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突起,夹带着阵阵泥腥味。耀眼的白光如利剑般破空,似要摧毁万物;紧接着便是天崩地裂的雷鸣,昭示着决战的降临。

  阴霾的天空被雷鸣声破开一道大口,暴雨哗啦啦地从中落下。战士们骑着战马、喊着口号,举起武器争先恐后地冲在最前面,渴望成为“先登”得到提拔。然而刀剑无情,在最前面的人自然是首先被攻击的对象。鲜血在暴雨中飞散,氤氲成一片血雾,铁锈般的味道令人窒息。

  可早就杀红了眼的战士们嗅觉已然麻木,眼中只有该被诛杀的敌人。

  一时间,雷鸣声、雨声、兵戈交加声和将士们嘶吼的声音不绝于耳。

  生死何妨?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报——” 一名斥候火急火燎地找到了在祁连督战的谢必安,“敌方将军似早有预料,竟留下了大量人手驻守苏阳!”

  谢必安倒处事不惊,还安抚他稍安勿躁:“无碍,如常部署便可。”

  “是。”

  方才那人刚走没有多久,又有一人慌慌忙忙地跑来:“大将军——!”他慌乱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大..大将军...”

  谢必安眉心微微一蹙:“别急,慢慢说。”

  “前...前方一线天峡谷有北巫军埋伏!粗略估摸有六万人左右!”

  契阔惊疑不定地望向谢必安:“大人,这...”

  敌方将军不容小觑,可谓是料事如神,竟猜到了他们的全部部署。

  谢必安的眼中也难得地出现了棘手的情绪。

  沉吟片刻,谢必安果断地下令:“分一部分人出来与我断后,让其他将士先撤出峡谷。出去后再另作打算。”

  契阔与那名斥候抱拳回道:“是!”

  按照眼前复杂的局势,这一战短时间内注定胜负难分,他们也早已做好长期应对的准备。

  而意外,却突然降临。

  这日傍晚,范无咎正在屋内用一块润湿过的帕子仔细地擦拭油纸伞的伞面。

  油纸伞若长时间没有接触到雨水,上面的桐油是会干掉的。这样一来,伞面会干缩变小,逐渐难以撑开。而今年入春后,南台的雨水并不多,大多也是雷雨,不一会便停了。加之范无咎出门甚少,也没有什么机会用上它,所以需要时不时保养一下。

  “大人——”成说大老远地便扬声唤起范无咎来,“大人,边关八百里加急!”成说气喘吁吁地奔至范无咎面前,手里面拿着一个信封。

  范无咎擦拭的动作一顿,立即将手中的东西搁在了大案上,肃然道:“拿过来。”

  不知为何,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从成说手里拿过了那封信,范无咎动作有些凌乱拆去信封,将里面的信笺拿出展开。刚阅读完前两句话,他的脸色便骤然大变。越往下阅读,他捏住信笺的手便越来越颤抖。

  成说哪里见过如此失态的范无咎,忍不住想问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开口,于是便紧张地唤道:“大人...?”

  范无咎想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他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安兄...生死未卜。”

  成说一愣,觉得难以置信。本还想询问详细情况,范无咎却直接将那张信笺递给了他。

  数日前,攻往祁连的十万军队于一线天峡谷遇伏,如今只剩下七万人。

  而谢必安则如另外三万人一般,彻底失联。

  有士兵在峡谷外侧找到了谢必安几个近卫的尸体。尸体不远处的山沟里,则散落着谢必安染血的盔甲与发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

  范无咎如脱力般重新坐回大案前,紧紧盯着眼前的那把油纸伞,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人...”成说担忧地唤道。“仅仅一个发冠和部分盔甲,这证明不了什么。”

  范无咎极少有情绪表露在外。但纵使他现在看上去还算冷静镇定,跟随他多年的成说哪会不明白。

  见范无咎毫无反应,成说再次鼓起勇气道:“所以大人一定要相信,谢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够化险为夷!”

  虽说此时说这样的话可能有些不合时宜,但这是成说所能给予范无咎最大的慰籍了。

  范无咎终于有了反应,却还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嗯。”

  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成说知道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并不合适,于是默默退下,替范无咎关上了房门。