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林想放弃武力,弗罗德曼,我们的努力就要白费了,他想通过议会策略来争取爱尔兰统一……”

  “可是……‘他’说这是我们最佳的机会……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帮助我们,诺林这个愚昧的老东西……他搞这一出,我们内部已经开始分裂了,实力削弱一半……”

  “我们只能更加努力了,弗罗德曼……我们应该相信‘他’,‘他’说过这次突袭英国政府必然无所防备,果然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被什么东西分了心……只要再加一把火……”

  “‘他’不会出错的……‘他’是神明……老天都在帮我们……”

  我的耳朵动了动,原本听到上一句就打算离开这儿了,此时我又突然不想离开了。

  巫师在麻瓜世界伪装起来可太容易了,我随随便便就能够控制自己在麻瓜眼里的样子。

  他们口中那个“他”,会是里德尔吗?

  于是我这么想着,在他们打开门的时候,我依旧没有急着隐藏。此时的我在他们眼里还是某个爱尔兰共和军成员的外貌,因此他们在看到我的时候脸色大变。他们似乎想叫人来把我这个不懂规矩偷听的人抓住。我背后的魔杖动了动,使用了隔音咒,随后走进门,顺手把门关上,使我们三个封闭在了这个房间里。

  “你——”那人刚想说些什么,我示意他噤声,然后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转变成汤姆·里德尔的样子。

  他们惊得后退几步,脸色如同白纸般吓人。

  “怎么,不认得我?”我开口道。

  出乎意料的,他们面面相觑地摇了摇头。我拧起眉毛。

  “你是,你是——‘神明’?”其中一人试探着问道。

  “你觉得呢?”我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他们瞬间恭恭敬敬地躬下了身子。

  “——我早该知晓,神明的相貌总是不定的,哦,这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是我们大惊小怪了,不懂得变通……”他说,“您也知道,我们这段时间的情况,有些棘手……”

  “我明白。”我在房间里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手指划过桌面,大致瞥了一眼地图。

  我还在思考他们口中那个“神明”究竟是谁,或许并不是里德尔,而是他派过来的某个食死徒——也或者就是他,不过是以另一种外貌,就像我如今如此轻易地伪装一样……

  我倒是想知道里德尔是否真的帮助过他们、以什么方式帮助的。

  “我想,我帮你们的已经够多了,这点事,应该不需要我来想办法解决吧?”

  “是的,是的——已经够多了,我们明白,如果不是您暗中帮助,我们也不会次次那么走运……”

  这句话并没有带给我什么值得参考的信息,我有些发愁,眼睛还在扫视着四周。我走到窗边,站在那背着手沉思了片刻,然而,我的余光突然在窗缝里瞥到了一件东西。

  它看起来——很像一只耳朵,而这东西,在魔法界并不说少见,用来监听……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心头警铃大作,震惊得手脚冰凉。我后退了两步,手仓皇地缩进衣袖,握紧了那枚用来联系邓布利多的金加隆,我猛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场巨大的阴谋,而此刻我已然被引入圈套,所谓“神明”不过是个幌子,那个暗处操控这一切的人正准备收他的网。

  真是糟糕,邓布利多不知道在魔法部能不能抽开身,再加上魔法界与麻瓜界被隔离,就算他了解了这一切,要赶过来恐怕也得费一番功夫。

  我毫不犹豫地用魔法触动那枚金加隆,随后迅速地使用幻影移形打算逃离这里,但就在这个时候,我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动弹不得,这并非什么普通的禁锢咒,那两个人石头一般僵直地立在我身后,周围的一切都在凝固冻结,我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转动眼球,看着空气中隐隐浮现的结晶体似的纹路。

  它更像是一种阵法,与平常使用的魔咒不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清楚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着的晦涩的魔法符印记,它们密密麻麻地隐藏在空气中,我看不到它们,但我的身体可以体会到这一切。

  这绝对是进行了一段时间的准备,也就是说,他早就有这个引我上钩的打算,因此做了充足的准备来针对我。

  我听见了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他走到我后面不远处停了下来,我无法扭头,看不见他,而他也并没有说一句话。

