心要冷静许多。

  “他让你找什么东西?”我换了个问题。

  他嗤笑了一声:“你不会以为这样的逼问对我会有什么用吧,艾斯莉小姐。或者你不会以为,我没有脱身的手段吧?”

  “当然不会。”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于是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那些藤条冒出尖细的刺,越缠越紧,深深地扎入了他的皮肉,鲜血从密布的伤口中溢出,滴落在地面。

  “没想到我会这么做,是吗?”我不去看那些伤口,只是直直地盯着兰布西的眼睛,“就像你没想到我会半路折返还蹲了你这么久一样。你想不到的还多着呢,兰布西。我当然相信你有脱身的办法,我从不敢低估任何一个黑巫师的能力,也许你愿意和我拖到傲罗来到这里?”

  我只是在吓唬他,我并没有打算联系邓布利多,因为我根本没想过要把他抓回去。把他放走还有用处,如果他印证了我的猜测,他是格林德沃的忠实信徒,那么曾经他带入食死徒阵营的绝对有很大一部分格林德沃余党混杂在其中。内部斗争才是最要命的,与其现在揭露他,倒不如等时机成熟坐收渔翁之利。

  我仍然不太想和里德尔交锋,我大概是又在动摇了,或许我真的太容易受到他的影响……不过,这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转移目标、变换策略,暂且搁置我内心深处的纷乱与纠结。

  但在放兰布西离开之前,我不甘心不让他吃点苦头。

  我的手脚冰凉,甚至微微颤抖,但压抑在胸腔数十年来的恨意和愤怒使我完全能够抛除脑海里那一丝弱小可怜的迟疑,做出这个决然的举动。

  “不知道这样的逼问,会不会更有威慑力一点呢?”我的眼睛一眨都没眨,挥动了一下魔杖,指甲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兰布西的一声惨叫传入我的耳朵,在切割咒的作用下,他的整条右臂都被割离下来,血液在地面上绽出一朵朵鲜红的花,哪怕黑夜都不能使它们失去颜色。兰布西的蓝眼睛睁大了几分,他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惊讶意外的神色,不过在短暂的调整之后,我终于见识到了他所谓的“脱身之法”。

  他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在我的眼皮底下变成了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我怔住了几秒,等回过神来,面前竟空空如也。我心中警铃大作,一边疑惑他是如何消失的,一边迅速转过身去,兰布西出现在了我身后数米远的地方。

  而下一秒,更令我震惊的景象出现了,他断掉的手臂上,黑色的细丝蔓延着,断臂以惊人的速度开始重新生长,很快就生出了骨骼和血淋淋的皮肉,不出几秒,一条完整的手臂重新呈现在我面前。

  “什么东西?”我大惊失色。

  我扔过去一个速速禁锢,他一闪身消失在了原地,黑夜掩藏了他的动向,周围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我听见了他的笑声。

  “你想不到的也还多着呢,艾斯莉。下次再见。”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放出了粉碎咒,一阵轰响过后,半个树干被击碎下来,而兰布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兰布西的第一次正面交锋,我没有摸清他神秘莫测的套路。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强的危机感。哪怕我从不会轻视谁的实力,如今我还是意识到我小瞧了兰布西。

  可我还是不解——那种可怖的自愈能力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魔法部一直禁止不可饶恕咒的使用,我惊恐地发现我想不到什么法子能够制约得了他。

  我从未想过除了汤姆·里德尔之外,还有谁会有如此大的威胁。

  难道我不曾研究过的未知的黑魔法已经可以强大到这种程度了吗?哪怕里德尔也没有这种能力。

  当然,我知道拿里德尔来做比较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总是下意识地把他想得无所不能,但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他只钻研那些攻击性强的黑魔法。

  毕竟,曾经还有我在他身边,他用不到那些用于自愈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