  “里德尔?”我试探地问了一句,努力地挣扎,然而一丁点作用都没起。身后的人依旧默不作声,他的手落在我的后脑勺上,一瞬间强烈的刺痛感像是针刺般狠狠地扎进我的大脑,我从中惊异地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力量,我无力反抗,而它们顺利地贯彻我全身,肆意地冲撞,随之而来的是肝肠寸断似的剧痛,我的灵魂在这疯狂的撕扯中费力地挣扎,我的眼前发黑——很快就漆黑一片,碎裂的痛苦从受尽折磨的可怜的灵魂深处四散开来。

  我甚至没有能力去恐惧,因为我的精神已经开始破碎崩塌,无法形容的疼痛,如同被烈火焚身,我甚至怀疑自己正在慢慢消融,很快就会消失在这个世间。

  于是我完全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道我陷入了黑暗中多久。我的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还有簌簌的风声,好像还有噼里啪啦的烧柴声……

  ——说来也怪,明明十分安静,可是我却还是能从这份安静种捕捉到细弱的声音,各式各样的,无从辨别。

  我死了吗?我想。

  我睁开了眼睛,眼前仍旧一片黑暗,我感觉我的身体所受的重力方向变得混乱,我甚至分不清我是躺着还是在站着。

  面前隐约地浮现出一个赤色的圆环,在无止境的漆黑中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是什么?

  我伸出手触摸它——我以为只是光,没想到竟是实体,很烫,我快速缩回了手。

  圆环内是另一个空间,我把手臂伸进去,整条胳膊都被黑暗吞噬。而在我靠近它的时候,那些微弱的声音竟在我耳朵里放大,我从中听到了一种奇怪的类似哭泣的声音——或者是哀嚎——也许哀嚎更为合适。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了。

  是地狱之门——那个里德尔提过的,他曾经进入的地狱之门,此刻我也看到了它。

  我没有死,大概只是命悬一线。

  我扭转过头,我的身后还有另一个白色的圆环,它看上去更安全,更像人间。

  我站立在这个空间里,没有人提示我该怎么做。我想,这是在让我做选择——直接离开,或是踏入地狱。

  我犹豫着,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做出这个选择——我无从知晓里德尔进入地狱的目的,或许是利用那些来自地狱的生物,就比如梦魇兽……

  但是,说不定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了。

  我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个白色的圆环,终还是踏入了赤色的地狱之门。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的人群……

  我将与天地共恒……

  进入这里……断绝……一切希望……”

  我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吟唱,他们的声音无比凄苦而低微,锤击着我的心灵,然而我并没有因此打退堂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引诱着我向前行去。

  “狂妄自大的人类。”一个高亢冷峻的声音从上方传入我的耳朵,然而我抬起头,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岩石,脚下也是,头顶也是。这儿仿佛一个山洞,我顺着一条路线往前走。

  “你是谁?”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我。我走了几步,突然一群蝙蝠从里面飞了出来,我下意识想使用咒语,却猛然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带,我摸了摸浑身上下,没有魔杖,没有金加隆,也没有我一直携带着的林家的那件宝物。我失措地摸了摸脖子,我发现那个项链也不见了。

  “你的灵魂身在此处,你的实体仍在人间,那些东西,带不进地狱。”

  我仰起头,四下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源头。

  “你在找我,我就在此处,在你的周围,你肉眼可及的一切方位——”

  那些蝙蝠密密麻麻地停在周遭的岩石上,眼睛发着红光,聚集在我身上。我浑身发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

  “你是谁?”我又问。

  “路西法。”他这次回答了我的话,“你没有做好准备,艾斯莉·菲尔德——你并不清楚自己踏入此处的目的,你该问问我。”

  “你知道我的名字?”

  “来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知道。”

  “我自己都不清楚来这里的目的,那问你会有什么作用吗?”我深感怪异。

  “我是你的引路人,第一层地狱的引路人。”

  我挑了挑眉毛:“那么一共有几层?”

  “八层。通过它们,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是吗?”

  “如果你对此感到质疑,那我真为你们人类骨子里的傲慢感到悲哀,艾斯莉·菲尔德——我身在地狱已经不知多久了。”

  我走在的洞穴里,望不到边际。

  我还在与他交谈:“你知道汤姆·里德尔吗?”

  “这个问题你完全能够从我之前的话里找到答案——我知道他,当然。”他冷冷地陈述着,“他并不怎么友好……他伤了我,激怒了我的梦魇兽——他做错了一个选择,不过他来了第二次……他想通过八层地狱,去往那个地方……但他到不了那里……”

  “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了——我知道我不能伤害你,不能激怒这里的生物。”我不明白他全盘托出了,这份考验又意义何在,“‘那里’,是哪里?”

  他讽刺地嗤笑一声,没有作答。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跟传说中的一样,通过七原罪,反省自身,而最后一层之后是神域,不是吗?”

  路西法依然没有回应我。于是我也不管他,径直往前走。

  “每个来这里的人都会这么说,也都想这么做……然而每做错一个选择,人间就会多降临一项罪恶……可是主宰一切、推动一切,谁又不想呢?”

  “我不想。”我听着一路那跟随我的低语,“不过至少我得尝试一下,说不定能赶在他之前——”

  “你如此自信——你需要正视自己的野心,人类,没人能——”

  “可有些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看向那群依附在岩石上的蝙蝠,“如果我比他先做到了,或许人间的灾难还会少一些。”我笑了笑,此时我正站在岩石边缘,这条路终于到了尽头,脚下竟是万丈深渊,海涛翻涌,“谢谢你为我引路,路西法。”

  我没有感觉到丝毫恐惧。我纵身一跃,被浪涛卷入其中,海水淹没了我的身体。没有想象中扑面而来的窒息,我被拉扯着坠入了海底。我一抬头,就看见一条巨大的像是蛇一样的怪物,它盘踞在这儿,占据了整个海底,而我正站在它扭曲的身体中间,它腹下的尖刺因此正冲着我,坚硬的鳞片反射出流动的光。

  就在我观察之时,庞大的身躯开始扭动,从前面支撑起它的头颅——我必须仰起头才能勉强看清它的全貌,那双血色的灰暗的眼睛没有瞳孔,它缓缓张开黑洞般的嘴巴,我看见了那一排排尖利的牙齿。

  它甚至不给我反应时间,直冲着我咬了过来,我几乎僵在原地,而那血盆大口在离我的头还有不到一米远时猛地停住了——并非它自愿,而是被某种力量阻隔,他的牙齿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怒吼充斥了我的耳朵,却无法再靠近分毫。于是它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些无形的困锢他的屏障使它愤怒,这时我听见了它的声音——像鲸鱼似的。

  “你困不住我们!”它悲怆地怒嚎着,搅起大片波纹。

  “我该仔细看看,我只是个人类,困住你的不是我。”我说。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你,人间用罪恶喂养我们,用虚伪的良善禁锢着我们……可是这些都是困不住的,你在人间所见皆是我们的化身,终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里,融入这世间,获得自由——”

  “你们不会。”我凝视着它身上缠绕着的锁链,“你们属于这里。”

  怪物突然发出一声怪异的鸣叫,在海底传开,或许那可能是属于它的笑声。

  “我们不属于这里,我们属于人间。”它说,“我已经感知到那方天地了,我已经触碰到了自由,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要不了多久了。”他晃动了一下身体,“看见了吗,那第六片符咒。”

  我转过头,在它庞大身躯的尾端,那个高耸的石头上,有着七个镶嵌进去的痕迹,而如今其中五个凹槽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两片符咒散发着光芒。

  “去摘下它,艾斯莉·菲尔德——”它的声音低沉地响彻在我耳边,“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摘得下它的,这是属于你的机会。七片符咒消失的那一刻,你作为摘下符咒的人,也将与我们共恒,永存于世……”

  我避开它身上的尖刺,一步步向着那块石头走近,然而离得越近,我的双腿就如同陷入泥潭,刚刚一直没有感受到的海底的水压开始一点点包裹住我,直到我终于完全迈不动腿。

  它似乎完全能够了解到我的思想。

  “你还不够坚定吗,那你可比他差劲太多了……”

  我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硬生生挪动自己的身体。我恐慌地发现自己的手上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痕,随之而来的就是挤压、扭曲的那种剧痛,我的皮肤开始消融,但是并不见血。

  “你是想让我死吧!”我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

  “死人是没机会进入地狱的,他们的灵魂会飘荡在人间,只有灵魂接近陨灭的人才能够抵达这里,向死而生。你既然选择来这里,就不该懦弱、退缩。”

  血肉寸寸消融磨灭的疼痛并没有麻痹我的神经,它还在不停地叠加着,每一刻我以为这已经是我能感受到的极限了,然而很显然并非如此。

  我开始萌生退意。可是我突然想到里德尔也来过这里——所以那个时候的他,也经历了这些吗?

  他能忍受得了,我凭什么不能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仿佛煎熬地度过了一整个世纪,我终于离那块石头只有咫尺之遥,我的骨头都快被碾碎,我发不出声——我甚至都不能理解我是如何能撑这么久的。

  我的手落在了那第六片符咒上,可是我突然改了念头。我看向了石头上缠绕着的,连接在怪物身上的七条铁链,如今它们断掉了五根。

  我移开了手,挪向那些断掉的铁链——尽管他们失去了符咒,已经没有了光泽。

  我把它们一条不落地接了上去,尽管我不知道这样有没有作用。

  怪物在我身后愤怒地嚎叫着。

  压力刹那间散去,我瘫软地跪倒在地上。

  “你还是在你的地狱里待着吧……”我卸了力躺在了地面,喘着粗气,心头涌上一股浓烈的讽刺之意。

  我昏迷了过去。

  等我再度醒来,我仍然还身处地狱,这次我还没多久就感受到了滚烫的热量,我环顾四周,我身下的这一块岩石浮在岩浆表面,四面都是冒着泡的滚烫的岩浆,一望无际。

  我听见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这一抬头,这才发现头顶有一个人粘连在石壁里,一半身体在外面,一半融在其中,身上还穿着铁链。

  说他是人,倒不如只是像人——他的五官扭曲,丑陋到了极点,双目紧闭,皮肤的颜色也是暗沉的棕红——或者说是棕黑更合适,他几乎与石壁的颜色融为一体。

  “终于又有人来到了这里。”他缓缓开了口。

  “这是第三层吗?”我问。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那些伤竟然都不见了,我完好无损。

  “你做出了什么选择呢?我很好奇。”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反过来问我。

  “我都已经站在了这里,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我疑惑地看着他。

  “当然了……每一层都不是只有一种选择才能够通过……只不过你的选择,也决定了你的道路。”

  “什么意思?”

  他在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后一言不发。

  “你是第三层的引路人,是不是?”我再次问道。

  “我是萨麦尔。”

  我一下子想到了当初里德尔无意中提到过的这个名字,想到了他口中的故事——萨麦尔利用了那个人的愤怒,杀死了另一个无辜的人,把他的灵魂永远困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狱。

  看来这里每一层的引路人,都与传说中的相吻合——那些似乎都是真实存在的,每一则都有依据,而并非简单的“故事”。

  我皱起眉毛,不愿去理会这个丑恶而狰狞的灵魂。

  “天堂的入口又在哪里呢,萨麦尔?神祗呢?”我问。

  他大笑起来,笑声尖细刺耳,不停歇地刺激着我的耳膜,我烦躁地拧紧眉头,堵住耳朵,可是那笑声仍然透过指缝一丝丝渗透进来。

  “闭上你的嘴,恶心的东西。”我厌恶地盯着他,涌上一股莫名的暴怒,甚至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事。

  “神祗?没有神祗。”他说话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令人烦躁的狞笑,声音像是破烂的纱网在我心里划动着,难受得让人抓狂,“神祗不过存在于传说中,是人臆想出来的,用以对应地狱的另一面——事实上,只有真正的地狱,没有真正的……”

  “什么?”

  “这世间的罪恶太多了,不间断地喂养着地狱之火,喂养着我们……你知道神祗为什么不存在吗?”他放低了声音,尽管那嗓音依旧还是那样恶劣。

  他在等待我回答,但是我没有作声。

  “因为神祗太完美啦!我亲爱的姑娘,你活在理想中太久啦,甚至忘记了那些痛苦——这无疑是可悲的,你该好好看看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悲伤地诉说着,从他的喉咙里甚至传出难听的哭声,这哭声又不完全像是在哭,他似乎在嘲讽我,只不过并没有全然表达出这种隐藏的情感,“看看他们灵魂中那可怕的恶意吧!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好人,神明不存在,但恶魔是永存的!想想你都经历过什么,我的好姑娘,我可怜的朋友——我们是同道之人啊!人们都以为地狱是痛苦的泉源,事实上人间才最痛苦呢。地狱的痛苦是人们自己赐予自己的,人间的痛苦是别人施加与你的,你该让他们也同样体会这种疼痛——每个人!”

  他露出近乎癫狂的神色,五官变化着形状,他从漆黑的石墙里朝我伸出手,拼命挣扎着,粗大的锁链发出一阵阵嗡鸣。

  我移开视线,痛苦地捂住脑袋。

  “去吧,把这些肮脏的罪恶的灵魂踏在脚下,让它们陷入岩浆,坠入深渊,把那些折磨还给它们,它们活该忍受这些惩罚,艾斯莉·菲尔德,去吧,你会通过的,通过这一层——地狱里没有圣人,你想这么做,也该这么做——”

  “这是你的考验吗?”

  “这不是考验,地狱没有考验,地狱只是一段路。”

  我疲惫地抬起头,面前是遥遥无边的岩浆,那些乌黑的腐烂的灵魂悬挂在上面,哀嚎着、挣扎着,而我只需要踩在这些罪恶的灵魂之上,就可以步入下一层的门。

  如此简单。

  让它们随着罪恶永沉地底,这对它们而言是个不错的惩罚。

  “既然没有所谓的神域,那通过最后一层,又会怎么样呢?”我站在边缘,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转头问萨麦尔。

  “最后一层之外,的确是另一个世界。”萨麦尔垂着头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没人抵达过那里,也许那里就是天堂,也说不定不是——”

  “他呢?他走到了哪里?——汤姆·里德尔。”

  他没有回答,又发出了一阵尖笑,他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我。

  我不适地避免与他的目光接触,没说什么,回过了头。

  我在边缘僵直地站立了好久,兴许连萨麦尔都等得急了。

  “算了,萨麦尔。我放弃了。”我后退了几步,看向另一扇明亮的门。

  我缓缓走向它——萨麦尔在我身后大声悲号。

  “为什么呢?你不该!”他愤怒地吼道,“我说过,我说过——地狱没有圣人,艾斯莉·菲尔德,你理应——”

  “我不是圣人,”我回应道,“但我没资格践踏任何人的灵魂,萨麦尔,我并没有看到他们污秽不堪的过往,我只是个人类,不该作为高高在上的那一个。否则,我与那些罪恶的灵魂又有什么分别呢?”我摇了摇头,“也许上一个走到这里的人那么做了,上上个人也那么做了——于是这些灵魂源源不断地从人间涌来,人们以无端的、并不属于自己的正义踩着别人的罪恶,于是脚下也同样沾染了罪恶。”

  我在他痛苦的哀嚎中踏入了那扇光亮的大门。

  可是,我没有回到熟悉的人间。

  我看着眼前的另一番景象——我意识到我迈入了下一层。

  我讶异地回过头去,那扇光亮的门此刻立在我身后,它的背面竟是黑暗深邃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